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都是不信我的吧……”
殷红的血顺着剑锋一点一点滑落,浸染了那红色的喜服,江暮迟拿剑的手越来越抖,大颗大颗的泪珠溢出眼眶。
哽咽道:“你不该杀我师尊的,你不该的……”
“我……没有。”沈墨白气息渐弱,这一剑刺的太深了,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一般,看来这次真的回天乏术。
也罢,在世人眼里,他早就是臭名昭著的魔头,死了倒合了所有人心意。可惜,最爱的人却不信他,这一世,活的着实失败。
周围嘈杂一片,围观的宾客渐渐让出一条路来,已经瘫坐在地上的江暮迟看着那一抹熟悉的人影,心越来越紧,等到来人在她面前蹲下时,江暮迟脑袋轰然炸开……
“师……尊……”缓缓吐出这两个字,一口血喷洒在地面上。
芫华一身白衣,手持破月弓,一身白衣缥缈出尘,周身气质宛若云头降下来的仙人。
她曾在心底最敬仰的师尊,现在在她面前,一字一句的话却如一把利刃,深深把她的心剜出来。
“暮迟,你做的很好,这个魔头害人不浅,你替天行道,是我云隐峰的功臣。”
“师傅定会好好嘉奖你。”
“那魔头杀的,是替身,师傅没事。”
满堂宾客连连喝彩:“芫华君足智多谋,可是铲除了一大祸患。”
“不错,这魔头死有余辜!”
芫华门下的弟子一一回礼,一派仙风道骨,端庄大方。
江暮迟捂着胸口,眼前闪过情景种种,安排她当细作,投毒,只为诱杀他们口中的魔头,那个一直对她千依百顺,爱她入骨的人……
何其讽刺,对她好的被她亲手所杀;而她敬仰的师门,却把她当饵。
捡起地上沾血的剑,周遭闹哄哄的声音仿佛越来越远,看着地上身穿喜服渐渐冰冷的沈墨白,江暮迟凄然一笑,这一世我欺你,瞒你,若有来生我还你这满腔情意。
遂一剑自刎,血渐三尺,惊愕声一片……
在芫华慌乱的目光中倒下……
江暮迟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再睁眼,窗沿的铜铃被风吹的叮当作响。
看着熟悉的摆设,窗外流淌的瀑布,一时有点恍惚,不知是梦还是现实。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门外的梨花香,无忧端着汤盅走了进来。
“阿迟,你可醒了。”无忧大喜,疾步走了过来,“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师姐,我这是怎么了?”
摸摸江暮迟的额头,一切如常。
无忧松了口气答道:“三天前,我们在后山练剑,你突然晕倒,医师检查一切如常,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我睡了三天?”江暮迟诧异。
“对啊,还好醒了。不然师尊回来定要着急了!”
“师尊去哪里了?”
“师尊受邀去参加千重楼宗主之约,本来想带我们一同去的。你突然晕倒,邀约之期将到,只能带着一些弟子去赴约了。”
江暮迟心下明白了,这是回到了三年前。
当时萧尘修炼顶峰,飞升成仙,轰动整个修仙界。
芫华作为他亲传弟子,接任了峰主之位,云隐峰顿时名声大噪,无数人挤破了头想拜师学艺。其他世家更是借着各种理由请芫华下山,美名其曰:多多联络,加深感情。
芫华当时二十五岁,却已生的俊秀无双,有清风明月之姿,让人见之不忘。
现下更是云隐峰新的峰主,由此便成了诸多女子首选的如意郎君。更有人画了诸多的芫华肖像卖钱,发了不少财。
那时,一切都很好,风平浪静。沈墨白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安宁,只不过现在的沈墨白还不知在哪。
修养了近半月,江暮迟心下有了打算。三年前和沈墨白相处的那些时日,发现他只是爱玩闹,至于把人家断手断脚甚至灭门,沈墨白曾经对她发誓从未做过。
那就是有人栽赃陷害,真凶还未查出两人便双双身陨。这次一定要早点找到他,否则岂不是白白重生一次。
前世欠他的,这次便用命还吧!
次日,芫华带着弟子回了云隐峰。所有弟子齐聚朝阳殿,无忧江暮迟为首,向座上的男子行礼。
“此次下山,我带回来一位朋友,以后就住到我们云隐峰了。”
身后的男子向前作揖,道:“泽漆承蒙各位关照。”
“泽漆公子是千重楼的二公子,此次是我云隐峰的贵客,大家好生招待。”
台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千重楼善制灵器,深受达官贵人追捧,地位显赫。时间一长,便受了那些人影响,家中也制定了上下尊卑那套礼数。
泽漆是当年他爹喝花酒时犯下的错误,本想花钱了事,可那女子上门吵闹,为了面子便收了当小妾。
但自此便受了冷落,所以千重楼家主始终不认这个孙子,即便下人,有时对他也是呼来喝去,极不尊重。
这次想必是直接把人赶出家门,遇到芫华才被带了回来。
江暮迟知道,泽漆虽不被家族看重,但在制造改良灵器中是个难得的天才,只是璞玉蒙尘,才华无处施展。
更让江暮迟值得在意的事,是泽漆与她师姐无忧上一世喜结连理,恩爱两不疑,所以这次,江暮迟想当个红娘,提前促成这对佳偶。
想到这,便上前道:“师尊,泽漆公子既是贵客,不如让无忧师姐带着泽漆公子,在我们云隐峰游览一番,再挑个喜欢的客房。”
芫华点头赞道:“想的很周到,不错。无忧,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暮迟你留一下!”
弟子陆续退出大殿,芫华走到江暮迟身边,抬手想触碰她的额头,江暮迟下意识闪开,芫华抬起的手尴尬的放下,隐在宽大的袖袍中。
“身体可好些了?”
“已无大碍,有劳师尊关怀。”
“你今日有些反常,可是有什么心事?”芫华问道:“以往你总是爱撒娇的。”
江暮迟心下一紧,定了定神,答道:“以前是弟子僭越了,师尊如今又贵为峰主,还是注意仪态言行较好。”
芫华轻笑:“暮迟长大了,再也不是跟在我身后要糖吃的小姑娘了。”
江暮迟是多年前的冬天在云隐峰山脚下被捡到的,发现时她瘦小的身子落满了雪,身体几乎被冻僵,若不是下山采买的弟子发现把她救下,估计早已冻死。
救上山后,浑身上下除了一块玉坠,就有一张纸条上写着她的名字,大约是怕她记不住,那时江暮迟约十岁。
那时云隐峰人不多,其他人都是被家人送上山修炼的,只有她和芫华是被捡到的,年纪也相差不大。
由此,两人便走到了一块,吃饭修炼日日在一起,算的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江暮迟从小爱吃糖,芫华每次都用山上采的草药和师兄们换几个铜板,然后托下山的弟子买糖回来。
芫华在江暮迟心里从来都是正人君子,做事光明磊落,什么事也绝不会欺瞒她。可沈墨白的事,让她觉得芫华太过陌生。
他的师尊,真的是那种人吗?
而怀疑就像一颗种子,不知不觉间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这次,她一定要把事情调查清楚!
江暮迟抬头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人,开口道:“我想下山。”
芫华惊讶:“可是要下山买什么物件?”
摇摇头,江暮迟道:“最近醒来想起一些旧事,想下山找找答案。”
“旧事?”
“嗯,是我的父母。”
“需不需要我陪你?”
“不用了,云隐峰不可无主,若是找到答案,我会回来的。”
芫华点头:“打算去多久?”
“还未可知。”顿了顿,又道:“师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会骗我吗?”
抬手揉揉江暮迟头顶,芫华宠爱道:“不会的,我们从小长大,怎么会骗你呢!倒是你,怎么问这些问题?”
将额头抵在芫华肩膀上,心渐渐平静下来。
“师尊,你要永远记得今天的话,我……信你!”
芫华轻轻拍下江暮迟的肩膀,道:“好了,既然下山,总要准备的一些东西的,跟我来。”
来到藏书阁,芫华走到花瓶前,在花瓶中注入法力,缓缓转动。一面墙渐渐打开,露出一条走廊。
机关巧妙,江暮迟心下惊叹,在云隐峰多年,她以前竟从未发现过!不过,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呢?
通道幽深,四周都是粗糙的石头建造,好在一路有镶嵌在墙上的烛火照明,倒也看得清楚,通道一路旋转向下,最后停在了一扇石门前。
芫华伸出左手,右手虚空一划,左手流出了血,迅速按在石门的兽首上,那血缓缓渗透进去,那兽首两只眼睛发出一阵红光,门缓缓打开。
一个石板桌在正中央,大小不一的石窟在墙壁上密密麻麻排列不一,犹如一双双眼睛看着来人。
两人走到石桌旁,芫华挥手,一个石窟缓缓飞出一件东西落在两人面前。
一把通体发着微微寒光的宝剑,上品法器——青霜。
江暮迟呼吸一紧,这是当初他刺入沈墨白胸口的剑!
也是她当初自刎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