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与伦敦的距离并不遥远,相比起现代化的首都,剑桥仍然保留了人们印象中的英伦风貌,砖墙结构、塔楼教堂。五月份的剑桥还没有迎来旅游旺季,林西府跟在一群年轻的亚裔女生后面,就像是赶往图书馆的学生之一。
学生们过了康桥便拐弯走进路边的学院。她没有跟上。虽然旅游化日益严重,剑桥的大多数学院仍然严令禁止游客参观。她看了看表,距离午饭时间还早,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到哪里,便索性走到了桥边。
康河上空荡荡的,没有一支招揽游客的游船。正倒映出来陈西府的面孔。
陈西府的名字是她姥爷取的。尽管她生在冬月,老人执意用春花的名字为她命名。世人常恨海棠无香,唯有西府海棠且香且艳,寓意她出尘绝艳。可惜陈西府生得颜色寻常,显得名不符其实。渐渐也就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卢恒生倒是曾经问过她一次。
当时是酒酣饭饱,男人们聚在一起打牌聊天,卢恒生犯了事被老爷子禁了开销,就没有掺和,而是倚在厨房门口笑嘻嘻地问她:“小西府,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我姥爷。”她停顿了一下:“也许老人家念旧思乡吧。”
其实她祖籍江浙,与泛称西府的陕西一带毫无瓜葛。只是她下意识不想与这些富家子弟多说自己的事情。虽然她知道,大事体说谎不会有好处,但是小细节隐瞒住了,仿佛有种叛逆的快感。她时常生出寄人篱下的感觉,因此做些许挣扎也是好的。
谢庾正在牌桌边,不知道为何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喊她:“陈西府。”
他一贯连名带姓地喊她。等到陈西府过去了,却又不说话。只是在出牌的时候下巴点了点自己旁边,陈西府就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侧。也不玩手机,也不做其他的,一双眼只是看着牌局。
有人笑起来:“谢少,你怎么把人家姑娘弄得和家里的下人一样。”
谢庾终于问她:“会打牌吗?”
陈西府摇了摇头。她对于这类娱乐事情都不精通,也不太感兴趣。
谢庾也并非真心要问她,见她摇头便重新看起来牌。他无非是要向别人展示,并非他不顾及陈西府,只是陈西府自己不参与其中。旁人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不知为何陈西府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想起来这件事。它本来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就像是她这个人在那个圈子里,也不过是存在着,却又随时可以忽略的。
陈西府照理与谢庾、卢恒生等人不该有深交。她并不出生那个圈子。事实上直到离开,她对于卢家、谢家等世家究竟做什么的都有些一知半解。乍看之下网络时代,人人都有迹可循,实际距离越近越觉得常人与上层之间壁垒坚不可破。但是人生充满意外。
陈西府是谢家的恩人。
应该再加个定语,救命恩人。
还应该加个后缀,救命恩人之女。
两年前在国道上,陈父陈母飞来横祸,双双丧命。他们本是要去接毕业回国的女儿的。陈西府在机场等待许久,打电话只是忙音,惴惴不安中等来了一个穿军装的青年。他是谢家的勤务兵,来接人到医院。
直到父母的葬礼结束后,陈西府才勉强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发生了什么。当晚谢家已经退隐的老爷子出发去看旧日战友,行踪被泄露了出去。有人埋伏在了路上,只是夜色深沉,加上尚都附近的交通一贯繁忙,最后却是陈父陈母挡了灾祸。事发后谢家人立刻意识到这一出是冲着自己来的,并及时检查人手,筛查挡在夫妇的身份,又派人去接陈西府签手术协议。
其实陈父陈母当场死亡,只是谢家仍然要送他们去医院一番急救,要接陈西府经历一遍等待到绝望。就像是他们要陈西府生活在自己庇护之下。因为谢家是知恩图报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