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国军政一体化的体制在这一刻显现了巨大优势,“元老会”刚结束,各军衙门便收到了出兵方略。夏允统帅禁军组成的中军,上军将李知仲、中军将韩玉、中军佐魏中、下军将范中行各领本部军马拱卫中军,司空栾树率领三千战兵及民夫提前出发,于沙丘城西设立营寨,并遮断吴军斥候。
各部兵马分批自广丰门、青阳门出兵西行,夏允的中军出行最晚,禁军号称“人样子”,个个高大威猛。为了震慑吴军,耀武扬威,夏允又特地让禁军穿着大礼议时用的金盔金甲,阔步踏在朱雀大街方正的青石板上,看上去颇有气势。
在夏允看来,此战中军不可能有机会厮杀,毕竟吴军仅仅是一支偏师,统军将领王斌更是听都没听说过的角色。文武官员和公子们猬集在城门口送行,满脸写着“快来欺负我”、一会儿跺脚一会儿搓手的是太子夏执,身边围着几个年轻的官员讨好;袖手斜倚着柳树、满脸揶揄的是三王子夏无。
少一个!站在围观的人群中的孟朔脸上不屑的微笑放了下来,脖颈转动,又扫视了一遍人群,还是没有。
夏允已经接受完毕百官朝拜,转身上了步撵,孟朔的目标人物还是没有出现。正疑惑间,却见青阳门内有个十五六岁的华服少年小碎步快速跑来,少年眉宽目阔,额头稍稍有些高耸,鹰钩鼻挂在窄而长的脸上显得不讨人喜,他手里捧着一个砂钵,来在步撵前,少年将砂钵高举过头顶。人群嘈杂,听不到少年在说什么,却见夏允拿起砂钵里的勺子喝了一口汤,满意的拍了拍少年的小臂,转身吩咐步撵启程。
“果然还是那个伪君子!”看着这个少年,孟朔脸色铁青,攥着拳头的双手,指甲都要渗进肉里,“久违了,二王子夏浅!”咬咬牙,孟朔转身向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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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斌带领的吴国大军驻扎在沙丘西边十里的皮山下,中军大帐安置在皮山上的一个小丘,左将军韩笑率领左军驻扎中军左侧一里处,右将军韩保率领右军驻扎中军右侧一里,三军呈雁翅阵扎营。
这一日,斥候来报,荆国前军已在汶河岸修筑营寨,沙丘守军亦闭门不出,王斌便觉得事不可为,想要班师回朝。王斌升帐,询问左右意见,左右两将军却意见不一。
韩保实在不想打了,就说:“消息走漏,荆国明显早有准备,沙丘是荆国战略要冲,城防顽固,破城至少十日,若久攻沙丘不下,荆国援军赶来,内外夹击下,咱们能好好的回去都成问题,打输了,吃了你韩笑也补不回吴国将士的性命!”
韩笑不屑的说:“虽然咱们是一支偏师,可劳师远征却无功而返,让国人如何看待,打输了,我的肉轮不到你吃,自己死在荆国大军剑下就是了!”
王斌也同意韩保的意见,就要吩咐小旗传令拔营。韩笑气急,一拍身前案板,“斥候回报,此次是荆王夏允御驾亲征,荆国六卿来了五个,兵马比我们多一半,咱们就是打输了,回朝也能交代过去,若是侥幸赢了,便能挫挫他们的威风,这可是大功一件!”
大帐正中,王斌低头沉吟,韩笑便趁热打铁,“再说那荆国上下不和,夏允能指挥得动的也就是他的禁军。上军将李知仲刚愎自傲,不肯听从夏允命令;栾树鲁莽且惟李知仲马首是瞻;魏中、范中行有专权行事的野心却没有李知仲的魄力;韩玉倒是个顾全大局的,奈何太过刚毅,不可能润滑上下。这样的荆国,兵马再多又有何益?”
说到兴起,韩笑索性站起来迈步到王斌对面跪坐下来,紧盯着王斌说:“荆国人想要听从命令而没有明确的上级,大军听从谁的命令?这一次,咱们的获胜几率能有七成。再说了,我王年轻登基,颇有雄才,若我军不战而退,耻辱之下,咱们三个都没好果子吃!”
王斌与韩保对视了一下,颔首说:“如果没有左将军,险些自误误人,既如此,传令大军,扎紧大营,斥候不间断出击,务必遮断战场,不给荆国窥探我军的机会。”
吴国上下迅速统一意见,荆国却还在磕磕绊绊,先期抵达沙丘的是李知仲统领的左军,刚到沙丘,就被提前赶来修筑营寨的栾树安排到了汶河东岸三里靠近沙丘城的位置。
韩玉本部兵马与夏允一同行军,赶到沙丘时看到的竟然是修建了一半的营寨,从沙丘城的方向看来,栾树给夏允和韩玉安排的营寨在李知仲的西北方向靠近汶河的位置,仿佛李知仲的大帐才是中军一样,夏允又气得脸色铁青。
后续赶来的魏中、范中行更惨,栾树干脆就没有给他们修筑营寨,驻扎地还安排在了汶河边,疲惫赶来的军士们只得垂头丧气的砍树扎营,否则就得蹲在又湿又冷的沙地里熬一宿。
皮山山顶,孟朔站在一棵白蜡树下看着山下闹哄哄的汶河两岸,王斌虽然优柔寡断,但到底是将门出身,大营扎的颇有章法,三座方方正正的大营里安安静静,几堆篝火熊熊燃烧;反观东岸荆国,三座大营之间杂乱的穿插了几个小寨子,篝火旁的人群不时发出哄笑,竟然是在耍钱。
孟朔叹了口气,把目光移向汶河西岸、吴国大营的下游,那里有个回水湾,生长着一大从芦苇,柔软光洁的芦花迎风招展。如果一切没有改变,夏允这一战还是要输,他还是要逃到芦苇荡,孟朔谋划的契机就在这里。
荆国中军大帐,韩玉忧郁的站在大帐门内,看着闪烁的夜空叹息,夏允缓步踱来,“韩大夫,先王在时,多次在本王面前称赞你是国之柱石啊。”
韩玉奇怪的看看夏允,“大王,大战在即,老臣以为,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所以眼下荆国还应当上下一心,打赢这一仗再说。”
“区区吴国一支偏师,我荆国如此阵势已然是狮子搏兔,本王不消一日就可破了这群土鸡瓦狗。”夏允说道。
韩玉正色说:“於铄王师,遵养时晦,吴军势头强劲,我观其大营,三军和谐,可见吴军内部团结。相比之下,我军忧患都是摆在眼前的,这一战,凶多吉少。”
夏允不耐烦的一甩衣袖,转身便要往大帐走,却有小旗跑来禀报,吴军派人来讲和,夏允哈哈大笑道:“韩大夫,我荆国兵戈可还尖利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