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拖沓沓地出了不夜天，街头是两个少女清瘦的背影。
街头车来车往，带起阵阵风。
个子稍稍高挑些的少女像是没骨头一样，倚在一旁的电线杆上。
即便是没有好好站着，也比另一个少女高出了一截。
那个好好站着的少女眼眶微红，看着倚在电线杆上的少女，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直说。”言夏终于忍不住了，主动开口。
“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敢去看奶奶。”孟晴微顿，“你能不能替我去看看奶奶，顺便给她报个平安？”
言夏歪着头，看着孟晴。
这种在外面受了委屈，自己一个人偷偷藏着掖着也不敢让家人知道的感觉，她懂。
可是……
言夏微微垂眸，“可以啊。”
孟晴松了口气。
“在哪家医院？”言夏问。
“在市二院。”孟晴立马回答。
“你去哪里？”言夏又问。
按她来看，孟晴估计是没有去处的。
果然，孟晴说：“我回员工宿舍凑合一下。”
“算了，你别去员工宿舍了。”言夏皱眉，然后稍稍顿了一下，“我在京城有套房子，你要是没有去处，就去那里住吧。”
“可以吗？”孟晴受宠若惊。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言夏漫不经心道，“我不是那种磨磨唧唧的人。”
“……谢谢。”孟晴回答。
言夏随口报出了地址，还有房子门锁的密码。
“对了。”言夏说完以后，又叮嘱道，“那里原先有我一个朋友住过，你在那里选一个没人住过的空房间住，别的地方不要乱动。”
“你放心，这点自觉我还是有的。”孟晴微笑道。
解决了住处的问题，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言夏的语气不太对劲。
言夏沉默了一会儿，“你打个车自己去吧，我去看你奶奶。”
孟晴看向情绪莫名低落的言夏，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不是踩到雷区了？
情绪低落的少女拿出手机，打开信息页面编辑短信。
在孟晴打车走了以后，很快就有一辆熟悉的车在不夜天门口停下了。
“小姐。”李刚从车窗探出头来，问道：“去哪里？”
“市二院。”言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有熟人生病了？”李刚愣了一下。
言夏没有回答，冷若冰霜的脸上带着一丝厌色，头靠在车窗玻璃上，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李刚不敢说话了。
他靠着言夏给的工资养家，要是触到言夏的霉头了，那倒霉的就是他了。
因为车里沉闷压抑的气氛，李刚把车开得格外小心，小心之余也很快，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市二院。
市二院前台。
“你好，我是孟晴的朋友，来替她看看她正在住院的家属。”言夏对前台的护士道。
“是来看病人孟燕的吗？”护士看了一眼住院记录，给言夏报了病房的号码，然后多了一句嘴：“让病人家属尽快缴费，不然病人马上就没有病房住了。”
正这么说着，孟晴的电话就到了。
“言夏，我还没告诉你我奶奶的病房在哪里……”孟晴的话说得有点急。
“你那医药费打算怎么办？再不交你奶奶就没有病房住了。”言夏淡然地打断。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言夏，这事你别管，我有办法。”
“有办法？等着过两天看着你奶奶住楼道？”言夏毫不客气地呛道。
“我……”孟晴想反驳，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她没法反驳。
她没有钱，她交不起医药费和住院费，不然她也不会找方成借钱，把自己变得一文不值。
“你奶奶的费用我先给你垫上。但是，你要给我打工来还这笔钱。”言夏淡然道，然后直接递出了自己的银行卡给护士，做了个“缴费”的口型。
小护士很熟练地接过银行卡去办理缴费流程了。
“言夏。”孟晴喊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好？
“我不做亏本买卖，别让我觉得不值得聘请你。”言夏向来不是能煽情的人，一句话就把孟晴满腔的、将要溢出来的感动给噎回去了。
“放心吧。”孟晴很郑重地承诺道，“我不会让你后悔今天你帮我的这一把。”
“那就希望你未来可以证明给我看。”言夏一边说，一边接过了缴费清单，然后道，“你奶奶这里我接手了，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回九中上课。”
“回九中上课？”孟晴一愣。
不是说打工么？怎么又扯到了上学上面？
“是啊，我身边又不要农民工水平的人来给我打工。”言夏收起清单，然后在电梯前站定，按下电梯，“你复读一年，要是考不上国中国的精英大学，你就别来见我了。”
孟晴显而易见地怔愣了一下，“国中国是什么地方？精英大学又是什么学校？”
“你等着。”言夏想了想，挂了电话，然后打开了某个聊天软件。
S03：把地下网的链接给我。
对方回得很殷勤，立马就发过来一个网址。
言夏随手一个转发，就发给了孟晴。
“自己注册账号，账号名称B12，不要随便冒泡，在里面搜索一下精英大学和国中国就好了。”言夏给孟晴留言。
对面是一串省略号。
孟晴心说姐姐你也太懒了，你宁可找个网址给我都不愿意随口跟我掰扯两句介绍一下吗？
还有，为什么还要专门弄一个网址给她？
下一秒，她就明白为什么了。
这个网址，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排版什么的也都很奇怪，看起来不是国内的网址。
言夏这是要他翻墙？孟晴默默地摸摸鼻头。
然后她就按照言夏的要求，注册了一个账号，帐号名称B12。
某网管看到了这个名称，一个激动，这是姐介绍人来了？
于是他立马添加好友，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过去。
孟晴：……
这谁？好油腻哦，算了直接拉黑吧。
被拉黑的某网管：……
怎会如此？不愧是姐介绍来的人，连高冷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来又是一位新生大佬！
某网管肃然起敬。
孟晴打了个喷嚏。
ICU病房。
言夏换好了无菌服，进了病房。
病房里的老人是醒着的，但是精神不大好。
“小姑娘，你是哪位啊？”老人轻生呢喃着问。
言夏听不太清，但是她能看出来老人的口型，回答道：“我是阿晴的好朋友言夏，她今天很忙，没空来看您，让我来看看您身体怎么样。”
老人不信，“她是不是累垮了，不想让我看见？”
言夏猛地怔住。
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所以她没有再骗老人家，她缓缓地说道：“是啊，所以奶奶你要快点好起来，阿晴现在好辛苦的，但是她想让奶奶好好的，所以她不想让奶奶担心，就让我来了。”
“晴晴是懂事的好孩子。”老人的眼里泛着泪光，“我会好起来的。”
不然她的晴晴就太可怜了，本来就是没有爸妈要的孩子，这世界上能好好疼她的也就只有自己一个了，她要是随随便便地就走了，多对不起晴晴的努力和辛苦？到时候晴晴会有多难过？她不敢想。
言夏耐心地陪着老人唠了会磕，等到老人精神不济，睡着了以后，她才轻手轻脚地从ICU里出来。
老人用她的行动告诉了言夏一个她一直都没有发现的事：言家人从来都知道，她在国外的时候有多辛苦，尽管言夏一句都没有提过，尽管她总是报喜不报忧。
遇到了什么事情从来都是自己偷偷扛着的言夏，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
本来就是一家人，不应该没有血缘关系就这样客气，能麻烦言家人的事情，她为什么都要藏着掖着？总是像个来做客的人，抱着坐坐就走的心态，不想在别人的地盘上给主人带来不便。
言夏突然就这么无声地笑了，没关系，还能补救一下不是吗？起码现在，她还是言家的、有资本去嚣张跋扈、任性妄为的二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