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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凡俗事了

只听水火交击,宛如霹雳炸响,又有冷热轮替,山泽崩毁破碎。山石爆裂声、陆地崩毁声、火光烧灼声、水流汩沸声,滚滚沸沸,未曾断绝。

纵然隔着镜内镜外一重乾坤,梁洲境内有灵众生无不心惊肉跳,惶恐不知何为。只见老槐树旁,娘娘庙里,男女老少胆战心惊,口中唱着“慈悲圣灵娘娘”;十字街口,青砖瓦房,一名守孝妇人掩面啼哭,想到二子年幼,悲从心来,不可自己;昏黑房角,清水盆里,一枝嫩绿槐枝叶片抖动,仿佛瑟瑟发抖。

人间百态,不一而足。渝江之中,亦是江水倒灌,地动山摇,乱石阻塞,巨浪咆哮;然而渝江江底,一座水府熠熠生光,镇住渝江八百里水道;水府当中,渝水宫主正身端坐,身后彩光纷呈,八百里渝江化作八尺水龙,缠绕其侧,渝江分流、湖泊,或为鲤鱼,或为螭珠,点缀娘娘头顶流光溢彩华盖当中。渝水宫主忽有所感,睁开琉璃神目,望向梁洲众生,面露悲悯之态。渝水宫主知事已不可挽回,长叹一声索性散了金身流散神力。梁洲生灵身上多出一层无人能够看见五彩光幕,庇佑它们不为地脉更改灾祸伤害。

地脉破碎,陆地沉降。火难之地沉至九百九十九丈地底,九州之水顺延地脉间隙倒倾而来。四海、五湖、六泽、八川,源源不绝,无穷无尽,火难虽然凶悍,但如今气候未成,又如何比得溥天之水?

眼见火难即将平息,一团森黑火焰俶尔跃出地底水面。陆涵正在上面候着,见到窜逸火光,双手往下一压,重水纷飞,哗然作响,火光闪烁,骤然一熄。

说那火焰为陆涵当头一记神通一阻,“噗”一声四下铺开,滚滚黑烟穿透两重世界,直冲天际。

残焰化作一只高逾山岳,由无尽生灵面孔组成的通天妖魔。那妖魔生得人首牛角,蟒身马蹄,双目通红宛如两只灼灼燃烧火炉,黑烟翻滚隐隐见到无数焦烂脸孔,它一走动,地动山摇,热浪滚滚,一股浓郁焦恶味道迎风涌来。

陆涵见此情形哂然一笑,广袖一挥,登时只见到天旋日转,斗转星移,浑噩眩目当中,渺若芥子蜉蝣,大到九州海陆,尽在妖魔身边纷涌呈现,磨灭妖魔身上劫烟。

妖魔初时被困,尚晓得四下寻觅,奈何找来找去迟迟见不到那正主。毕竟那是火难凶烟所化,万千怨魂累积,残暴狠戾之恶怪,于是发了性子,踏入这片变幻莫测景象当中,目若炎炎太阳,口吐灭世之炎,足踏山川秋林,尾扫人间城池,四海干涸,土地龟裂,瑞兽哀鸣,万物破灭。好一副毁天灭地景象!好一只为祸苍生妖魔!

陆涵藏在镜里另外一重乾坤,冷眼看着妖魔毁灭境内水月天地。当那水月洞天残败,那妖魔径被卷入无边无际,无止无尽浑沦。这番浑沦又由上个天地破灭衍化,太易万无,太初始变,太始有形,太素始质,清浊而分,阴阳化生,周而复始再复衍化出了万象世界。

这个无休无止,周复循环的世界存在于正元玄冥宝镜内面。此镜又是陆涵修道以来本命法宝。陆涵修道以来将人间天界寻觅得的一万八千天恒玉篆逐一铭刻镜上,又因百年以前侥幸窥得一角天机,领悟万物伊始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四道真言,使得玄冥镜中生出个水月洞天来。此界包罗万象,生生不息,可为浑沦,可为万象,使得玄冥宝镜有了改易时空,屏蔽天机之能。

至于天恒玉篆则是世界衍化出的奇妙天书,上至清霄神灵,下至蜉蝣蝼蚁,皆可在这天恒玉篆找出相应描述,便是这天地曾有过的,当下没的,未来成的,均可在这恒天玉篆里面找到记载。自玄黄分离至天地破灭恒天玉篆便在不断诞生,总计应有十二万九千六百个,或是通俗能为凡夫俗子写在黄纸上面,或是艰难晦涩天神亦难完全掌握,长则存世时间等若天地宙光,短则刚刚诞生转瞬破灭,宛如电石火花,不可捉摸。

陆涵那面宝镜里面水月洞天深处,话说那恐怖妖魔任你是山泽湖海,日月星辰,还是花鸟虫鱼,神灵鬼魂,通通以灭绝火焰焚之,烧得那是天地寂灭,鬼神哭嚎,万物破败,归于浑沦。然而随着世界毁灭又与浑沦重启,妖魔横冲直撞、不可一世之态渐而消失,反是渐渐融入洞天里面万象当中,逐渐被摹刻下了一道道恒天玉篆,铭刻到了宝镜后方,也使这方水月洞天愈发接近真实。毕竟妖魔也好,火劫也罢,皆在这世间生灭当中,自然会有玉篆对眏这场人间劫难。

若是完整摹下十二万九千恒天玉篆,或能搭建出个自行周转小世界来。只是许多恒天玉篆已然消逝且终不可考,所以依靠观摩天地建造出方完全独立世界并不可行。

陆涵胡乱思索了一会,抛开了若是历劫失败,天地破灭就建造一方小天地苟且偷安的妄想。姑且不提他离这个境界实在遥远,便是真有高人创造出了世外桃源,谁敢去赌天地破灭之时哪方小世界是救人危难的渡船还是八面漏风的筛子?即使偷得一时性命,谁知小世界运转又会出多少问题?恐怕未必会比一心一意度过三劫七难来得轻巧。

陆涵见那妖魔再翻不起什么浪花,于是展开神通聚集今年剩余水汽,往这焦土上透透彻彻浇了场大雨,以免余火不除将来再有什么磨难。

却说梁洲地势,此时已然成了另外一番形貌,焦石地上出现众多坑坑洼洼小湖,星罗棋布,又互相连通,尤以火难消失之处形成一方大泽。湖水温度不一,且较寻常湖水偏高;水质清冽,换有硫磺硝石之味道。正值暴雨停息,雨过天晴,水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陆涵负手立在大泽之畔,只见天边一剑光化作一名修行者,朝陆涵跪拜道:“冲微真人门下李劚玉,参见浩淼师叔。”

陆涵回头看那人,那人少年形貌,黑发披肩,飞眉入鬓,面容俊美,英姿勃发。陆涵颔首说道:“原来是劚玉师侄,你且起来。”

李劚玉垂手而立,陆涵问道:“师兄怎么没来?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李劚玉神色一黯,答道:“家师已于二十三年前仙逝。”

陆涵大吃一惊,他同冲微道人向来关系极佳,冲微道人身为凡间炼神真人,寿元应该不止于此。陆涵追问道:“师兄是怎么死的?”

李劚玉说:“师父仙逝以前曾经留下一封书信,师叔一看便知。”

陆涵拆开书信,一眼认出正是故人冲微道人笔迹。信中大抵是冲微真人自陈从陆涵飞升天界以后,自己道心不稳,内魔横生,妄自引动了飞升天劫,身死道消之时。一面是在告知陆涵自己身死实属偶然,怪不得旁人,二来也是希望陆涵若有机会拂照自家弟子一二。

陆涵一目十行地看完,良久无言。陆涵想到他与师兄一同拜入师门,师父道消以后两人又是如何相互扶持,主持门派,修行问道,心间更是怅然悲伤。偏生死于天劫又怪不得旁人,只能算作造化弄人。

陆涵虽是悲伤,却也没想去凡界找师兄转世之身。且不论世间毛羽鳞介何等多种生灵自家师兄能不能投作人族还两说,即使投作人族,也已前尘皆忘,前世诸般因果,也当尽数散去了。

陆涵又问:“可是师兄死前叫你在这里候我的?”

李劚玉道:“正是,师父令我看守运河之水路,如今三十年矣。”

陆涵点了点说:“既然你师父早就让你在此处等我,想来是把你看做了衣钵传人。你师父在那信里让我拂照你一二,只是如你所见,今日我斩断地脉,怕是短期之内,这层关联与你有害无利。”

陆涵停下等着李劚玉应对,李劚玉闻言答道:“得,乃我之幸;不得,亦有我之造化。看守水路,乃是家师逝世所托付,不是为了谋求好处,师叔不必试探我的想法了。”

陆涵见到李劚玉目光清澈,神色坦然,一怔笑道:“好!好!师兄倒是寻了个好传人。”

陆涵接着说道:“我与你师父走得虽不是一条路子,但我对他的道路倒也有几分了解。你若在修行上有什么不解之处不妨说来听听。”

李劚玉意识到陆涵这是要指点他的修行。即便是他本来没想着拿什么好处,这时也难免欣喜。

陆涵听了李劚玉种种疑问,挑出关键内容,逐一分说。待到一日以后陆涵讲课戛然停止,陆涵对李劚玉吩咐道:“今日我同你见面之事天界必然有人找你询问,你且记住一切都往我身上推就好。无论开凿运河,还是更改地脉都只由我私下决定,你们师徒二人都不知晓我的打算。”

李劚玉见到陆涵神色从容,似乎自有脱身法门,他倒有决断,说道:“是。师叔保重。”

李劚玉离开以后。陆涵笑了一笑,又轻轻一叹。随后,他不等天将下界来寻便返回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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