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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恋爱

注:以前,我家乡男女结合,是用山歌或情歌唱来的。一般在秋后闲时或者有婚事,抑是春节过后人们串亲访友的这些节季,在路上,在山里,在水边或村头,唱着情歌,把男女吸引到一块来,即在黄昏或月夜下,成了熟人,做着只有熟人可做的事。因此,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抓住自己的心,放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是那真实热情的山歌。

玉娘和河那边的贵保是在一个秋后,在一片枫叶很红很红的枫林里,为歌儿唱到一块的,两人在凑巧中熟悉,成了朋友。

往后两人依然经常见面。玉娘已变成往日在红枫林里极纯情的女孩,非贵保是她最重要的,非得到他不成了。

玉娘爱了贵保。贵保却因为明白玉娘的爹在作为生产队长时与自家有些间隙,且听到了关于玉娘爹不少恶性的传说。因此,尽管心里对玉娘很有企望,却只是尽力回避着她。

两人间就此形成了一重隔阂,玉娘在这情形中成为一个失恋者。在各种冷漠中她仍然保持着她的真诚。如此在一堆并不美丽精彩的连续而来的日子中,打发了两个中秋节。两人只在一份企望又隔膜的交往中自重地过下去。

终于还是玉娘问了贵保:“难道就不能抛开那些么?”

贵保说:“还是不能接受!”

他们另外还说了些别的,而贵保的答复,差不多全是不热情的语气。

贵保最后说:“咱们的故事抑是一个美丽的错,还不如把这缠缚解开,轻轻松地各走各……”

玉娘于是把自己对农药的无畏来代表自己对贵保的爱的忠贞。服毒在她是一种对爱与憎缠缚的解脱……

后来玉娘就入了乡里的小医院,成为医院里的一位住院病人。病房中病床边那张小椅子上,便常常坐着贵保。

玉娘在病中性情更显得自然温柔了些。

他们每天温习着相逢唱山歌的那片红枫林里的一切,这一片在各人印象中的风景,清晰鲜明,但两人相顾,却都不象以前那么浪漫了。这病对于玉娘得到许多和会被关怀,使男人另一面的柔情里,贵保在各种小小事情上,见出女人般的细致而妥贴,躺在病床上的玉娘,明白、领会了贵保曾经违愿的心。

乡医院的病房门口,一位医生正匆匆忙忙地要离去时,到门外,一个招呼止住了她的脚步。贵保手提了须些儿东西,快步地走来,便是写在口角眉间的忧伤,也显得褪在伧促的调子上。

这些天来贵保因为每天按时来看望病中的玉娘,同医生已相当熟悉,所以在病房门外见到这位医生,就打招呼,随即快步来到医生的跟前。

贵保向医生亲切地说:

“方医生,好呀?”

医生含笑望望面前这年轻人手中的东西。

“你来往挺忙匆的。”

“方医生,玉娘什么时候能出院?”

“再过些日子,检查不再发现留有毒性就可出院了!”

贵保点点头,正还要说话儿,却有另间房子叫医生过去。医生看看贵保不高兴的样子就匆匆走去了。

贵保站在病房门口一阵子,还不即进入,看到一位年轻圆脸女孩,搀扶了一个年老的病人慢慢走着。病人显得久病新愈的样子,脸色苍白、面作笑容。

逗留了一会,贵保推门进入房里,里面并无声音,但他仍然轻轻地推开了那房门。门开后,他见到了玉娘正披一件衣服,凭窗外望,把背向着门边,似乎正想着一些事情,或为某种景物触目而堕入沉思,所以房里来了人,却全不注意。

贵保轻轻把门掩上,又轻轻地放下手中拎着的东西来到玉娘身旁,且悄悄地说:

“我来了,好些了么?”

玉娘把头掉回,便笑了。

“我正想秋天既然早早来了,那片枫林又红了吧?你看窗外的那棵红象着了火。”

贵保听到这句话,似乎忽然中了一击,心中刺了一下,装作玉娘所说的话无所关连,微微的笑着。

“少想些,即使再红,也不是我们所见过的枫叶了,今年秋天!”

“不想它?那些美妙的过去能忘么?”玉娘于是悄悄的略带幽怨的神气说,“譬如人,你想他的时候,他却不想你!”

“坐下来,不要这样说!昨日不是早已说好,不许这样说伤感人心的事么?”

玉娘把贵保拉在一张有靠手的椅子上坐下,便站到他面前,捏着那两只手不放:

“你为什么不知道我正念你,念红枫林的许多许多事?”

玉娘嘴唇略张,绽出两排白色小贝,披着优美长芳略歪,作出的一分屈怨神气,正象一个小姑娘常做的神气。

贵保说:“你真象个小孩子。”

“我象个小孩子吗?”

“你是小孩子!”

“那么,你就是大人,你是大人才那么故……”

“我……”

“得了。”玉娘走过窗边去,背过了贵保,眉头轻微蹙了一下,回过头来时就说:“我回家去,医生不肯。”

贵保说:“忙什么?”随即又说,“方医生说让你体内毒性俱除才能出去,不然有后遗……”

“我心里躁得很。我还有许多事——”

“你在你感觉好些没有?睡得好不好?”

玉娘听到这种问询,似乎从问询上引起一些事不愉快的印象,反问贵保:

“你什么时候动身?”这所问的是贵保曾说过要到广东打工的事。

贵保不即回答,抬起头把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玉娘,望了一会,柔张无力的垂下去,轻轻的透了一口气,自语自言地说:“动身?这个样子我能动身么?你这个样子!”

玉娘明白什么原因,就说:

“不走也好!你有力气肯做活儿,这山这田地也还能养活人。我出了院时候,你陪我到那红枫林去走走,好么?你若走了,我一个人可不想到那边去。”

贵保把头低着,带着点无奈气势说:“我不想走,我也不想留,只是……”

玉娘说:“以前和你在一处,我记得你那么的……”若说下去,她不知道应当说“坚强”还是“多愁善感”,于是她换了口气对贵保说:“村里是说了我们很多闲话?”

贵保装作不曾听到这句话,无力地扭着自己的衣襟,到后又问:“你出去,真的一定要到红枫林去走走么?”

玉娘似乎想起了这些天来病中的一切,心里柔和了,悄然说道:“你不骈,我一个人去么?你又一定不去。”

“我想走,真的,我真的想走。”

“我要你陪我!”玉娘显出女人的娇嗔。

“我要陪你?”

“但是你不知道的么?哦,……”

“但是我……”

什么话也不必说了,两人皆为一件事所暗哑了。

她爱他,他明白的;他澉爱她,她也明白的。问题就是此处,两年来各人的心里依然如故,并不加深或改变多少。

一种世故间隔着两人的感情,使他们不能停顿在同一轨道上演绎故事。两人常常黯然无声的呆着,相望着另外一个人心上的脉动,无从让一个无力地任性地卧躺到另一个张开的臂弯里!

黄昏将近时,贵保伴同玉娘走到村外的秋中,望一抹残阳真真地斜照到山和平田远村间。天边有红霞如锦,也有道旁树叶,在风中飘落着……一切恰如梦里。

贵保看看身旁刚病好的玉娘,轻轻的透了口气。

离村里不远处,就是一个长着许多枫树的山坳,也就是村里人常去唱歌的地方,贵保和玉娘的故事,最先是在那枫林里唱开头的。既然到了秋天,红枫林更是一处静谧的好地方,此时那红枫林浴在夕阳里,红枫林便成了地上的一片红霞,更显出耀人眼目。玉娘对红枫林又发生了兴味,向贵保说:

“我们到那边去看看好不好?”

贵保望了她的脸儿,便轻轻的说:

“你不是应当别走太累么?”

“我喜欢那红枫叶。”玉娘说,“那儿似乎是我们的……”

“你不能太累!”贵保又虽那么说,却侧过了身,让玉娘往前先走。

玉娘显出兴奋:“我心情好极了,我们好去玩玩个尽兴!”

两人不久即到了那红枫林。这里一切恰恰仍然两年前一样,两人走进树林时,皆有所惊讶,不约而同急促的举步穿入树林,仿佛树林里,那是一处温馨的梦境。但到了树林里,宁静中又显得真有些孤寂、落寞。贵保为触目即景所感,站着发了呆。玉娘却不曾注意到太多,只愉快的笑着。因为面前,夕阳把大地上一切皆镀了金色,不前红枫林,有着其不可形容的瑰丽。

玉娘似乎走得急促了些,已微微作喘,把手递给贵保后,便问贵保这里是不是两人最常梦的地方。贵保听到这个询问时,轻微的嘘了一下,勉强笑着,用这个微笑掩饰了自己情感的不平静。

“回味使人年少了许多。”玉娘自语地说。

贵保却在心中矛盾着,隐隐痛着。

晚风轻轻的刷着枫树,红色叶子一片一片落在两人身上与脚边,玉娘心中既极快乐,故意做成感慨似的神气说:

“秋天可以唱歌儿作答,情人相会,秋天是故事,秋天多美丽!”

玉娘说着,同时又把眼睛瞅上沾着秋意的贵保的脸和身上。她想起了两人过来的日子,交织了多少眼泪与微笑。想起她因爱他而发生的种种事情。而此时贵保也想起了自己,这些日子过来自己如何被爱,却只是初看似乎故意逃避,其实全是违心的拒绝,便带了几分羞惭,把一只手搭在玉娘的肩上,另一只手握住玉娘的手,眼睛对着眼睛的,他便抱歉似的轻轻的说:

“我心里一直很快乐,我感谢你!”

玉娘笑了,瞳子湿湿的,放出晶莹的光。一面愉快的笑,一面似乎也在欣慰中有所思索着,把自己嵌入过去一切日子里去。

过了一会儿,玉娘说:

“我也快乐得很!”

“我觉得我错过了许多,原来你极美动人。”

“当真吗?”

“你看我的眼睛,你看看,看看你映在我眼里是如何的纯洁、美丽。”

玉娘傍近了他,把一只手勾住了贵保的脖子,且把头靠在他的胸口。

“我想起了我自己的糊涂处,十分羞惭。”贵保这样说。

玉娘把脸掉过去,遮饰了自己的激动的眼泪,却轻轻的说道:

“看,现在一切多美……”

玉娘同一个小孩子一样,用手摸索他的脸儿。贵保把头低下去,不再说话。他想拥抱她,她这时又突然撒手向前跑了几步。贵保赶向前去把她两只手捏得紧紧的,脸对着脸,两人都无话可说。两人似乎触着一样东西,一同暗哑了,不能用口再说什么了。

玉娘腾了一只手抚摸贵保的脸颊,贵保不说什么,只把那只手拖过嘴边吻着。

两人默默地呆着,让时间从中间静静地流走。

最后两人还是坐了下来,似乎都还很兴奋。贵保坐在她的旁边,带着亲切的神气,把手掌去抚玉娘的额部,且轻轻的问她:

“是不是太累了?头昏么?”

玉娘便抑起头颅,看到贵保深情的双眼。贵保却带着又固执又孩子气的模样喃喃说:

“我爱你!”

玉娘笑着说:“不爱既不用口说我也明白,爱也可以无需用口说。”

贵保说:“还生我的气吗?”

玉娘说:“生你什么气?生气有什么用?”

两人谈到过去的一切,都感到非常的兴奋,最后真是累了,默默坐在一起。

玉娘抿嘴,站起了一下,又重复坐下去,把脸贴到贵保的脸边去。贵保只觉得香气醉人,似乎平日从未闻过这种香味。

一九九五年四月二十四日上午

北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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