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记刚到下河村的时候还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干什么的。那个时候当然也不会叫他李书记,大家都叫他坡脚。
李山那时候穿得破破烂烂,鞋都走没了底,满脚的水泡,说的话还带着口音。见到个人就跪下来要口饭吃。活脱脱就是个乞丐。
村里人都怕是个有精神病,都躲得远远的。最后还是王志把他领回家,盛了点剩饭让他填填肚子。
那时候下河村的村长还是王志的父亲,再前一任是他的爷爷,再前一任……颇有些世袭制的感觉。
当时的老村长看他可怜,脚也坡着,赶出村子也就是饿死这么一个下场了,便分了间小房子给他住,让他帮着自己家种种地,也给换了几套新衣裳。反正是待人不薄了。
王志那个时候已经和村子里一个青梅竹马的姑娘结婚不久,孩子也已经有两三个月了。李山也靠着自己的一张嘴在村子里逗人开心,也算是融入了。
就当王志的老婆怀胎八个月,快临盆的时候,这孩子说没就没了!
不光如此,同村的几乎怀着孕的人家,几乎是在同一天内全部小产。更可怕的事情是,村子里所有十五岁以下的小孩仿佛一夜之间都变得不正常了起来。有些个傻笑地流口水,有些个突然变得暴躁异常,抓着什么就咬,逼急了还能把自己咬下一块肉来。十五岁的孩子,连十以内的加减乘除都算不出来了。谁怜天下父母心,村子各家都着急上火,最急的还属老村长。
本来身体就不好,期待了那么久的孙子也没了,村子里有是鸡飞狗跳,活了半辈子没有碰上过这事。
那天吃饭时还想着怎么能解决问题,几粒饭粒呛进了气管,当时就过去了。
王志这还没有从丧子之痛中回过神来,就连夜被推上了村长的职位。看着全村的智障儿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李山给他出了主意。
李山让王志先带几个小孩到市里的医院做个检查,说不定医生会有办法。
王志照做了,带了两个神志还算清醒的孩子连夜走了四十多公立的路赶到了市中心医院。走到医院的时候王志已经狼狈不堪了,脸上,隔壁上都是小孩的抓痕,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好在医生最后还是接诊了他们。
医生说了什么王志也没听太懂,好像是说什么中毒什么神经麻痹。王志唯一听进去的就是,如果要治疗,起码要三十万。
起码要三十万。
王志身上的钱脸医院门口的葱肉饼都买不起,只好又带着两个小孩回到村子里。
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村子里的人时,看着大家死一般沉寂的脸,听着妇女的嚎啕痛苦,心一下就慌了。
茫然,无措,自责,自卑。一切负面的感情都涌上了心头。
那个时候大约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整个村子所有人不吃不喝加起来一年的收入都不一定能到一万。三十万,就跟个天文数字一样砸在大家的头上。
找个道士驱驱邪看看?还是李山提的。
有想法就有希望。
当时全村两百多户人家凑了钱请了当地一个还算出名的道士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村长里的人想怀孕都怀不上,怀上不到一个星期必定会流产。
王志三十出头,头发却肉眼可见地白了不少,祖祖辈辈都守着着村子,到自己这怎么能栽了呢!
孩子都是父母都心头肉,虎毒不食子。曾经也有人想着将孩子抛了,将孩子捂死。但都只是昙花一现的想法罢了。家家忙着照顾孩子,有三两个孩子的家庭更是手忙脚乱,半年过去了,村里的地都快荒了一半了。别说正常生活了,在这么下去人都不一定能活下去了。
村长,我有个赚钱的法子。
那天晚上李山找到了王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腿也不坡了,村子也没人叫他坡脚了。
什么法子?
有点损德,村长,我说出来,你可以别动火气,我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说吧,什么法子。
卖小孩。
王志听到这话的时候愣了一下,烟头烫了下手,疼着他一激灵。
你这是什么话!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不是不是,村长你误会了!我说得不是买自己村子的小孩,是把别人的孩子偷来,再卖出去。
那也不行!这种缺德事怎么能干!你给老子滚出去!
王志被气得不行,抄起个茶杯就要丢他。
别别别!当我没说过,我走我走!
李山猫着身子退到门口,探出个脑袋对他说道。
村长,我也是因为村子对我有恩才想这么个馊主意的,你别气。
一个杯子“哐”地碎在门上,吓得李山赶紧关上了门。
李山依旧不死心,在门外喊着。
村长!现在村子里的媳妇们是想怀也怀不上啊!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孩子们治病!不然这村子就绝后了啊!三十万阿!三十万!这农民就是种一辈子的地也没有这三十万啊!
李山说完,就在门口蹲着。屋子里静悄悄没有一丝的声音。
突然有人在后面踹了李山一下,一个没站稳,摔了个狗啃泥。
李山转过头去,发现喘自己的正是王志。顿时心里的算盘打得叮咣响。
“你去找把村里的青壮年都叫上,到祠堂开会。这是绝对不要让村子的女人们知道了。”
王志觉得那一天,自己把这辈子的烟都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