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慧感觉自己已经困极了，可是，听到这个问题，再看到身边少年的一脸懵懂，顿时就产生了一种“所托非人”的感觉。
再联想到白天的新闻发布会上，那位明永健先生的举重若轻、滴水不漏，她就恨不得狠狠踹熊烁两脚。
她忍不住叹口气，但还是很耐心地解释道：“六家公司，一共放出来三万个岗位；也就是说，你的这位舍友，最低也有一百六十分之三的概率可以留在母星；这就很值得交好了——只是陪他说说话，又不用你多做什么，就算他失败了，你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么？”
“而且，这么大的喜事，他只抓着你一个人宣泄，无非两种可能性，一是他是真把你当朋友，最好的那种；二是他没有别的朋友可以说。对不对？”
“要是连这样的人脉，你都不懂得去把握好，那就真是像我们导师说的那样，天授不取，必受其咎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非就是觉得他走在你前头了，你落后了，所以以前的心理优势没有了，面子上抹不开，不想再听他得瑟。是吧？”
“但是，这条路从来都是看谁走得更远，而非更快的。”
“等英伦总工会那份‘再次缩短工作时长’的提案通过，你怎么样都能进一家丙级公司。那个时候，回头再看，他只是入职一家区区一丁公司，到底是谁更有面子？”
这苦口婆心地劝导，还是很管用的——当然，最管用的可能还是最后一句——熊烁认真地点了点头，起身下床，重新接通了被屏蔽两次的通讯。
这一次，他的语气就再也没有之前的轻佻，而是显得格外的认真：
“这真的是件大喜事，出来喝一杯，我陪你好好庆祝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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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星，亚细亚小别墅中区。
华夏国的小别墅区，都是按方位命名的，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区。前面四区，住的都是应届毕业生；惟有中区，照着智脑的分配规则，所有入住此地的，都是因为种种原因，需要重新求职的往届毕业生。
白雪住在这里；那位因为一个马屁没有拍好，而被开除的罗伯特先生，也住在这里。
理论上来说，这个时代，在智脑的服务下，任何一位人类，都是可以单独生活，且生活得极为惬意的。
然而，理论只是理论。
早在一千年前，马洛斯就已经阐述过一个事实：在满足了一切物质层面的需求之后，人类必然会对精神层面的服务，产生更高的需求。
尤其是两个物质极大丰富，精神却极度空虚迷茫、对未来抱以极大恐惧、毫无安全感可言的负犬。
除了抱团取暖，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当然，这种抱团取暖，绝非字面上的意思。这一天，白雪反反复复回忆起的，都是张华松总监那句带了重音的“施屋慰服”；而他所说的那句“您在知慕少艾的时候，整整有七年时间，都在暗恋这位白雪小姐”，更是成了她所有能够坚持下去的精神支柱。
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当时，明永健并没有反驳这种说法！
暗恋七年！七年啊，人生有几个七年！这种爱慕，怕不是已经刻进骨子里了罢！
而且，不止七年；七年之后，还有五年。
这五年里，他没有结婚生子，甚至连一场不用负责任的恋爱都没谈过——要知道，收容星那种每天连食水烟酒，都要限量供应的环境，男女之事，几乎可以算是每个人唯一发泄的渠道了。
而明永健，却像个苦行僧一样，把自己封闭在那逼仄的八平米小阁楼里，只是喝茶、抽烟……
这证明什么？这只能证明——
他依然没能忘情！他还是喜欢自己的！
一千年前，曾经有人类总结过所谓的“三大错觉”，其中之一，就是“他喜欢我”。
急需抓住救命稻草的白雪，此刻就陷入这种错觉里，而不能自拔。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的清白身子，是如此的珍贵。
而且，这种想法，在逻辑上，是完全说得通的。
就连张华松总监那样的大人物，不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所以，尽管那位罗伯特先生很是锲而不舍地，不断明示或暗示“找个方式把情绪宣泄出来就好了”，但白雪完全就当没听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坏了老娘的清白？
一方有想法，另一方没想法；一方明示暗示，另一方就是不接招——这就有些尴尬了。
两个之前毫无交集的人，共同点也就是曾经都是大学生、都有过一份工作。但白雪起步就是三甲公司，虽然只干了一个星期，也是顶了尖的履历；而那位罗伯特先生，却一直在丙级公司打滚，还被“自行申请支援外星”；两人的年龄，也是天差地别，想聊点大学生活都有代沟。
于是，他们唯一的共同语言，除了讨论一下美食风景之外，也就只剩下了明永健。
而这，也是白雪唯一真正感兴趣的话题。
罗伯特先生很清楚地感觉到，面前这位小姑娘，对那位蛰伏五年、继而一飞冲天的明助理，有着一种莫名的重视——他被开除，是杜慎言总监离开前的事情；之后他就面壁反省去了，并不知道白雪曾经到过第三五七八六号收容星的事情。
是的，从他的角度来看，这只是小姑娘们常有的英雄情结。
依然对“宣泄情绪”这种事情没有死心的他，自然就抖擞精神，细数、以及编造一些关于明永健的故事。
“他最喜欢做的事情？那就是抽烟了。在收容星上，这可是个奢侈的爱好。”
“这么说吧，收容星上每人每天可以领取五支香烟，但他每天都要抽六十支，也就是三包的量。”
“什么配方？这个问题暴露了您对收容星的一无所知啊，哪有什么固定的配方，智脑给什么，他就只能抽什么呗。”
“哪儿来的那么多？他不喝酒，可以用酒水配额和别人交换；还有就是他会说话，很多人喜欢听他讲故事，那些不抽烟的，听完后就会把自己的配额给他；嗯，他还经常和人赌烟，十有七八都能赢吧，不过后来就没什么人敢和他赌了，哦，在收容星上，这是合法行为……”
“女人？没有，我敢打包票，肯定没有。”
“我怎么敢这么肯定？在收容星上，我就是专门管这一块的，您说我怎么敢这么肯定？哈哈……”
“而且，回母星前，智脑还特意找我核查过一遍，要是有的话，哪怕只是一夜露水，都会打包带到母星上。您要知道，他这是基因传承，智脑不可能容许他的基因，流落在收容星那种地方的。”
“其他爱好？这个我得想想……哦，他喜欢穿白色的衣服，这算不算？”
“咦，说起来，您也姓白，怪不得，您对他这么感兴趣，你们这也算有缘，对吧？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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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萨饮品总部，董事局内。
“您是在问……如果我上位，要干点什么？”
身着白衣，手中夹着一支香烟的明永健，有些诧异般地，反问了一句。
没有再问“真话还是假话”，他前进两步，附在刘长生董事长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我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每一个收容星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喝到我们阿萨饮品的配方。”
刘长生董事长身躯剧震，他惊呼道：“那不可能！智脑不可能通过的！”
而明永健已经退回了原位，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有什么不可能的？不过是事在人为而已。”
“可是……可是……”
没等董事长先生“可是”出什么名堂，明永健微微倾身，那蛊惑般的声音，再次低低响起：“您知道的，公孙龙从来都没有自立过山头，从入仕起，他就是一个辅佐官，当然，您要说他是幕僚或者门客，也没有问题；所以，您看，我要做的事情，并不需要等到自己上位——您在这个位置上，我们也一样可以做到。”
董事长先生已经彻底动心了。
对任何一家公司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智脑序列。而智脑序列，又有着明确的排列规则。
本国内，同类产品覆盖率超过百分之六十，一甲。
世界范围内，百分之四十，二甲。
星海范围内，百分之二十，三甲。
换言之，明永健只要做成这件事情，就等同于把阿萨饮品的智脑序列，从一甲直接提升到了三甲。
三甲公司的董事长，是有资格建造奇观的！
而刘长生董事长被后妻的家族压得抬不起头，不过也只是因为那个家族里，有一个奇观罢了！
马洛斯的需求层次理论，再一次得到了完美的验证。事实上，刘长生董事长什么都不缺，甚至手握这家一甲公司，也只是安于守成。但没有子嗣继承家业，以及后妻家族的强势，永远都是他内心最大的痛；这种痛，是其他人无法明白、无法理解的——
面对这么大的诱惑，哪怕现在还只是一个画饼，哪怕只是想想，他都已经热血沸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