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院后院是不对客人开放的,那里只有受邀才能进去,能够进出此处者,在这方圆百里都是屈指可数的人物,因为红绫院后院是花魁如雪姑娘的闺阁。
一进小院里所见草木丰盛,虽已入秋却不见秋色,小路蜿蜒曲折,透着一股静谧让人唯有耐心寻找才会发现其中的亭台朱阁。
此刻朱阁之中琴音袅袅,美人抚琴,纤纤素手轻轻而动,琴音婉转,如泉水叮咚珠落玉盘一般空灵。
即使是街头屠夫见此情形,怕是身上戾气也会减上三分。
一阵微风吹过,轻卷白纱,美人身上的纱衣似是娇柔无力,露出了那如玉笋般的盈盈皓腕。
此情此景当得起秀色可餐也。
红绫院中能在这朱阁之中抚琴的女子只有一位,便是那容貌轰动全城的花魁,如雪姑娘。
自如雪成名以来,这霞城里的男人哪个不以能听如雪抚琴一曲为荣?
只可惜坐在如雪对面之人却是对如此风雅之事不太感冒。
那男人相貌四十左右,须髯如戟,面容刚毅,身才魁梧,独自坐在那里如山岳一般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
中年男人可不是来听什么劳什子瑶琴的,在他的眼里还是一壶醇烈的老酒更能让人畅快淋漓。
在他的面前桌上摆着一碟盐水豆,一碟花生米,还有一小碟切的薄如蝉翼一般的酱牛肉,两素一荤,配一壶温酒,男人自得,自斟自饮。
一曲终了,中年男人仿佛没有察觉竟是有任何表示。
像往常的那些恩客,在如雪弹完一曲后都会起身鼓掌,对她说着最动人的赞美之语。
他们口中尽是谦谦之词,可眼中的目光如雪瞧得清楚,尽是虎狼之色。
自顾自地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牛肉,陈虎放在嘴中微眯着眼细细咀嚼,感受着味蕾间绽放的味道。
如雪倒是不以为意,丝毫没有因为男人的不解风情而恼怒,巧笑如花般说道:“陈大人倒是会享受,看来本姑娘的瑶琴比不得这一壶老酒哩……”
如雪对面的酌酒之人正是掌握着方圆百里所有人命脉,本地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督粮官,陈虎。
陈虎没有说话,因为口中还有酱牛肉的余香,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对面美人娇嗔的样子却不为所动。
他可是知道这张美人皮下隐藏着的是什么东西。
陈虎看着眼前美色目光中毫无波澜,可却笑着道:”这城里哪个不知如雪姑娘不仅琴艺卓绝,姿色更是绝世无双!那些年轻气盛的儿郎们怕是死在你的裙下也是甘心……只是陈某是个粗人,岁数又这般大了,收了野心追求的反倒是简单了。”
这一番话下来,如雪看着陈虎掩嘴巧笑,心中却在重新审视着这一方霸主。
“怪不得这匹夫能练到一品武者的境界,但是这”简心“就不是寻常人能够达到的!”
如雪看着笑容满面的陈虎心中不由得骂了一句“老奸巨猾“,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问道:“陈大人,那件事不知你考虑的如何?”
陈虎坐在那脸上收敛了笑意,捏着酒杯,抚须道:”如雪姑娘,这实在是让陈某难做啊!……东西就那么多,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盯着呢!这次你们要的数量太多了,陈某怕是不能,也不敢答应啊!“
听了陈虎的话,如雪心中怒极,还有他陈虎不敢干的事?要是不敢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如雪美目一挑,他不是看不起眼前的陈姓武夫,而是从心里看不起所有练武之人,在她看来这些莽夫就是低他们练气士一等,只配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可现在却不得不承认,此人手里捏着他们的要害之处,她只能压下心中怒火,看着陈虎表情严肃说道:“陈大人,我们炼真谷只需百石!只要你为我们提供百石的贡粮,你就会成为我们炼真谷真正的朋友,我们炼真谷以后也会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
对于如雪说的这些陈虎一笑置之,心中更是嗤之以鼻!
这如雪娘们真是自大过头了!我陈虎要成为炼真谷的朋友,哪有压上脑袋的道理!……
炼真谷真当自己是长生家族或是传承大派了?!
炼真谷是修真门派不错,但也只是三流,要不是利益关系,和他这个一品武夫八竿子打不着,他更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如果真的有一天遭了难,关键时刻炼真谷能拉他一把,不暗中揣上一脚就不错了!
如雪背后的炼真谷想要暗中抢夺资源满足野心,可以!但要拿出真能打动他陈虎的东西才行!
今天坐在这里,他陈虎也是想看炼真谷诚意如何,现在看来不如一杯老酒啊……
想到这里陈虎语重心长道:“如雪姑娘,陈某真心想要交下炼真谷这个朋友,奈何我有心无力呀!咱就说这gong粮每年早就都分好了!真以为我这小小督粮官能说了算?这些粮要上缴国库五分,屏山宗三分,还有那些个贵人们也都在盯着余下的呢!给了你就少了他,得罪了谁,搞不好我这小小督粮官怕是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陈虎脸上漏出一幅十分为难的样子,说道:“今天来也主要是知会一声,今年答应你们的那份怕是要减一减了,上面对我好似已经有些不满,已经有议论声传进我的耳中,这次事了,咱们的合作暂时我看先放一放吧!”
如雪不是傻子,要不然炼真谷也不会指派她来办此事,她听得明白陈虎话里的意思,这陈虎还能坐在这里说出这番话来,意思就是说:你们炼真谷的筹码不够!…我陈虎看不上眼!…得加!要是少了,以后我陈虎就不带你们炼真谷玩儿了!
压下心中的怒火,如雪暗暗发誓,等到她踏上大道的那天,定要让这个无知匹夫跪地求饶不可!
心中感觉承受着巨大的屈辱,如雪却是站起身走到陈虎跟前,伸出纤纤玉手,亲自为陈虎斟满酒杯。
俏丽的脸上再次出现盈盈笑容,“陈大人,我这里有一则我炼真谷内刚刚传来的一份新消息,不知陈大人是否愿意听上一听呢?”
陈虎微微颔首说道:“只要姑娘愿意,陈某洗耳恭听。”
如雪神情一变正色道:“前不久,我们炼真谷二长老发现了上古修士留下的一处小洞天!二长老冒死进入,带回一尊丹炉和一贴丹方!……”
说道这里如雪一顿,陈虎有些不明所以,搞不清这如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随意客气道:“那真是恭喜炼真谷了,尽得一场大机缘!”
如雪听了陈虎的话却是嫣然一笑,“我也要向陈大人道一声喜才对……”
陈虎皱眉,“这是你们炼真谷的机缘,我陈某又喜从何来?”
如雪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陈虎跟前,一只玉手搭在了陈虎的肩上,吐气如兰,“陈大人,我们二长老冒死带出的丹方,名为“人丹”!功效是能壮骨强筋,最重要的是能弥补先天不足,增强人体血气!”
说到这里陈虎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眼神逼人的看着如雪,如雪将这变化看在眼里,面上却是丝毫不怯,心中冷笑道:“甩出了香甜的鱼饵,还怕大鱼不上钩?……”
她继续说道:“陈大人,只要你愿意成为我们炼真谷的朋友,那么我们二长老将会亲自为陈大人炼一枚人丹作为感谢大礼!”
如雪的话没法不让陈虎不动容。武者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体内的血气!
唯有强大的血气才能壮大肉身,也是因为有血气的支持,武者才能够凭借强大的体魄和所谓练气士分庭抗礼!
陈虎是真真正正的一品高手,可却年近不惑,这代表着现在的陈虎已经达到了人生武道的巅峰。
而巅峰之后即是下坡,以前引以为傲的强大血气开始损亏,一场大战下来即使是吃些大补之物也难以为弥补,随着年岁的增加更是难以圆满,这也正是习武之人的弊病所在,这也被武者称之为“血落”。
所有武者对于“血落”无不谈之色变,想要破解也不是没有方法,只是太难太难……
第一种,就是凭借自身之力奋力破境!成为传说中那一境界的武者再次激发血气,伐毛洗髓,让肉身焕发第二春。然而整个大青龙国整整五十年也没听说哪个武者从一品高手成功破境到那传说的境界。
第二种方法就是借助外力了,却需要天大的运气造化,寻到传说中的天材地宝服之,如七星人参,龙血玉髓、还有千年的草灵芝,这些可以达到伐毛洗髓功效的天材地宝亦能做到!……
这种宝贝大青龙国的国库中肯定是有,但恐怕就连皇帝老儿都不舍得用啊!
这些宝贝不要说一个小小的一品武者,就是已经步入大道的修士见了,也要垂涎三尺,心中升起那杀人夺宝的心思!
而如今如雪竟然说他们寻到了可以弥补先天血气亏损的丹方,而且还承诺可以有条件的为他炼制一枚,这让陈虎怎能不动心!
虽然此刻他表面平静,可内心之中早以波涛汹涌,他在心中快速权衡;
“这如雪所说可信吗?!……
如果只是为了一时利益骗我怕是有些得不偿失,只要我还是督粮官他们就永远不会和我翻脸!失去了我这条线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重创……”
想到这里心中有了答案,陈虎眼中露出精光,看着如雪那绝美的脸庞目光灼灼,抚须说道:“如雪姑娘,看来此事咱们需要好好商量商量,再从长计议……”
如雪眼带桃花掩嘴而笑,笑声犹如银铃,她亲手端起酒杯送到了陈虎面前,杯中酒被一饮而尽。
看着眼前的男人,如雪眼中充满了莫名笑意,她知道这次她又胜了一局。
这些个男人啊……
如雪亲自将陈虎送出了后院,这让那些前院的一些红绫院的恩客们看傻了眼,但看清如雪所送之人不由得心中暗自赞叹;不愧是陈大人啊!……
如雪对着陈虎微微一福,轻声说道:“那小女子就再次恭候大人的佳音啦!”
陈虎哈哈一笑,似是心中十分高兴,“如雪姑娘放心,陈某说话算话,答应的事一定全力做到!”说完带着一直守候在外的亲卫鱼贯而出。
如雪并没有急着转身回到后院,而是看着那龙行虎步的武夫眼中的目光渐冷,男人总是对那几样东西着迷,自认钓鱼人的如雪心中坚信着,鱼不咬钩只是因为鱼饵没放对,搞清楚之后,还不是信手拈来!
“小姐,咱们回吧!”身后丫鬟出声提醒,如雪这才发现自己周围有意无意地已经围起了一圈恩客。
如雪见此惊呼一声,仿佛受惊的小鸟一般,翩翩而走面露羞涩的躲进了后院中,见此情景,那些个精虫上脑的恩客更加心中难耐,更有甚者大着胆子,向着后院大声呼着恳求如雪姑娘见上一面。
一墙之隔,如雪面容恢复如初,听着那些传来的爱慕情话,渐渐地神色变得冰冷:“这帮贱种,就该死!……”
“师姐说的不错,只是死之前要先扒了他们的皮才对!”对于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如雪并不意外,只挥了挥手让丫鬟退下。
身后的小丫鬟欠了欠身应了声是,可双眼却不自觉的瞟了一眼刚刚出现之人,那人发现后对着小丫鬟轻佻的一笑,逗得小丫鬟红了脸颊,急忙迈着碎步躲开。
来人面如冠玉,黑发如瀑,身材修长挺拔,一身的华丽绸服,手中一把摇折纸扇,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样子。
如雪头也不回,喝道:“那小环是我的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不要打她的注意!”
男子轻轻一笑,”没想到师姐也会同情这些普通人,我本以为在师姐的眼里除了修士,剩下的都是可以随便处置的蝼蚁呢!“
“我只是懒得身边换人,免的惹人起疑,这小环对我也算忠心,用着也算顺手,就先留着吧!”如雪淡淡说道。
“师姐之命,小弟不敢违,……师姐,你说那姓陈的能把事办成吗?他要是出尔反尔不认账了怎么办”
如雪看着自己的师弟,轻轻一笑,“凡师弟你太小瞧那陈虎了,他要是轻易食言之人怕也达不到一品武者的境界,而且你也太低估他的野心了!那陈虎是头真正的恶虎,你以后对他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明白吗?!”
名为林凡的师弟,对自己师姐还是十分信服的,因为他十分了解如雪的心机手段,如此形容一个人实属罕见,乖巧道:“师姐,我记住了!”
回府的路上,跟在陈虎身后的沈禄上前小声道:“义父,要是看那叫如雪的小娘子还入的眼,不如就迎到府中给义父做个小,如何?!……”
陈虎听后笑骂道:“你小子想什么呢!那种小娘子你爹我可不敢要!”
听陈虎的话沈禄会错了意双眼一瞪说道:“怎地,在这飞霞城还有人敢跟义父叫板不成?只要义父一句话,我这就返身将那叫做如雪的小娘子抢回府中!”
陈虎哈哈大笑,眼中却是露出深长意味,“那小娘子才配的的上蛇蝎心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