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柳叶被夏夜的风吹得嗦嗦作响,夏蝉躲在看不见的树叶后面歌唱着它等待了多年的盛夏。月亮依然皎洁美好地挂在天上,用她的月光温柔着世间。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璀璨着夜空,像是顽皮的孩子,在月亮母亲的慈爱下快乐的玩耍着。一切都是美好恬静的样子。
然而屋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大家都各自吃着自己的饭,没有任何交流。严正却再也吃不下了,拿着筷子戳着自己碗里的米饭。
“吃饭就好好吃饭,不要玩!”妈妈见严正一直不认真吃饭,用筷子敲了一下严正的饭碗说道,“怎么?早就吃饱了?吃饱了就不要又跑这来霍霍。”
“刚才没吃多少饭啊,就吃了两口肉。”奶奶替严正辩解道。
“我不吃了,我刚才吃饱了。”严正放下筷子,想要跑去另一个房间,他不想在这样的氛围下吃饭。
“哎,阿正!”奶奶担忧地叫住了严正,刚刚严正吃了多少饭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就突然吃饱了,“再吃点儿吧,刚刚才吃了那么两口。”
“算了,别理他了,他爱吃不吃吧,看来还是不饿。”妈妈拿过严正的碗,把里面的米饭扣到了自己的碗里,“我告诉你啊,回头半夜别又饿了求我给你做饭,我可没有那个力气爬起来再给你做饭。”
“嗯,我真的不饿了,你们吃吧。”说完严正自己转身跑去了另一个房间。
奶奶担忧地看着严正跑走,张了张嘴却也没说什么。
“还不知道自己下午偷吃什么了,怎么突然就不饿了。”
严正仍然能听见妈妈在另一个房间的抱怨。他打开了电视想用电视的声音冲掉另一个房间的声音,可是电视并不能将另一个房间的声音盖住。他也不能把电视的声音调的更大,因为那样妈妈也会生气,妈妈一生气就会骂人,而妈妈把爸爸骂急了的话,爸爸就会生气打人。
电视里面放着动画片,可是严正却丝毫没有看进去,他在反思自己。不知道一个仅有七岁的孩子是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下才会有这样的细腻敏感的心思。严正觉得,今天爸爸妈妈差点打起来都是因为他,都是他太馋了提前吃饭才会惹妈妈生气,所以妈妈才会骂人,所以爸爸才会生气,才会变成那个要打人的恐怖样子。
严正觉得自己是今晚的罪魁祸首,这个小小的孩子给自己背负上了这样的愧疚与自责之后,又怎能继续没心没肺地吃得下饭。严正越想越自责,最后竟哭了起来,一方面是自责地哭,另一方面是他害怕爷爷那句“要打等我们走了再打”。所以,等爷爷奶奶一会儿吃完饭走了之后爸爸就要动手打妈妈了吗?但是他不敢哭出声,他怕又一次惹爸爸妈妈不高兴,怕自己再“闯祸”。如果一个孩子连哭的勇气也没有,那他小小的心里该是装了多少的痛苦。严正就在这样的恐惧与愧疚中等待着。
“阿正,你没事吧。”严挚见弟弟已经倚着车窗愣神好久了,怕他有什么事。
严正的思绪突然被拉回现实,从痛苦的回忆回到更痛苦的现实,当痛苦已成常态,竟也学会了慢慢接受。人总是在无可奈何中接受成长,无可奈何地被刺的遍体鳞伤后长出盔甲。
“没事。”严正把目光收回车里,却仍然呆滞地直视着前方。
“嗯,阿正,我们就只有彼此了。”
严正转头看向看着自己泪眼婆娑的姐姐,“姐,”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了,“姐,我想奶奶了。”
此话一出,姐弟俩好不容易建立的坚强瞬间崩塌,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阿.....阿正乖,姐姐在,”说着严挚用自己哭得颤抖的手抓住了严正颤抖的手,“姐姐在,姐姐会一直都在的,我保证。”
严正不说话,只是将姐姐的手反抓得更紧。姐弟俩在彼此的陪伴下情绪渐渐平复,他们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要面对更多的困难,他们需要接受现实面对现实。
“你们好,”又是那个年轻的警察,打开车门坐了进来,“你们好点了吧?”
严挚点头回应。
“额......”警察看上去有些难以启齿,“是这样的,因为现在这个事情,警方需要了解一些信息,所以可能需要请你们帮忙做个笔录。”
严挚和严正沉默不说话,警察面露难色,“你们要是觉得现在还没有准备好的话,我们可以等你们再平复一下过几天再说,不过.......你们要知道你们迟早要面对,早一点的话对我们案情的进展会有很大的帮助的。”
“不是严文山做的吗?还有什么需要查的。”严正突然说话,语气冰冷。
“目前根据现场情况是他的嫌疑最大,但是在法官宣判前我们是不能自己下结论定罪的。”
严正冷哼一声,“你们这样多此一举有必要吗?”
“小弟弟,给一个人定罪是一件很严谨的事情,要有能够达到排除合理怀疑的充足证据才可以的。”
“你们就是在浪费时间。”
“阿正,”严挚叫住严正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这位警官。”
“哦,我叫李想,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李警官,我和我弟弟现在可以做笔录,我们没问题。”
“好的,还有一件事,就是你们两个现在都是未成年吗?”
“我弟弟十三岁,我刚过十八岁生日,我已经成年了。”
“哦,是这样,因为警方在询问未成年证人的时候需要有一个成人在场,你们家还有其他大人吗?”
“没有了,都死光了。”严正说道,显然这个警官的做法又触碰了他的伤口。
严挚嗔怪了严正一声,然后跟警官解释:“是这样的,我们家没有别的大人了,您看我不是也成年了吗?我能陪着他吗?”
“这个不行的,因为你也是证人之一,所以.....”
“你们还有完没完了?早干什么去了!现在事情出了才跑过来管?”严正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严挚都拉不住他,“我们之前报过警,你们说没出事,放了两个屁就走了,现在跑这来亡羊补牢了?”
“你别激动,我们也都是依法办事,发生这样的事我们真的很遗憾。”
“遗憾个屁!我们之前不是没有报过警!严文山都对我妈动刀子了,我们给拦住了然后报了警,结果你们呢?你们说家庭内部矛盾打打闹闹很正常,就走了个形式批评了严文山一顿就走了!”严正眼里的泪水再一次决堤,此时的他像个无助的孩子,“你们都不管就走了,你们知道吗?你们走之后,因为我报警这件事,严文山把我打得鲜血淋漓,我妈也说我,说我不该报警,这传出去以后会让别人说三道四。我还能怎么办啊,我还能怎么办......”
刚刚二十出头的李想哪里见过人间疾苦,李想被严正说得红了眼眶,竟一时手足无措,只是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
严挚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痛苦的回忆被再次勾起。她等严正渐渐平静,叹了口气道:“李警官,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家里没有其他的亲人了,您看这该怎么办。要不就我一个人作证吧,我弟弟就不去了,反正我们两个知道的也差不多。”
李想面露难色:“不是我为难你们,但是严正是很重要的证人。这样吧,其实学校的老师也可以的,你们看觉得可以的话,我就联系一下严正学校的老师。”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严正在一旁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李想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反对就当他默认了,随后就出去联系学校老师去了。
夜色在不知不觉中降临,看热闹的人们也都陆续退去。过了一会儿,李想打完电话重新回到车子里:
“我联系到严正的老师了,我们现在就回所里做笔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