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中,薛尘和唐山峒一起横坐于床案之上,但不知为何,少年仍可以清晰地听见,前屋中李桃芷洗碗的声响。
唐山峒忽然问道:“小师叔,我们什么时候起程入京?”
少年轻叹一声,絮絮道:“再等等,但绝不会晚于雨水。”
“等小师叔破境吗?”唐山峒打趣笑问。
薛尘苦笑不语。
“小师叔会入云仙宗吗?”唐山峒又问道。
“会去的。”少年回答。
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屋外却忽然传来了李桃芷的声音。
“公子,早些休息。”
薛尘闻声轻答了一句,站起身笑着离去。
李桃芷已经上了楼,他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中。
盘膝于床,摊开手掌。
十字问剑式。
铜鼎“强圉”,茶宠“屠维”,笔洗“涒滩”,镇纸“旃蒙”,折扇“玄黓”,短剑“昭阳”,槐树“阉茂”。
七道字缓缓升起,悬空。
少年呼吸吐纳,汲取灵气。
体内除了天鼎、月脉、心掌、骼门四窍穴之内的灵气剑外,都在慢慢旋转,恢复着灵气。
夜半时分。
唐山峒却无声走出……
薛尘的房门被悄然打开,他笑着走了进去。
一掌面向少年,他轻推半尺。
数道玉白光芒自他掌心而出,环绕住薛尘的清明穴与气海之处。
唐山峒再一挥袖,无形出现的精纯火灵气瞬间充彻了房间,他无声地自语自言着,笑着点了点头,随后退出屋子,轻轻掩上了房门。
在他的房间中,一柄火红炽热的飞剑突然从虚空飞出,剑格如同火焰,有蓝纹点缀其中,三尺三寸,金丝剑穗。
此剑修之本命飞剑,名为火龙。
飞剑在唐山峒面前撒娇似的盘旋。
他轻轻苦笑一声,解下额间的柳青长带放在一旁,从袖中取出了一块深紫近黑的石片,巴掌左右大小,表面凹凸不平。
吴山石,东陵渊天域千万种磨剑石之中屈指可数的上乘磨剑石,凡剑修皆对其视若珍宝,尚且愿用玉玄武菱钱于之交换,当然,有价无市。
长夜漫漫,磨剑无声。
————
衡州,青城山西。
夜,是血夜,葬花之夜。
冰冷的晚风问侯着此处的残垣断壁,森罗古树,阴魂栖绕,昔日的高耸房屋已经没落膝下,方圆百里荒地,不闻人语,不见人烟。
此处,原是大朔与大蜀边境线上的一个闹城,名为遮北城。
东华元洲历史上著名的遮北之战便发生于此,当年的战役维持了近一年,双方先是从三万兵马硬生生地打到了九万兵马,不能说血流成河,但那年冬天却每日皆是腥梅成海。
聊念往昔,经年却凄凄然。
此时的遮北城不同以往,是一座中型酆州,交由青城山掌管。
大千浮世,天生酆州,古战场遗址之地,阴鬼、游魂、痴魄充彻游曳之地,鬼修、武师、炼气士、剑修试炼之地。
每三年的惊蜇之时,青城山皆会打开遮北酆州的阵法封印,供本山弟子入内历练。
外来修士同样可以进入,但每人皆需交出一枚金菱钱,至于门槛,仙武两道的第四境和剑修第三境便已是极致。
此时,在青城山后山内,一处名为龙尾涧的溪涧流水旁,有一名清瘦羸弱的白净少年盘坐于此。
他的身前有一位独臂老人的白光虚影,古旧宽袍,目光柔和。
白净少年缓缓睁开眼,神色恍惚道:“师傅,混元支干阵的阵点又早亮一个。”
独臂老人点点头:“师傅知道。”
少年疑惑问:“怎会如此?”
独臂老人望向西北,喃喃道:“他找到了……”
次日清晨,青城山大执事宣告:“今年的二月中旬至五月中旬,将会是遮北酆州的最后一次开放”。
————
钟山大缘境,仅是黄昏。
天地覆转,山海虚幻,此地已无大凰亭。
在这座洞天缘境中,一个名为南梁王朝的京师之中。
一位褪去龙袍,换作富家翁装饰的威严男子坐在茶肆桌旁。
他的面前有一位精通棋道的玉面书生,一手捧卷,一手提子,悠然自得。
棋至中盘,书生上一刻还春风满面,此时却忽然惊呼出声,望着棋盘怔怔失神,他卷子同落,目色震惊。
书生起身对着男子深深一揖,眼神诚恳。
谁知那男子却不以为意,摆了摆手,又拿起书生的白子落于东棋盘。
书生瞳孔微缩,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他移步于男子左手边,苦涩地看着男子独自手谈。
南梁王朝便服出访的年轻棋待诏,就这么输了?
男子落子如飞,又很快停下,摩娑着指间润滑微凉的棋子,疑惑自语:“那少年究竟有何出奇……”
男子摇头弃子,走出茶肆。
书生欲追无勇,懊悔弃卷。
茶肆外的街道上,男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又出现在缘境中的大凰亭前。
望着那曾有一名白儒衫年少剑修坐过的位置,释然道:“罢了罢了,大蜀文运足以弥补天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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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境外,日初升,东满霞。
雨杏巷,燕落客栈。
在众多武师扈从的围护中,有四人伫立。
楚煜习惯性的扶刀,无奈说:“思思啊,我们真的要起程了。”
兰厢也说道:“是啊小姐,最后一次了,可不能晚了。”
二人身前,红裳少女皱着眉,望向远方,小声说着:“就一会,最后一会。”
她身旁有一位紫衣老妪,笑容恬淡,欣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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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阎巷外的街道上,清癯少年持伞而行,唐山峒慢悠悠地跟着。
辰时前,木雕铺子还未开门。
巷内,李桃芷打理着院内外的花花草草。
巷外,一位花甲道士又偷偷摸摸地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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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落客栈,终于,众人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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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拂面,那对师叔侄步入南街,行人纷纷。
薛尘忽然放慢脚步,抖了抖飘摇的左袖,他问道:“方才路过郡守宅子时……”
未等少年说完,唐山峒摇了摇头,微笑不语。
薛尘轻轻点头,步履放快。
很快,二人来到燕落客栈。
掌柜与薛尘相识,经少年一番问后,他恍然说道:“哎哟,原来那姑娘等的是小尘你啊?”
少年皱眉问道:“走了多久?”
掌柜思忖一番:“半晌了吧。”
薛尘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一言不发,沉默着走出客栈。
垂眸间,他的目光中忽然出现了一位青衫道士,身背仙剑,笑望向他。
少年灿烂笑道:“师父,此次我定不会掉了。”
两道丈许剑光划空蓝空,在街道上无数人“魏大仙”的高呼声中,剑罡绞散漫天云彩,飞向南方。
在长亭郡最南,步入枫珀郡的十里枫林之中,飞剑闪烁,三人落地。
前方是一位玉冠男子,汗血马,琥珀刀。
男子身旁是那位紫衣老妪,牵马而行。
身后有一辆马车,兰厢高坐马头,车旁众多扈从。
青衫魏齐仙笑望紫衣。
唐山峒环视一周,看着楚煜。
对他的小师叔悄悄说了一声:“那少女才入的武道第二境玉琢境,但那帘中有位仙道元婴。”
薛尘淡淡地望了一眼,轻轻点头。
他环视一周,随后缓缓地举起了楚思的纸伞,朗声笑道:“大朔长亭郡薛尘,飞剑还伞。”
刹那间,一柄由“阏逢”“柔兆”“昭阳”,共计十九柄解锁了剑意的灵气飞剑归宗为一。
宛如一只焰羽白凤,振翼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