第204章《十岁的掌事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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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这个沾着宇助滚热眼泪的女名，南溪，正是漩涡南溪。她，除了有皇居高级女官，漩涡推故尚侍孙女的身份外，还曾是六条行宫的掌事宫女……
对玉女宫宇助太子这位在一年中，有相当一部分时间都居住在六条行宫养病或避事的储君而言，挑选可靠能干的下人是他素来的亲力亲为之事。
相貌周正倒是其次了，关键在于家底清白、对主忠诚、精明干练等方面。
自从漩涡勘六随侍在宇助身边后，他对这位经绿罗引荐且通过自己考验的仆人十分信任，索性将此差事完全移交给了勘六。
而在三年前，也就是宇助13岁，勘六15岁的时候，前者竟于一向都安全的六条行宫中首次遇险，且本次还是险之又险的投毒！
那个实为敌方忍者的膳房宫女被捕后，居然出人意料地当即使用起爆符自尽！瞬间炸得支离破碎，还连累了其他几名无辜的侍卫和宫女不幸殒命或受伤……
不过，对该种遇刺现象，宇助早已司空见惯，最后硬是将事情压下来，只命惊魂未定的勘六，秘密将此事反馈给身在皇居中的玉女宫元朔天皇夫妇。
身为父母，元朔天皇和仁华皇后在惊怒交加之余，也深知爱子此举是不愿把事情闹大，以免暴露皇家门禁愈发形同虚设的事实……
毕竟，连般若皇后设在六条行宫周际的那种还能起到防御作用的千年结界，都抵挡不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毒计及入侵，更不必说中央零无宫及玉女宫两脉倍加江河日下的倾颓之势了。
因此，这场着实令人后怕的祸端，也预示着难得算是一方净土的六条行宫，自此陷入了贼人阴谋的漩涡中。
不久后，夫妻听取了少年老成的宇助的建议，虽对此事秘而不宣，但对六条行宫的所有侍从进行了一次“大换血”。
而漩涡南溪作为元朔天皇的御前红人，漩涡推故的孙女，自后者推荐，专程从西部老家的九品城赶到京都，以备作为新侍奉宇助的宫女。
那时的南溪只有十岁，比宇助还小，在年龄上的确不占优势。且她最后获选，也并非是出于漩涡推故的关系，而是在行宫预备参选前，恰好邂逅了宇助……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对一个首次得见天颜的民间女童而言，南溪镇定自若，又非常符合标准宫廷礼节的仪态，确实不得不让人叹服。
当时，尚未正眼瞧那些新宫女的宇助，一听到南溪混于其中的那种颇让他熟悉，听着又分外从容的甜美声音，就忍不住看了眼地上跪成一片的人群，正好撞到了一双青玉色的眸子。
“绿罗……”他瞪圆赤眸，险些喊出了声！
直到看清那个相貌及眸色，都有几分肖似自己心爱女孩的南溪，虽和当时十一岁的绿罗差不多大，但发色明显不一致时，忽然，他又捕捉到那个一直都浅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的女孩，身上似乎总有一股绿罗所不具有的像是……像是夏夜幽月的魅惑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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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庄哥哥……”
“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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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他的耳膜畔，竟再度回放起了两年前的那个夏夜，即已过世的祖母，玉女宫雪姬太后的寿宴夜晚，他在母后玉女宫仁华皇后绮云殿后院的草丛中……所听到的……那阵极其不堪入耳的妖媚声音！！！
彼时只有十一岁的他，仅能通过那两种暧昧的男女声，模模糊糊地大致推断出草丛中，必然……必然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至于脑中，单纯的他是无法、不敢、也不愿想象的……
可两年后，日益成熟、且逐渐步入男子青春期的他，已然能明白些男女之事！
所以，他两年前的那段被幽夜吞没的视觉空白，也霎时因这个神似绿罗的女孩……那妩媚的青碧眼神、那撩人的俏美表情，使他溘然在脑海上……浮现出了那幅他根本不想看到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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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华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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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他心头一惊，在摇摇晃晃的现实中，迅速逃开自己正与南溪四目相对的惊慌赤目后，又在另一片应是幻境中的天地里，犹未缓过神的双眼，倏地被刺入了令他更难以直视的一幕——
起先，是黑压压、乌漆漆的一片。唯有夜空中的那轮被乌云半遮半掩的孤月，乃至弥漫在草色暗浓间的一段段十分急促的呼吸声……
至于这两种呼吸声的主人，则是一对男女。
宇助能清楚地看见，那个男人，正是燕庄。那个平日里对自己呵护有加的燕庄叔父！在重重地低吼了一声后……猛地一头扎进了一个长发披散的女人的怀中，贪婪地享受着她的美好……
好恶心！他既觉得脸上害臊，又不能理解这种过分之举！
但接下来，让他觉得连“恶心”一词都不好描述的一幕，则是……那个被他愣愣地目睹了面容的女子。
只见那个酒红色的秀发若夜间残存的赤霞，蔓延流淌开遍草野的美丽女子，正闭眸陶醉于这一切一切令他恶心的行为中！而那张……那张对他而言该是最难以忘怀的慈爱面容，不正是……自己的母亲吗？！
她，玉女宫仁华皇后，他的母后，他父皇的妻子呀！！！
……
“殿下。”南溪动了动唇瓣，看嘴型是道出了这两个字。
险些快撑不住的宇助，在被南溪的唇语莫名地救回了现实后，更惊异自己竟能听见这个女孩在呼唤自己！即使她的声音本该小得听都听不到。
那声温棉得快要融化了他的称呼，如一罐蜂蜜似的裹住了他尚有一部分仍深陷于草间的无助身躯，黏糊糊的糖丝粘住了他仓皇的双眼，好帮他逃走……是回避这个夏夜地狱！
漩涡勘六从一看到南溪的脸及宇助随即的反应后，就大致推断出了自己主子的想法，轻咳一声，对还在失神的宇助轻声道：“殿下。”
当然了，南溪的“殿下”与勘六的“殿下”，本质上是不同的。后者是一种提醒，前者更多的……则是一种关怀吧。
“姑娘免礼，可否告知芳名？”
“民女漩涡南溪，皇居女官漩涡推故的孙女。”
“嗯，今后请多指教了。”
“谢殿下抬举。”
……
紧接着，便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对话，却默默地注定了她的入选。期间，无论是端然玉立的宇助，还是柔婉跪地的南溪，二者在一问一答中，看不出丝毫异样。
而唯一较为特别的，南溪，是宇助亲自选中的宫女。身份、样貌、礼仪都没得说，也算让众人都心悦诚服。
年仅十岁且是被宇助唯一选出的南溪，一入住六条行宫后，便自然而然地成了操持宇助所有生活起居的掌事宫女。
但最初还是有不少人私底下都不服这位娇滴滴的女童，认为她无非是因相貌出众，且有些相像绿罗姬尊，加之又是推故孙女的“后门”，才如此顺风顺水。
然而，同样少年老成的南溪，则在日后以过人的实力，逐一征服了那些最先对她怀有敌意的人……
除了那张总令人止不住畅想她在成人后，堪称绝色美貌的俏脸外，南溪小小年纪，却相当懂得为人处世之道！
她粉嘟嘟的小嘴同她整个人一样都甜蜜蜜的，经常巧言妙语，略施小惠，就把所有人都哄得高高兴兴。连一开始觉得她似乎大有来头，对她老是不太信任的勘六，都慢慢接纳了这个做起事来，让人实在挑不出毛病……且神似绿罗的女孩。
“殿下，南溪姑娘真是心思灵巧！专程带领人在行宫种植了利于调理肺病的桔梗花，再配上太医院上好的连翘、银花、薄荷、竹叶、生甘草等药草，特地为您研制出了这种赤红色的‘清肺丸’，让您的哮喘病好转了不少呢。”
“勘六，我总觉得你已经信任她了。”
“哈？”
“不错，是我亲自选她入宫，还给了她权力，让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呵，我极其看重她。”
“瞧您的意思，并不是真的相信南溪姑娘吧。那您为何……”
“正因为我对她毫无信任，甚至觉得……她身份可疑，才不肯放过这种罕有的送上门来的嫌疑之人。至少要让她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以一种分外显眼的身份行动……勘六，这下你明白了吗？”
“殿下深谋远虑，属下拜服！”
……
那时候，勘六在细细思量完宇助所言及南溪入侍的种种表现后，也慢半拍地品出了宇助之所以忧虑的道理，以及他对待南溪的高明之处。
但他不知道，宇助怀疑南溪，也在于漩涡推故，那个算是在寿宴之夜“欺骗”了宇助，以致于让他撞见了……“那一幕”的老妪。
琢磨下南溪的一举一动，尽管看上去早就出色到完美无瑕，且远胜过同龄人这个年龄段根植于内在的幼稚与青涩。
但这种过分到与年龄极度不相匹配的优秀，也难免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诚然宇助和勘六很赏识南溪的出类拔萃，可还是在心里头藏了一处令后者难以涉足的深远且隐秘的地方，好让他们始终都对她保持一种毫无道理的警惕。
呵，值得讽刺的是，后来最先坍塌了心理防线的人，也恰恰是最先对南溪抱有浓厚怀疑态度的宇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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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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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坍塌事故”就发生在近一周前，即宇助刚出征归来，又悄悄地住进六条行宫“躲清闲”的第一日。
“别碰我！！！”
依然是六条行宫宇助常年居住的仁寿殿，他背对着身后那个体型分明是十六七岁的妍丽少女，愤怒地埋下声音，狂躁地嘶吼出了这三个字，一反他往日的儒雅。
回应他的，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疑似披上衣服的声音，伴着那个柔美亲切的女声，在其本体徐然翩立的动作扶起下，化作了一首字音都在剧烈颤抖的晚风哀歌：“请您放心，反正以后……我，是没机会再触碰您了。但我的梦已实现！死而无憾……”
那一刹，宇助竟下意识地转身，白皙文弱的身子也没来得及穿上散落一旁的白衣。匆皇间，他再次撞上了她的双眼，一如他们三年前的初遇。
但这次，他看得很清楚很清楚——
那已不再是一双肖似绿罗的青眸！而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紫色轮回眼！通体紫色的眼球，圈圈环形的图案，浸满于两帐湿漉漉的水雾中，闪烁着令他砰然心痛的涟光。
“永别了，宇助。记住我说的话，要当心母亲的狼子野心！”
她流着泪，冲他凄美地笑着。几乎是同时间，陡然化作一道光芒，拖尾着那番话语的最末端，消散成一片雪原的白苍苍……
“南——溪！！！”
待伊人全然消逝后，宇助这才从自己被封冻的喉咙间破开了这一完全失控的嗓子。
可随后，他身旁洁白被褥上正香甜地沉睡着的一粒红色，又痛彻地溅入了他同样为赤色的眼睛里。
顷刻间，他瘫软了似由白雪堆砌而成的身子，仿佛即将被室外几乎白炽状的暖调阳光晒化，水涔涔地跪浮在她最终湮灭的那片空荡荡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