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府。贺夫人坐在桌前,闭目养神,手上捏着一串念珠不停的动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贺世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坐立难安。他回头看向贺夫人,发现她竟然还在念经祈福,他立马上前,愤然坐在贺夫人身侧。
“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念经?”贺世杰的焦虑浮躁之情跃然脸上,语气中满是担忧和不满。
贺夫人睁眼看了看面前这不争气的儿子,心中无奈的叹口气,语气柔软地说道:“世杰,娘信了一辈子的佛,只是想祈求上苍,原谅你的罪过,什么后果都由娘一人承担便好。”贺夫人说着,只觉眼前氤氲,她伸手轻抚贺世杰的头。
贺世杰最见不得他娘亲这般模样,直接站起身来,不悦道:“我去看看有什么消息。总之我没有杀人,赵穆清是自杀的。”说罢,贺世杰就向外走去。甫一开门,只见门前倒着七八个黑衣人,不正是他们派出去的杀手吗?
“娘,娘,你快过来。”贺世杰颤抖的喊道,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恐惧,想起了前几日的闹鬼之事。
贺夫人看到门前横七竖八躺着的黑衣人,心下也是一惊。贺世杰害怕的抓住贺夫人的手,眼珠惊恐的扫视了周围一圈,道:“娘,是不是赵穆清的鬼魂又来了,前几日她便来找我了。”
“胡说!”贺夫人怒斥道,可她另一只捏着念珠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些。
七日后,差役于城郊乱葬岗处寻得一具疑似赵穆清地尸体。贺大人立刻宣来了赵氏一家以及贺世杰,当众验尸。
衙门外门庭若市,半个淮宁城的人今日都来看这桩案子的审理,毕竟是贺老爷亲审自己的亲儿子,众人也想看看,向来公私分明为民着想的贺老爷,今次会不会因为犯人是自己的儿子而徇私枉法。
墨珩和穆清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看着这场案件的审理,墨珩在人间的这几日也是难得的穿着这一身白色云纹锦衣,束起一头的墨发。而穆清也仍旧是戴着帏帽遮住自己容颜,否则被人看到还以为赵穆清诈尸还魂了。
穆清看着堂上的仵作正在验尸,偏头挨着墨珩的肩小声说道:“他们会不会发现这具尸体不是赵穆清的啊。”
墨珩垂眸淡淡的看了穆清一眼,反问道:“你这是在质疑我的法力吗?”
“没有没有。”穆清讪笑着转回了头,却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材挺拔的男人。穆清循着这一身淡蓝色的衣服往上看去,是那张熟悉的脸庞,仿佛是永远不染一丝尘埃。
“洛沅,你怎么来了。”穆清惊讶的问道。
墨珩闻声朝着穆清的身侧看去,正好对上了洛沅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他嘲讽道:“你是冥界的三皇子吧,还真是阴魂不散。”
洛沅也不恼,他温柔的朝穆清笑笑,转而对墨珩说道:“我说了,有事寻你。”顿了顿,看了一眼穆清又道:“顺便也来凑凑你们在人间的热闹。”
墨珩冷哼一声,没再理他。
堂上,仵作验完尸体后,俯身道:“大人,据属下推测,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大致在一个月前左右,与赵穆清失踪的时间大致相符,且致命的伤口便是胸前的这支簪子。死者的前襟被人撕开了,应该是受到了一些难齿的对待。但尸体上除了这个致命的伤口以外,手腕处也有勒痕,应该是被人用力拖拽留下的。还有死者的脑后有轻微的摔伤,以及她的后背处,胳膊,也有都有些许的淤青,应当是死后被人抛尸所导致的。并且死者的指尖有厚厚的茧子,应当是生前常常弹奏弦类乐器所留下的。”
闻言,贺世杰立马垂下了头,掩饰眼神中的慌乱,且不敢看堂上的那具尸体。
贺大人听着仵作的一席话,一颗心如同沉入冰湖一般,他放在腿上的那只手五指紧紧收拢,另一只手拿起案板用力一拍,忍住心下的愤怒和痛心,问道:“赵张氏,你看看这支簪子可是赵穆清之物?”
赵张氏颤抖的上前,在看清那支簪子的一瞬间,眼泪便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接过那支簪子,细细拂过簪子上的花纹,痛心道:“这是清儿及笄之时,我送予她的及笄之礼啊!”赵张氏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向贺大人,道:“大人,草民确定这是小女的簪子,请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一旁的赵父听见这句话,眼前立马起了一层薄雾,他看了一眼地上躺的那具女尸,慢慢的别过头,不愿再看到自己女儿死后的惨样。赵穆白到底是个小孩子,直接在大堂之上哭了出来,他跑到贺世杰身边,稚嫩的拳头如雨点般打在贺世杰的身上:“你这个坏蛋,你还我姐姐!还我姐姐!”一时间堂外的百姓议论纷纷,皆言贺世杰不是个人!
差役见状,将赵穆白抱起来带到了旁侧,避免扰乱公堂秩序。这时,贺夫人从堂外冲了进来,一把护住贺世杰,嚷道:“你们没有证据,就不要污蔑我儿!”
赵母见贺夫人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痛心的鄙夷道:“贺夫人!那日你拿穆白威胁我们一家的事情怎么快就忘了吗?”
“哪来的贱民这样血口喷人,我根本不认识你!”贺夫人矢口否认道。
赵母低声冷笑道:“我家里可都还存有你给的那些金银和绸缎!”
贺夫人正欲开口,贺大人便一拍案板,呵斥道:“堂上肃静!再有扰乱秩序者,当庭仗五十!”堂下瞬间安静,鸦雀无声。
穆清看着贺夫人脸上的神情,总觉得有些奇怪,竟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她伸手扯了扯墨珩的衣袖道:“你觉不觉得,贺夫人有一些奇怪。”
墨珩点点头,他也觉得这个贺夫人好像没有那么简单。洛沅默默的看着二人的互动,没有说话。
堂上的差役高喊:“传证人入内。”
只见一个身材瘦弱三十出头的男子上前跪在了堂中。贺大人问道:“六月初八晚上,你可有见过此人。”贺大人指向贺世杰,却并未多看他一眼,仿佛这个人与他而言,就只是一个犯人而已。
男子转头细细的瞧了几眼贺世杰,虽然贺世杰一直侧着脸低着头并未回头,不过像他这种淮宁城的“大名人”,成日四处瞎逛,又有几人没见过呢?男子磕头拜了一拜,恭敬道:“见过。因为小人一般打更的时候,街上都是鲜少有人的,但是那日却看到贺公子很晚了在街上神情慌乱的跑着,所以便有些印象。”
“除此之外,你那日有没有看到其他的什么?”贺大人接着问道。
男子仔细想了想,道:“好像还看到两个人影朝着城郊去了,应当是男人。其中一个人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人,不过隔得太远,天太黑了,草民也没有看的很清楚。”
贺大人从前些日贺世杰的神情中,其实已经了然。他沉声道:“宣贺世杰的两名随从。”
两名随从自进来后便一直低着头,只是其中有一位稍微瘦弱一些的随从悄悄看了一眼贺夫人,对上那凌厉的眼神以后便立马又低垂着头。堂上的人没有发现,可站在堂外的穆清,墨珩和洛沅倒是将此景尽收眼底。
穆清担忧的说道:“我总觉得这个人有问题,他会不会做假证啊。”
墨珩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洛沅瞥了一眼墨珩,道:“以我对墨珩上神多年的了解,没人可以在他面前说得了假话。”
闻言,墨珩侧目看了洛沅一眼,轻飘飘的道:“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洛沅偏头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此时此刻穆清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她一开始只是以为洛沅和墨珩认识罢了,毕竟墨珩都不怎么理睬洛沅。可是现在看来,他们似乎有一段不浅的渊源啊。
“郭强,李祥。你们二人六月初八的晚上可有和贺世杰一道出去过。”贺大人厉声问道。
被唤作郭强的是稍微壮一些的男人,看起来要憨厚一些。他跪在地上畏畏缩缩的答道:“一道出去...去过。”
“可有遇到一年轻女子?”贺大人接着问道。
郭强正欲回答,李祥却抢先开了口:“回大人,小人见过!”
闻言,贺世杰转过头看向李祥,带了几分怒气。贺夫人忙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李祥接着道:“那日小人和郭强跟着少爷去吃酒,少爷喝醉了,我和郭强扶着少爷出去,谁知一个女子撞了上来,生生说是我们的错,让我们赔钱。大人,你是知道的少爷这个人向来大方。他就拿出了一锭白银说要赔与那姑娘,可谁知那姑娘竟然不满足。小的看着,这人不明摆着讹钱吗,所以便帮少爷开口回绝了。岂料她竟然缠着少爷不让走了,还取下头上的簪子想要伤害少爷!小的为了保护少爷,推了那女子一下,谁知她竟然失手将簪子插进了自己的心口。大人,小的这都是为了保护少爷,失手才伤了那女子的,请大人明察秋毫啊,小的甘愿受罚!”
此话一出,被差役抱着的赵穆白手舞足蹈的挣扎着想要冲上去,奶声奶气的大叫道:“坏蛋!你乱讲!我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