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丁来到高谈阔论的精灵堆里。这里有他的两个熟人,Kaka和阿尔瓦。
再同齐戎打照面,一定得是个光亮处。如此瓦伦丁才能仔细打量对方,打量那与帕比相似的过于白的肤色,与帕比相似的过于平静的表情。齐戎的外表本身是足够有特点了,但瓦伦丁对这份相似更为感兴趣。
另外两位分析组员瓦伦丁也有所耳闻,
“齐戎?温斯顿?三只耳?”
“这位是瓦伦丁阁下。”阿尔瓦介绍到。
瓦伦丁冲大伙儿点了点头,随后拍了Kaka的肩膀,
“Kaka啊,听说差点出岔子。多亏了他们,才把园丁们的情绪拉回了预期。”
风头被抢Kaka本就不满,瓦伦丁又处处为这帮临时工撑腰。他想要压抑住情绪,但还是抱怨道,
“要不是该死的强制保护措施,怎么可能会有意外。”
瓦伦丁笑着摇摇头,
“你就是太执着于手头之事了。要有开放的态度去包容新的计划,多一些灵机应变。”瓦伦丁顺势看向温斯顿,“那天就是你吧,对园丁的心态揣摩地很准确,时机也掌握得相当好。”
温斯顿保持着一贯的得体,感谢了瓦伦丁的称赞。
三只耳很是得意,齐戎仍然平静如水。他继续说到,
“有个小道消息,你们成立了秘密的小组织。”
“这哪是小道消息啊。您应该亲自去看看,门口的街道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阿尔瓦打趣道。
“是些骗人的小把戏,打发打发时间而已。”温斯顿回答地不快也不慢。
“温斯顿说是把戏那就是把戏吧,但里头学问可是不小。”三只耳有些忘形,想着要在德望极高的瓦伦丁面前显摆。
“要是测得准,那可真是不得了。”
瓦伦丁抬眼之际,惊见一旁白肤精灵藏着狡黠,微微笑了。
对于看门的守卫,过于热闹并不算好事。不仅得忍受丰盛食物的香气和藏在喧哗里的傲慢,还总要处理些不请自来的小人物。这不,头盔被小石块不偏不倚地砸中,叮当闷响了声。这般黑了,追上去大概率是不会有结果。但职责所在,守卫还是得追。
康纳与帕比想着出来透口气,正巧见到这滑稽的一幕。余光又瞥见一道黑影闪过,两位精灵随即快步出了门。
黑影早已无从找起了,他们却闻到了血腥。抬头看去,金门银框上赫然挂了只体型不小的死狗。定睛再看,这狗肚子和背上都有明显的淤青,狰狞的表情仍带着兽性。它生命最后的几分钟显然很不痛快。
不带善意的寒光烧在康纳后脑,回头一望,走廊的另一头,是直挺着身体的瓦伦丁。
......
四十三号牧区,某间小屋内。
小狗趴在床边一角,通身雪白。不耐烦地敲门声让它身子缩得更紧。天只是刚亮,被吵醒的精灵没好气地吼了两句。敲门声仍在继续,他只好起身,随手抄起件宽松的衣服,赤着脚朝门口走去,要将怒气倾泻在不懂事的家伙身上。
门刚一打开,脾气瞬间就没了。为首的结实汉子一把将他推开。门边的桌子被撞倒,猫耳状头带被震落在了地上。四五名陌生的男精灵进了屋,也不关门。
“哼,果然在这。”
坐在地上的精灵一头雾水,但没人在乎。阿道夫从人群中间走出,从床尾抱起那条同样受了惊的小狗。他随后走到狼狈的精灵旁,一脚碾碎了黑色头带。阿道夫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漠,他拎着白狗的脖子,勾下腰,把它放在男人眼前。
“里奥真是个说教的好手啊。把无所谓的态度撂在希尔瓦娜斯面前,背地里却干些偷鸡某狗的事情。”
男人的声音因心跳而颤抖着,“我...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要只是些偷鸡某狗的事情也就罢了。就昨一晚,你就把做过的事情都给忘了吗!”
男人被问的无所适从。他自认为不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但现在这边境地,就如同绿色之地之于许多精灵,是无别处可去了。
阿道夫脚边漏出的黑头带让他想起了里奥,那个他打心底里崇拜的精灵。
初次见到里奥,他只觉得是潇洒不羁。后来有了共事的机会,里奥的不安分于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喜欢鲜有人烟的地方,里奥则会带他去到更远更荒芜处;他嫉恶如仇,里奥则要主动猎杀最凶狠的猛兽。那时的他,觉得里奥懂自己,自己也懂里奥。
直到一个平常的日子,他陪着里奥耗了整整半天,合围杀死了一头硕大的石原犀牛,又费了好大力气拖着战利品,走过荆棘木林,淌过黑河水,在傍晚时分攀上了巨石锋。在崖边,他们狂放地处理了新鲜的尸体,迎着落日的光辉放肆撕咬满满一手生肉,里奥望着远方问他,
“那地方有什么?”
他抬头,什么也没有,只知道很遥远。他没必要隐瞒,
“什么也没有。”
里奥哈哈大笑,笑声跟着风就没了,
“那地方有我的遥想。”
“所以还是什么也没有。”
“你是深信客观现实与主观幻想之间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啊。”
“你也称呼它为幻想,不是吗?”
“幻想也好,想象力也好,都能极大地丰富我们的世界,能在这个乌托邦的边缘外开阔出新的沃土。”
“认清楚现实总归是好的。”
“现实就是,在被设计的乌托邦里,相信那些所有人都相信的,认可那些所有人都认可的。”
“被设计的乌托邦?”
“被活在其中的物种赋予了绝对权威和公信力的东西,就是乌托邦的创造者。”
他的心如同面前天空一般开阔了。若把疑惑归结成对公信力的理解不足或不知,便是现实;若有了主动扩宽乌托邦边界的念头,则为虚妄。但不论身体被如何束缚,幻想的世界就在那里,既是去处,又是归处......
他双手撑地站了起来。阿道夫也就直起了身子,把白狗随手扔给信众。
“人赃并获,传言果然不假,只有你们这样的精灵才能干得出来。”接过小狗的精灵恶狠狠地说到。
“要是发生了些什么,我还真给忘了。比如这小家伙为什么在我家,还有,我这儿怎么就突然如此地招狗东西们喜欢了。”
有精灵自然是不服气,但阿道夫伸手将他拦住,
“你不想糊弄也好,”他去到床边坐了下来,“昨天半夜,我的追随者在回家的路上被杀害了。他死前不久刚从我这儿领走了可爱的白色宠物!”
男人看了眼白狗,一股凉气穿透背后脊骨。这东西固然可爱,可他何曾有过非分之想。里奥没有过分争取,但宠物的图腾意义是再明显不过了。所以他若真是抢了阿道夫的白狗,就是极端挑衅,无异于公然越线,甚至是宣战。阿道夫显然是有备而来,此时的任何反驳,都只会是对方阴险狡诈的磨刀石,再陷里奥于更加不仁不义的境地。
被两名精灵压着,去往绿色宫殿的路上他吸引了足够多的议论。他瞥见了里奥,后者鹰般的目光如人群中射出的炙热火焰,容不得他直视。再抬头,里奥又好似阵风,晃眼间就消失了。
里奥是去找希尔瓦娜斯了,但没有求情的打算。被用私刑的兰迪和宠物狗同时出现,再加上阿道夫不怒不喜的神态,他是要去知会女人袖手旁观便好。
然而里奥在绿色宫殿的门口被两把金色长刀拦住。绿色铠甲与刀柄贴合得极好,一条长且细的树叶从袖口处飘延至头盔。标志是新添上的,用以给侍卫分级。
“里奥,请止步于此。”
说话精灵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免让里奥意外。精灵是安瑟组人,名叫卡里。里奥和他有过不愉快,但还没来得及有个胜负,精灵的妹妹恒歌就不由分说地将两人骂了个狗血临头。即使被骂,卡里的表情依旧万分宠爱。
里奥眼里余怒未消,带多了些疑惑看向侍卫,
“女王殿下有事情在忙?过不了多少时候,她可能会忙的更厉害。”
侍卫迟疑了一阵,扭腕将长刀竖起。他向大门处走了两步,随后将布满藤蔓的铁门开了条细缝。又回到原处,再次将刀横在里奥的面前。
透过冰冷的刀锋和杂乱的枝蔓,里奥能望见希尔瓦娜斯。绿色之地主人的座椅朴实无华,不过是稍大一些而已,驾驭它得全凭魄力。远望而去,和贝尔丹迪逼人的气势相比,女人还要亲切可爱不少。
女王面前还有别的精灵,他挪了下步子,方而巨大的头就能见着了。里奥有些纳闷,尖而放荡的冷笑却从里面传来,充满了恶意。是爱尤莎的声音。里奥惊觉那握刀的手陡然用力。肌肉紧绷了,反而拿不稳武器。
‘什么事情能让这个刚强的精灵咬牙切齿?’他想着。
阿道夫来了。里奥没回头,但信任自己的直觉。
里奥双手抱在胸前,右手悄悄伸入马甲内侧,握住了剥皮小刀。
离里奥还有三四步,阿道夫让同来的精灵等候,独身上前。侍卫手中明晃晃的刀身有些打斗的刻痕,映不出随年龄而来的褶皱,也将阿道夫表象的和蔼一同掩盖了。
“既然咱们谁都进不去,先打个照面也好。”阿道夫没有看里奥,后者当然也没有看他,
“你这嘴脸,看来我对狡猾的理解还是刻板了。”
“哈,”阿道夫皮笑肉没笑,“你的追随者谋杀了我的追随者,口舌上的功夫还是留些给狡辩吧。”
“为何而谋,又是如何致死?”在里奥这里,阿道夫的任何言论都值得上最强硬的反驳。
“为白狗而谋,以剥皮刀致死。”阿道夫振振有词,里奥偷偷松开了怀中的小刀。老人接着又复述了事情原委。
“所以你是说,为了所谓的一只宠物,那被压的精灵就起了杀心?”
洪亮的声音透过金属,共振出摄人心魄的质感。老者却只觉得侍卫见识浅薄,嘲笑道,
“所谓的宠物,你知道......”
锋利的刀刃呼啸而下,黑红色的液体从肩膀处喷涌而出,而手臂,已然应声落地了。阿道夫慌忙地试图盖住伤口,却犹犹豫豫不知所措。紧闭上双眼痛苦地倒在地上。这个时刻,所有的情绪都抵不过疼痛了,思维被死亡的恐惧满满占据,只剩最后的理智告诉他:不要太过歇斯底里,以免大刀将他拦腰斩断。
另一名侍卫诠释了无情的好处。他冷静地将武器驾向卡里的脖子。卡里本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打算,只是挺起胸口将刀立于身旁,面朝向老者的随从们。他们早就乱做一团,哪里经得起这架势,纷纷落荒而去,兰迪也就脱了身。
血迹飞溅上里奥的面颊,他百感交集地看着眼前的侍卫。
厚重的大门被陡然推开。希尔瓦娜斯站在台阶之上,眼中只有血淋淋的断肢和奄奄将息的权贵。女人本能地想逃,但这般情景能让心脏迅速强大。只是除了不将目光移开,她便无能为力了。
她身边的另一名女性已然脸色惨白。美丽的爱尤莎似要失声尖叫,然而轻微的喊声就让呼吸超过了负荷。大刀将她和阿道夫隔开,爱尤莎难决进退。直到格伦从背后施了力,那如处子般无能和蠢动的双腿才由缓至快,迈向伤者去了。
格伦和格鲁特的肌肉太过于干枯,只能显出木讷。巨大脸庞上的两双细小眼睛毫无神色,也映不出转身跪向希尔瓦娜斯的卡里。精致的刀身锃亮依旧,锋利无比的刀口处滴淌着鲜红液体,那液体随着落地的振动欢快地跃动,哐啷啷的声音一点也不会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