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盖整个面部的银质头盔连同锃亮的铠甲矗立在入口,踏实的金属质感渲染出肃穆的氛围。大堂中央,塞纳留斯坐在长桌尾端的主位。八位神树教会的领导分坐在方桌两边,留剩一把空椅。包括白兰度在内的三位协会成员则被安排在靠近入口的一侧。
与会者或是低声讨论,或是默缕观点,只有康纳观察着众精灵的表情。当他的目光与塞纳留斯相交时,后者清了清嗓子,
“好了,开会。本次例会讨论的内容如下:勘测队员疑似死亡的处理方案,开阔者的招募事宜,运输道路铺设提案,成立元素研究协会的相关事宜,以及园丁管理制度的讨论。”
塞纳留斯放下手稿,回看向康纳,
“三天以前,我们接收了一只埃尔法地区的信鹰。之所以没有召开紧急会议,是因为事件的发展没有时效性。相信大家也已有所了解,都说说看吧。”
康纳和宝格两年前的争吵还历历在目,与会的精灵都不愿出声。而兄弟间的不和谐,塞纳留斯右手边的精灵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叫瓦伦丁,冷漠地端坐在桌前,长发飘逸,脸庞干净。
与瓦伦丁相比,此时的康纳显得焦虑异常。只有塞纳留斯知道,这与那场坠崖意外并无关系。
...
稍早些的时候,塞纳留斯单独召见了康纳。见面后精灵王支开侍卫,将内屋的门窗统统关严,又再次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见此情形,康纳自然是知道有要紧事情。也不必急着找答案,他静候塞纳留斯开口。
“我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告诉你。”
“发生什么了?”
“前两日,张西望拿着牛皮纸来找我的时候,怀里还有一件东西。”
“听您的意思,是跟信鹰有关吗?”
“他怀里揣着的,是破碎的金色树叶徽章。”
严肃的表情一瞬之间变成了惊恐。不止是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是如此,
“你说什么!他,张西望他,他为什么会有那个徽章,他知道些什么!”
还没吼,康纳的声音已经嘶哑了许多。
“多半张西望只是喜欢金子。他不会知道不应该知道的消息。树圈离除了执行人,镇压游行背后的故事只有你我清楚。”
为了讨论能尽早继续,塞纳留斯需要尽力显得平静。情绪稳定后,康纳很快就清楚了重点,
“使用信鹰的精灵,那个勘测小队的队长,阿宝很可能把事情都告诉了他。”
带给两人隐忧的事件是康纳和瓦伦丁较量的高潮。事件围绕矿区资源的所属权展开:
位于树圈北侧的中心银山是圈内仅有的银矿。矿区规模不大,银矿石储备不算丰富。与矿山相接的威严山脉是族群的禁区,而进山的道路也险峻异常。
但两年前,中心银矿成了政治风暴的风眼。某个阴沉的下午,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游行队伍在洞口聚集。游行的诱因是康纳。为了加快银矿私有化的运输系统建设,他计划增加徭役的频率。
而为民请命的,正是塞纳留斯热心肠的妹妹安妮。作为游行的组织者,她不出所料地出现在了游行的队伍里。人群中一眼便能分辨出安妮来,不是因为天生丽质,而是那枚塞纳留斯再三嘱咐她佩戴的金色树叶徽章。
前来支援的豹骑士小队很快镇压了游行,而安妮的结局也没有想象中美好。被镇压后回往居民区的路上,两处断崖间的路桥突然崩塌。包括安妮在内的部分精灵被困于峭壁一旁。
不巧的是,树圈里极为罕见的暴风雨不期而至。大面积了的山崩持续到了天黑,埋葬了在场所有精灵的生命。负责救援的阿宝在石堆中扒出了安妮的尸体,原本熠熠生辉的徽章已经被石块砸裂。当他把徽章交还给塞纳留斯时,清晰可见的裂痕很快被泪水浸湿。泣不成声的精灵国王不愿睹物思情,颤抖着把金色的树叶递回。
朦朦胧的清晨被严丝合缝的幕帘挡在了窗外。两个历经过沧桑的男人,一个背着手踱步,一个如松般站立着。塞纳留斯接着说道,
“困扰我的确实是冯十九,就是宝格的队长。为什么他要连同徽章一起,把你弟坠崖的消息送到树圈里。”
康纳紧锁着眉头,等待着答案。精灵王接着说道,
“我查过地图绘制协会的摘要,冯十九的勘探队负责给出阿尔法深沟的合理解释。”
“阿尔法鸿沟地理位置很特殊,但这与冯十九的动机有什么联系?”
信息部长灵光乍现:“他要利用徽章的特别之处!”
塞纳留斯握住手掌,觉得康纳的思路很好,
“特别之处?金色树叶徽章是我亲自打造,给安妮做护身符用。”
“我觉得跟护身符没关系,冯十九应该也不知道徽章是出自谁手。”
“那么就是徽章的象征意义了。游行?天灾?失败的救援?”
“游行!我大概知道冯十九的意思了。最近宝格常和我抱怨,说勘探队的请求得不到及时的反馈。”
“你是说,冯十九想要自主决策权?”
三短一长共四次敲门的声响,是例会开始半个时辰前的提醒。两位精灵默契地分开,先后进了会议厅。
...
会议大厅里的的落地幕帘很宽,自然的光亮透不进来。但精致的石墙映着旺盛的烛光,不会让精灵感到昏沉。
康纳收起焦虑,
“遇难者生性谨慎,发生坠崖意外的可能性极低。”
瓦伦丁双手抱在胸前,趁着康纳停顿插话道,
“勘探者的坠崖讨论价值不大。”
康纳有些恼火,
“事发地是当下最为敏感的区域,不仅与食尸爬行兽的活动范围相连,还存有一个规模很大却迟迟没有进展的勘测工程。”
某个声音做了说明,
“阿尔法鸿沟。其沿线有近百名勘测者。坠崖精灵隶属于最南方的勘探队,且没有违规操作的历史。使用信鹰的是队长冯十九,有近十年的勘探经验。”
康纳点头表示感谢,
“有个被忽视的问题:坠崖者为什么会去崖边。悬崖的地质信息在事发两周前就有记录,勘探者没有理由回到那地方去。”
塞纳留斯配合道,
“事情确实有些蹊跷。请康纳部长做进一步的说明。”
“宝格很可能是去发泄难言之隐。据我所知,勘测小队是有极大意愿向更南处推进地形勘测的。”
正对康纳坐着的是位中年男性精灵。桌前身份牌上写着‘诺埃尔’,因嗓音高亢尖利而常被称呼‘老鸡’。老鸡身为探索者统筹,当然有权发表看法,
“我查过涉事区域的档案,冯十九的勘探队有申请过向南扩大勘测范围。”
“他们得到了怎样的批复?”
诺埃尔记得很清楚,
“分配任务后的第二周我们首次收到了冯十九的报告。协会把允许勘探的范围往南扩了一公里。之后冯十九不厌其烦地申请继续向南探勘,每两三天就来一封信。”
康纳听到了想要的内容,满意的笑容悄然爬上脸庞。他旋即打断了老鸡,
“受限于距离和流程,收到答复需要近十日。而得到的批准以一公里为限,五分钟的脚程。你们觉得,为什么冯十九要如此频繁的申请呢?”
诺埃尔知道康纳并非冲着他来,但仍有些不自在,
“在豹骑士小队到位前,莱茵地区不适合开展大范围勘测工作。”
“也许南疆的先锋比我们更了解实际情况!冯十九经验老道,自然会评估继续深入的风险。随着疆域越来越辽阔,我们应该承认现有体制的不足。”
康纳斩钉截铁。顺着话锋,他挑衅一般地望向瓦伦丁。
现代管理系统的推广,被视作康纳与瓦伦丁政治斗争结束的标志。康纳被调去信息协会后,神树教会按照瓦伦丁的提意颁布了两项规定:第一,不能越级向上汇报;第二,必须在得到批准之后再行动。
康纳挑衅的眼神让瓦伦丁不爽。但此时反击是疯狗的做法,与他老谋深算的形象大相径庭。于是康纳眼神之中又添了胜利者的喜悦。
方桌顶头处的精灵有意缓和气氛,但听起来却像是给康纳铺开了明路,
“广泛使用的体系不可能使所有精灵受益。”
“这种潜在的抱怨如果传播开来,会从四面八方飞来更多的信鹰。那时我们要如何‘保证需求平顺的延续’?通过惩罚来控制勘测人数,还是通过无视信鹰来表现打压的态势?”
开阔者是执政者们孤悬在外的有形资产。对远方游子们的管理手段是否有效,以家园文明为中心的向心力是否足够,都是藏在他们心灵深处的忧患。
“你有什么好的提议吗?”
“在特殊的任务背景下,给予有足够经验的的开阔队伍自主决定权,”
康纳淡淡地画上了他认可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