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山今日十分热闹,山上白翰神君的弟子和初上仙将于今日大婚,山上的众人都难得忙碌起来。
淡客居的偏院里,原本白色的纱幔都换成了喜庆的红色。和初穿着大红色的绣着彼岸花的丝质寝衣坐在铜镜前,镜子里印着她绝色的容颜,一贯清冷的眼眸里闪耀着期待而又喜悦的星芒,抹了口脂的嘴唇浅浅勾起。
身后的狐族二长老锦忱正拿着一柄檀木梳轻轻梳着她乌黑柔顺的长发,眼里闪烁着泪光,轻轻的说到:“唉,若你在青丘之国,今日的婚宴必定会更盛大一些,怕是说是普天同庆也不为过。”
“姑姑,”和初伸手执起锦忱的手,语气里带着些微的撒娇:“便是我不回青丘之国,我的婚宴也一样盛大的。”
锦忱伸手用锦帕按了按眼角:“我知道,我不过是感叹一句罢了,但终归是希望你能以青丘之国帝姬的身份出嫁的。”
“我知道姑姑疼我,但是,您也知道我不想趟那浑水。但,若是那艳璃依旧如此,那我自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和初的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不过很快就被掩过。
锦忱抚着和初的头发,脸上眼里满是慈爱:“嗯,到时候我帮你。”
辛婵手里托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顶华丽的花冠,并几支开得正好的彼岸花:“长老,我来为和初梳发髻吧。”
“好,早就听和初说你的束发手艺十分的好。”
“麻烦辛婵姐姐了。”
只见辛婵的手指在和初的发间灵活的翻飞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和初原本长及膝弯的秀发就被整齐的盘在头顶,然后辛婵将凤冠固定在盘好的发髻上,又挑了两三朵彼岸花簪上。做完这一切,辛婵端详了镜中的和初片刻,觉得一切完美,没有什么差池后。便唤来一旁随侍的侍女帮着和初将嫁衣穿上。
大红色的嫁衣上,用同色的绣线并着金丝绣满了彼岸花,这一针一线都是和初花费了近两个月的时光亲手绣成的。
穿戴好一切后,和初坐在镜前静候迎亲队伍的到来,花冠上的流苏直直的垂下落在肩侧,微微敞开的嫁衣领口里露出白皙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腰间绣吉祥五彩鸟的腰带将和初纤细的腰身束得盈盈一握,镜子里的佳人眉眼带笑,灿若星辰。
辛婵引着锦忱到房间另一侧的桌案边坐下:“您先歇息片刻,想来迎亲的队伍很快便到了。”
轻轻的吱呀声响起,和初听到声响转头看过去,只见孟婆瑶川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酒坛,坛上还用红绸打了个花结。
“你怎么来了?不应该在冥宫等着我去吗?”
“自然是来为你送嫁的,”瑶川说着将手里的酒坛递给和初,“给你的贺礼,还未取名,你随意给个吧。”
“你明知我是一杯倒,还送酒给我,”和初嘴里虽然满是嗔怪,但快速伸手接过的动作和眼里溢出来的高兴却是骗不了人的:“既是送给我的贺酒,不如便叫不相离吧。”
“好香的酒。”白翰神君推门进来,看到和初手上的酒壶就要上手去夺。
和初急忙将手中的酒收进袖里乾坤:“这可是瑶川送我的贺礼,可不能给您。”
“就你那一杯倒的酒量,岂不是浪费,还不如孝敬我来的好。”说着就施了个术法,将和初藏好的酒拿了出来,还打开盖子深深的嗅了一口,感叹道:“果然好酒。”
和初想要起身去夺,没想到还未站起就被走来的辛婵和锦忱按在凳子上,“你现在可不能乱动,乱了衣衫发髻可不行。”
和初坐在凳子上,看到镜子里身后的师傅得瑟的表情,捏了捏拳,转头看着跟着白翰神君进来的天帝说到:“师爹你快管管师傅,他抢了瑶川给我的贺礼。”
虽然师爹这一称谓极大的愉悦了天帝,但他还是淡淡的开口维护着白翰神君:“徒弟得了好东西自然是该孝敬师傅的。”
和初闻言有些愤愤,转头看到锦忱,又朝她撒娇道:“姑姑,你快帮帮我。”
锦忱笑着说:“我可不敢。”
和初又转头看向辛婵,还未说话,辛婵就忙摇头说到:“可别看我,我还要求神君庇护的呢。”
瑶川见和初有些丧气,伸手拿过白翰神君手里的酒:“神君快别逗弄和初了,我新酿了一壶酒,比这不相离要烈些。等和初婚礼后,就给你送来。”
白翰神君见好就收:“不相离?小花取的?你倒是直白。”他看着镜子里的和初戏谑道。
和初有些脸红,没有答话,其实她到也不是非要这壶酒,只是一来这是瑶川送的贺礼,于情于理都不该转送他人。二来从得知她要大婚后,招摇山上的众人都有些伤感,连一向吊儿郎当的师傅都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今日她即将出嫁,总想着彩衣娱亲,让他们心里好受一些。
天帝坐在一旁饮茶,锦忱她们围着和初说些惯例该由母亲说的话,白翰神君看着镜子里的和初有些出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三青推门进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鹊神爷爷让我来禀告,说发现有人快到山门外了,想来是冥宫迎亲的人来了,好让你们有些准备。”
说完看着和初头上簪着的几朵彼岸花,有些调侃的说到:“您簪彼岸花怕是有些不吉利吧。”
和初不觉得有什么,屋里的其他人却都对着三青怒目而视,白翰神君更是有发怒的迹象,和初连忙打圆场道:“照你这么说,这天底下怕是没有比嫁给冥王更不吉利的事了。”
话音刚落,鹊神就走了进来,一向有些邋遢的他,今日收拾得很是精神抖擞,只是脸上有些难色,他看着众人有些踌躇得说到:“冥宫来人已经到门外了。”
众人没有察觉到鹊神面色的不妥,忙让人进来,说着就准备将头纱覆在和初头上,却见进来的不过两人,是和初不太熟的地公怀生和他的下属,身上也未穿吉服,半点看不出是来迎亲的模样。
屋里的气氛有些凝滞,锦忱手里的头纱停在半空中,和初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来人朝屋里的众人一一行过礼后,恭声说到:“王君在经过迁思回虑后,发现自己所爱之人是妙华公主,特遣属下来向和初上仙告罪,今日大婚,王君将迎娶妙华公主。”
话音刚落,和初一口鲜血喷在镜上,染红了镜子,镜里的人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锦忱手里的头纱落在地上,满脸惊愕;辛婵等人脸上满是愤怒;瑶川则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天帝虽说依旧面无表情,但慵懒的身资却坐直了几分。
静默间,只听到“砰”的一声响,转眼看去,只见白翰神君挥起的衣袖还在半空中没有落下,而怀生已经破开窗棂砸在了院墙上。
瑶川扶住摇摇欲坠的和初连声安慰道:“你别误会,定是那里出了差错,王君他是万万不会做出如此的事来。”
三青张口就反驳:“你是冥宫中人,自是帮着冥王说话。”
白翰神君更是愤怒,拉着天帝,丢下一句“我去找他算账”。就要夺门而出。
和初出声叫住白翰:“师傅,算了吧,不要去。想来是我错付了,怪我识人不明,不怪他。”说完已是泪流满面,泪水和着血滴在大红的嫁衣衣襟上,瞬间就晕开朵朵红花。
白翰神君见自己心爱的徒儿如今这般模样,有些生气,但更多的还是心疼:“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他!”
“师傅,别去,小花求您了。”话音刚落,和初便晕了过去,意识消失前只听到众人焦急的呼唤她名字。
“呼——”和初从床榻上腾得坐起,额上满是汗渍,轻柔的寝衣也被汗液浸透了,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她喘了几口气,平复了心绪。看着头顶垂下泛着流光的南海鲛人纱的帐子,床榻前吐出淡淡荼芜香的鎏金瑞兽香炉,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在青丘之国的皇宫天阑宫,而不是招摇山上淡客居里的卧房,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在做梦。
和初挠了挠头,有些失笑。好久没有梦到当日的情景了,以为过了这一百多年,自己应该早已忘却,没想到这些记忆又自己跑了出来。
现在想来,三青当日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彼岸花这种见花不见叶的物件果真是有几分不吉利的。
想着又有些自嘲:不过能得了三青做自己的坐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现下这般倒也不错,他做他鬼域冥宫的王,我做我青丘之国的狐帝,两不相欠,互不干扰,倒也算是相安无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