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回到客栈时,墨珩已经自顾自的品着茶了。穆清瞅了一眼,是他在云鹫阁用的那一套白玉瓷茶具,竟还随身携带到凡间来了。
窗外晨曦微露,碧空如洗的天边泛出一缕缕红光,似蔓延起的一束火光,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燃尽。街边已有悉悉簌簌的脚步声,勤快的小贩已经在摆着摊子,开始一天的营生。
穆清在墨珩的对面坐下,问道:“我们今天怎么办?”
墨珩拿起桌上的白玉瓷杯,在手上晃了晃,饮了一口,运筹帷幄地道:“好戏,才刚开始。今日,我们上街去看戏即可。”
穆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而想起昨日墨珩一身装扮在街上引起的轰动,旁敲侧击地说道:“上神,我觉得你是不是该换一换风格。”
“怎么?你觉得我这身装扮不好看?”墨珩懒懒地看了穆清一眼,数万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建议他换一个风格,可他就是爱这红色的热烈张扬而又深沉。
“不不,上神自然是好看的,这可是六界公认的。”穆清忙解释道,而后画风一转,委婉道:“可是,咱们这是在人间,对吧。街上的老百姓都是束发带冠,衣着朴素。”穆清说到这里便顿住了,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暗示般的看着墨珩。
墨珩自然是懂穆清的言下之意,怕他这样过于引人注目,不便于行事。不过墨珩面试依旧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无所谓地道:“我干嘛要同他们一样。”
穆清脸上地笑意僵住,她看着眼前的墨珩,明明是位尊神,是天宫人人敬仰的战神,却生了一副白皙妖冶的模样,一双桃花眼里眼波流转最为勾人,偏偏他还红衣飘飘,墨发披肩,更添了几分邪魅。压根没有一点习武的粗犷与硬朗,却偏偏又是六界战无不胜的上神。
良久,穆清才无奈开口,带着一丝哄孩子般的语气妥协地说道:“最少我们把头发束起来,可好?”
“可是,我不会啊。”墨珩歪头看着穆清,薄唇微扬,一副理所当然地模样。
快十万岁的神了,不会自己束发?穆清难以置信的低头扶额,尽量地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抬头道:“小仙倒是给自己束了几千年的发,上神若不嫌弃,便让小仙代劳吧。”
墨珩思量了一番,不情愿地道:“好吧。”
见状,穆清立马抓住机会,起身两个跨步向前,在墨珩地身后站定。穆清张开手掌变出一把梳子来,小心翼翼地给墨珩梳着头发,生怕弄疼了他,一个不高兴又大摇大摆地出门去了。墨珩的头发倒是被他养的很好,穆清拂过墨珩的头发如拂过锦缎般丝滑柔顺。墨珩不知从哪变出了一面铜镜,他举着镜子,透过铜镜看到了身后的穆清。她低着头,敛下的眼帘可看到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如羽毛般扑闪扑闪。娇俏的鼻尖下,一张粉嫩的樱桃小嘴紧闭着,神情十分的认真。
穆清用发圈缠住梳好后的发根,将手中那束长发结成发髻,一只银簪插入发髻后便为他戴上了银冠。穆清双手扶着墨珩的肩膀,稍稍弯下腰,歪着头看着那方铜镜中的墨珩。束起发后的墨珩,脸部的轮廓更加分明了,比从前多了几分英气,只是左额散着一撮碎发随意的垂下,竟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不错。”墨珩满意的收起铜镜站起身来,穆清这才发现,墨珩竟不知何时将身上那袭张扬的红衣换成了白色锦衣,衣服的前襟还有几缕淡淡的云纹。这样的墨珩,比平时少了几分张扬,倒像个翩翩公子了。
墨珩淡淡的看着面前盯着他出神的穆清,一把甩开他方才从手中变出来的折扇挡在他们二人中间,冷冷的道:“我不习惯被一个男人这么看着,就算你变成女人了,也不要。”
穆清偏过头,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翻手变出帏帽戴在自己头上,反击道:“我对男人不感兴趣!”从一个相貌堂堂的男仙变成温婉柔弱的女仙,是穆清心中一道最难跨过的坎。甚至因为这样,她都失去了和葵灵在一起的资格,虽然她自那天以后一直没说什么,可不穿女装已经成了她最后的底线。而墨珩就这样云淡风轻的揭开穆清心中的疤痕,心口那个地方还是生疼的厉害。
尽管墨珩换了一身装束,但到底是底子生的好看,一身素衣走在路上还是引得不少人的注目。躲在帏帽下的穆清歪头偷偷瞧了墨珩一眼,正好看见他那完美的下颌线和白皙的皮肤,以及那目空一切的眼神。穆清心下忍不住腹诽道:一个男神仙生的这样好看作甚,打架时别人也不看你的脸啊。
灰墙青瓦,巍巍而立。门前矗立的两顿石狮子一边一个相视而望,仿佛注视着从这里进去的每一个人。正大门上高高悬挂着的牌匾,苍劲有力的写着四个大字“淮宁府署”。大门的右侧立着一架红白大鼓,赵母站在鼓前,犹豫再三,终是拿下鼓面旁侧的两支鼓槌,用力的敲击着牛皮制成的鼓面。咚咚鼓声传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似是在诉说着她的丧女之痛。
衙门的差爷听着鼓声立马便赶了出来,问道:“何人在此击鼓鸣冤?”
赵母朝着差爷俯身致意,从袖中摸出一直诉状书双手递上,道:“草民乃赵张氏,要状告贺世杰杀害我儿!”
贺世杰?差爷听着这个被告名字心下一惊,这不正是贺大人的独子吗?差爷呼了一口气,再次确认的问道:“被告者,可是贺府的少爷,贺世杰?”
赵母目光坚定的看着差爷,斩钉截铁答道:“是!正是贺大人的儿子,贺世杰!”
差爷瞪大了双眼,犹豫的接过赵母手中的诉状书,道:“我带你去见贺大人吧。”
大堂之上,威武严明。贺老爷着一身官服正襟危坐与高堂之上,旁边坐着一名师爷作着堂上的记录,两边的差役整齐划一的站着。赵母跪于堂中,神情决绝。
墨珩带着穆清隐身于贺大人身侧,同他一起看着那一纸诉状书。贺大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赵母交上来的诉状书,气到胡子都开始发抖。他一拍案板,严肃的问道:“赵张氏,你纸上所书,可是属实?”
赵母忙磕头道:“草民不敢谎骗贺大人。草民家中还有此前贺夫人给我们的百两黄金和几匹丝绸锦缎,用于我们封口之用。可呈给大人查验是否出自贺府。”
赵母一字一句都如针般扎进贺大人的心里,想他清明为官二十载,竟也有一日,自己的儿子成了他案子里的犯罪嫌疑人。贺大人隐忍着自己悲伤于愤怒,凛然道:“此事,本官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半日之内,贺家公子贺世杰谋害良家妇女被告上公堂,贺老爷大义凛然接案查办之事便在整个淮宁城传开了。
城郊乱葬岗之处,腐烂的尸身和空气中弥漫着的腐臭味道,带给穆清视觉和味觉上的双重冲击。这些死后都无处安放的尸身就这么堆放着,令人可悲又可怕。穆清不禁蹙眉,身旁的墨珩却面无表情飞身悬于乱葬岗的一处空地。
穆清忙跟上他,不解的问道:“上神来这里干嘛?”
墨珩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望向那方空地道:“你就是从这里被捡回去的。准确的说,是你的肉身。”
穆清仍是不解,她心想,难道墨珩这是要带他“重游故地”吗?她正欲开口再问,却见墨珩施法将一具与她身形相似的女尸从其他地方挪到此空地上,接着墨珩轻轻一挥手,就将那具女尸变成了赵穆清的模样,胸口插着一只簪子,与赵穆清的死状一模一样。
“上神,你这是...”
墨珩解释道:“既然要查,自然要有证据,尸身自然是少不了。可惜赵穆清的身体你用了,自然只能再变一具出来了。”
贺府,贺世杰正坐在自己房内,逼着两名侍女给自己跳舞。贺老爷怒然推门而入,贺世杰站起身来一声“爹”刚刚出口,便结结实实的挨了贺老爷一巴掌,吓得那两名婢女直接跪在了地上。
“爹,你干嘛打我啊!”贺世杰捂着脸,不满的嚷道。
贺老爷生气的一甩衣袖,冷哼一声,对着身旁的两名婢女道:“你们两个先下去。”
“是。”两名婢女慌忙退下,关上了房门。
贺老爷看着贺世杰不争气的模样,眸中尽是怒意,他质问道:“你可有杀害民女赵穆清?”
一听这名字,贺世杰想起前夜房中闹鬼之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紧张的咽下口水,慌乱的低下头道:“我...我没有杀人。”
“没有?”贺老爷冷声反问道,他抬头瞧了瞧这满屋子贴满的纸符,失望地看着贺世杰:“你若没有,何苦心虚的在整间屋子贴满桃符?”
贺世杰支支吾吾,不知该作何解释,正瞅着,贺夫人就哭着进来了,抱着贺世杰就对贺老爷一顿指责:“你这样凶孩子作甚,他可是你亲儿子!”
贺老爷看着贺夫人就更来气,他沉声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纵然他,惯着他,竟连杀人之罪都敢包庇了?今日别人的母亲已经告上公堂了!此事我会彻查到底,绝不会徇私包庇任何一个人!”说罢,贺老爷便愤然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