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绿罗寻回的勘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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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玉女宫雪姬太后无缘无故撕毁孙儿玉女宫宇助太子的画作后，后者就品出一个事实：“皇祖母……您也很讨厌仁玉姨母。”
“不，是宇助你没画好。”雪姬眼睛不眨直盯最后一片纸屑落地，垂目俯视地上再难拼接回原状的碎屑，轻轻抬足便掀飞些许，随即为她踩住起飞的轨迹。
宇助眯眼，并不相信她诡异的言行，也不相信自己被轻易贬低的作画水平：“是吗？那依皇祖母的意思，孙儿该怎样画？”
“记住，别，画，死，人……不吉利！回头告诉绿罗，说她妈妈早死了！所以没必要麻烦你这位堂堂储君画些没用的玩意儿。”雪姬像小女孩小心地提起裙摆，微笑着用脚把碎片拨聚一团，冲殿外喊：“来人，把这些脏东西扫出去烧了！”
很快几名侍女进来收拾，宇助冷眼看着她们用扫帚把自己意外被毁的作品堆到簸箕上带走，严谨的态度连一点儿残留都找不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自己甚至没有为那位长辈作画。
意识到雪姬今日的举止背后隐藏的扑朔迷离，心思玲珑的宇助本不想吭声，当做自欺欺人的失忆。
但男孩敏感的心还是为一抹清新淡雅的绿，情难自禁地担忧起来，最终算多嘴了一句：“虽然……孙儿不知您和池雪师父乃至故去的仁玉姨母有何‘过节’，但绿罗妹妹作为孙儿的表妹、父皇母后的养女、仁玉姨母的遗孤、更是朱雀宫一脉唯一的幸存者！还请您无论过往种种，都别把对他人的怨恨迁怒到……”
“你是喜欢绿罗吧，宇助？”雪姬斜眼瞄着宇助，幽幽打断。溘然间使越说越激动的男孩没了声，只默默衔接为脸上渐浮的红晕及唇瓣的微抿，若初绽的粉蔷薇因不适阳光羞羞答答着展不开的花瓣。
“呦，皇祖母说中了？”
“才……没有！”
接下来，自知再难掩饰的宇助丢出这声颇为羞恼的“否认”匆匆离去，不复往常的冷静与礼貌，俨然一个被拆穿谎言后落荒出逃的孩子。
他长长的红色马尾随他整个人冲出弘徽殿之际，拖尾一条深刻鲜红的痕迹，宛如雪姬年轻时最惯用的传自其母巫女惠席的长鞭，挥下去便是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绵延着同伤口一样纵长的痛……
那细长更深邃的血痕，在雪姬姗姗来迟地发觉宇助对绿罗不同寻常的感情后不久，就为绿罗这个比宇助更直率的小丫头破天荒的不请自来而不打自招：“太后娘娘安好！臣女今日冒昧前来……是想……请您答应臣女一件事情！”
七岁的朱雀宫绿罗姬尊也是个很机灵的孩子，即便她不知雪姬是因池雪及仁玉，对她总有些浅浅的疏离，但小姑娘多少能察觉到自己并不讨雪姬喜欢。
所以，绿罗很少到弘徽殿以免冷场，更不敢和宇助一样把雪姬唤为“皇祖母”，且雪姬个人也不愿多见这个长得像极了仁玉的亲生骨肉，加之雪姬自漩涡胡芮去世后身体欠佳，深居简出，所以二人虽在皇居共同生活却甚少碰面。
然而，这丫头今日看似郑重其事的拜访，叫雪姬惊诧之余也觉得大有文章，尽可能放下心中的芥蒂，对明显畏缩的绿罗温和问道：“何事？别紧张。”
呵，她雪姬竟也有对仇敌之女如此和颜悦色的时候。
这叫她暗嘲自己转变的同时，不得不承认人年纪一大，心也随日益松弛的皮肤一样，慢慢失去紧致和弹性，放肆地柔软起来……
“姬尊别怕，快对太后说啦，她一定会答应您哦！”见绿罗在笑眯眯的雪姬面前仍有些怯场，现今伺候她的侍女，曾先后侍奉过已远嫁的零无宫水户姬尊及亡故的夕颜姬尊的漩涡云葵，在一旁小声鼓励。
“臣女……想给宇助哥哥找一个值得信赖的贴身侍卫！”在云葵的加油下，绿罗深吸口气，忽地大声道。之后猛觉自己失礼，忙对雪姬跪下：“臣女方才急躁，有失仪态！请太后恕罪！”
这声“宇助哥哥”叫得可真甜啊，使雪姬想起自己也曾私下里卸下铠甲，忸怩地把亡夫称为“纹森哥哥”……
女孩溢满羞赧情绪的软糯声音，唤醒雪姬日渐被刨出来的昔年甜蜜。
有关同纹森短暂却美好的记忆是雪姬毕生值得回味的宝藏，足以让她暂时抛开一切不快，拨为雨霁后的朗朗晴日：“你这个早被天皇皇后收为养女的傻丫头，要再生分地把作为你宇助哥哥亲祖母的哀家称为‘太后’，皇祖母才要生气呢。”
她边说边把面前伏在地上、浑身发颤的小女孩扶起，像捧着一块玻璃般轻柔，就怕吓到一被自己触碰就打了个哆嗦的绿罗。
“别怕，皇祖母有那么凶吗？”她心生怜惜，更愧怍自己竟会令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产生这般强烈的惧意。
本想再打趣一句缓和气氛，奈何刚对上绿罗那双泪汪汪更熟悉的青眸后，雪姬悄然一凛，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眸，避开那两抹青玉色，以免冲毁她好不容易对这小姑娘搭起的危楼般的善意。
可雪姬低估了绿罗的单纯，或是错把绿罗先入为主地认定是同其母仁玉一样不简单的“邪恶”女子。
小女孩捕捉到雪姬的态度后，马上“自来熟”地扑倒雪姬怀里，连“皇祖母”都不叫，直接把雪姬当做寻常人家的奶奶，甜甜地撒娇：“谢谢皇祖母！不……谢谢……是谢谢奶奶！绿罗就知道您是疼我的！云葵嬷嬷没骗我！”
奶——奶？
池雪和仁玉的女儿，居然把自己叫“奶奶”！
这妮子，明明样貌和性情都酷似仁玉，为何自己就没那么讨厌？
被叫愣怔的雪姬出于本能环住怀中软绵绵的小团子，逐渐被绿罗浑身散发的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香甜，覆盖了她脑中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一身红装的仁玉，那咄咄逼人的浴血阴气……
终于，她裂开唇角绽出慈爱的笑颜，轻抚绿罗的脑瓜，化身一位疼爱孙女的奶奶：“想法不错。但你一个小女娃上哪儿找一个能配得上宇助的优秀侍卫？还要专程请示奶奶……”
这时雪姬才发现不对劲。
给贵为太子的宇助挑选侍卫可是大事，为何自己不仅先前毫无耳闻，现在还是绿罗一个毛孩子前来与自己商议？
“奶奶！绿罗保证，那名新侍卫一定包您满意！”绿罗瞅准机会不等雪姬反问，狡黠地侧首娇笑，同时间殿内闪出一个看着蛮高壮的身影：“那个！属……属下……漩涡……漩涡勘六！参参……参见……太后娘娘！”
这乍一听就是个怯场的男孩声音，可结结巴巴道出的内容顷刻间锁住雪姬的全部思绪——
勘六？
漩涡勘六！
那个漩涡胡芮至死念念不忘，且是自己三年来苦寻无果的名字，陡然从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且年龄大致相符的男孩亲口承认，惊得雪姬松开绿罗，缓缓站起，目光炯炯地打量这位外形上就给人足够安全感的“漩涡勘六”……
“奶奶……怎么啦？”见雪姬长时间盯着勘六，别说令一开始就严重失态的勘六愈发局促，作为引荐者的绿罗和云葵也不安起来。
毕竟她们不知道，只有长久观察勘六外貌的雪姬，才看出这孩子确实与朝堂大纳言漩涡尚有几分相像，极可能就是尚十一年前被漩涡池雪盗走的亲子。
“几岁了？哪里人士？父母何在？如何与绿罗姬尊相识？通通交代！不许隐瞒！”笃定自己将完成胡芮的意愿，兴奋的雪姬说起话来不免语气激烈。
她一连串不带间歇的发问倒像为难勘六，使这个人高马大的小子被砸得晕头转向，可怜兮兮地朝绿罗投向求救的眼神。
“奶奶莫急！听绿罗一一道来！”绿罗横站在雪姬与勘六之间，着青碧色和服的娇小身躯像一枚舒展开的新叶。
“……鉴于奶奶近年身体欠安不宜理事，绿罗便擅作主张，在父皇、母后的同意及支持下，收留无依无靠的勘六哥哥，且未告知您和宇助哥哥本人。”
简单道完自己在前年冬天前往六条行宫探望宇助的途中，搭救了险些病死的小乞丐漩涡勘六后，绿罗忙乖觉跪下，对雪姬请罪。
出乎绿罗已做好挨顿骂的心理准备，雪姬听完来龙去脉反倒怪笑几声，低声喃喃着什么“原来如此”“好狠啊”之类的“胡话”后，径直问勘六：“听说你开蒙这么晚，却只花一年的时间就能与教授你的漩涡恒一，及漩涡焦宏两位高手打成平局！不知你小子有没有信心打败宇助，那位你须得誓死效忠的主子？”
“什么？宇助哥哥身子那么弱！何况我是要勘六哥哥保护他！怎么成他们主仆……”
“姬尊！”
雪姬莫名其妙的发问让绿罗急起来，正想反驳，云葵忙拉住她示意噤声，并将忐忑的视线悄悄移向这一老一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