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从？
这个严峻的问题横亘在了两人面前。
按照封爵以的意思，最好是与边红杏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他继续他拎着脑袋过活的杀手生涯，她就回慕容山庄做那个金贵的少夫人。
往后的岁月里，他也许会在某个万籁俱静的夜里捶胸顿足地嚎上那么几嗓子，祭奠一下曾经错失的机会——别想歪，只是获取《素衣针谱》以报柳灿星救命之恩的机会。也许，他该去找一趟柳灿星，问问她还需要其他的什么？为了那本《素衣针谱》，他已经快把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可惜，边红杏不是这么想的。
既然踏出了慕容别院，又彻夜未归，她就没打算再回到慕容别院，或者说是回慕容家。
“慕容少夫人”，这个头衔她早就不想要了。
慕容意啊……
虽有仙人之姿，可毕竟是个凡人，现在颜若一朵盛开的牡丹，可过个四五十年，就算那容貌还是一朵盛放的花，那八成也是一朵菊花了！
撇开容貌不谈……边红杏思来想去，发现慕容意的优点还真是乏善可陈啊。
况且，她对“美”这个字并不执着。
只是，离了慕容家，她能去哪里？
回锦州？
娘可是一个爱“美”之人，当时不就是瞧上了慕容意那无边的美貌才同意让她山长水远的嫁到姑苏来的吗？
所以啊，她要是就这么回锦州去，只怕娘会举着大扫把追着她打。
还有山茶，还在慕容别院呢。
眼珠子转啊转的，就转到了封爵以身上，边红杏顿时有了主意。
“封公子。”
封爵以浑身一颤，咧嘴笑得僵硬，“慕容少夫人何事？”
“陪我去一趟慕容山庄吧。”
去慕容山庄做什么？那里又没有他的任务目标。
要是他和边红杏一起去慕容山庄，岂不是将现下江湖中那些纷纷杂杂的谣言坐实了？
——江湖第一杀手偕同倒了八辈子血霉慕容少夫人齐齐现身慕容山庄……
封爵以摇头拒绝。
边红杏看了他两眼，拂袖而去。
封爵以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长舒一口气，而不是没来由的浑身发寒。
那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小媳妇儿走了，那些谣言过些时日自然而然也就烟消云散了，他依旧是那个风光无限，令人闻风丧胆的江湖第一杀手！
好吧，虽然他心底还是有些遗憾的。
唉！柳灿星啊柳灿星，你要什么不好？非要《素衣针谱》呢？你一大夫你研究刺绣做什么？还准备全方位发展啊？
封爵以觉得当务之急是再去找一下柳灿星，看看她还缺不缺其他什么秘籍？
却说边红杏出了客栈，一个人走在姑苏城内兜兜转转半天便转进了一条小巷子。
这条巷子是死巷，两人并肩而行其内就会觉得挤迫。
走到巷的底端，边红杏转过身，唇角噙着玩味的笑。
“你们跟了我这么长一段路，意欲何为？”
“大嫂，街边的小童都晓得姑苏城内最近治安不太好，我们跟来是为了保护你啊！”聿百里咧嘴一笑，狗腿至极。
要说边红杏也没有功夫底子，聿百里好歹也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人物，跟在她身后，别说这么一会儿，就是跟上个十里八里路她也不会察觉。
关键在于——
聿百里带了一群杀手堂而皇之地跟在她身后。
她很想装作没有察觉，可惜，她脸皮太薄，经不住路人的指指点点只能拐进这条小巷子和那群不务正业的杀手好好谈谈。
“治安不太好？”
边红杏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江湖上有些名号的杀手现今几乎都在姑苏城内，就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没人敢说治安好吧？
“是啊。”聿百里点头，压低了声线说道，“大嫂，我们都收到了消息，姑苏城里现在有很多危险人物。”
“危险人物？”边红杏继续揉眉心。
这……说得应该就是正与她面对面的这一大帮子杀手吧？
聿百里见边红杏一副苦恼的模样，轻咳了几声，振臂高呼：“我们的目标是——”
众人异口同声道：“保护大嫂！”
如此反复数次。
边红杏默默庆幸自己找了在这处人迹罕至的地方，不然，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不说，连名声也得赔进去。如果她这个不幸被江湖第一杀手看上的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小媳妇还有名声的话。
“行了，行了。”边红杏挥手叫停，“你们别这么跟着我，行吗？”被这么一群人跟着，她走到哪儿都是人们瞩目的焦点。她很不喜欢这种做什么都被人盯着的感觉。
“行。”
聿百里做了个手势，他身后那一群人左蹿右跳一番折腾便没了踪影。
边红杏睇着他，眉毛一挑，“你……还不走？”
聿百里挺胸收腹，手中的剑举高，严肃地说道：“大嫂，保护你这么重要的任务就由我来执行吧！”
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将聿百里打量了几遍，边红杏朱唇轻启，“帮我把欧阳东风找来。”
噗、噗、噗——
聿百里的心在刹那间碎裂成无数片，可怜兮兮地看着边红杏：“大嫂，我好歹也是江湖排名第九的杀手，虽然只是第九，可我还是有能力保护你的，你要相信我！”
这回，边红杏连看他一眼都懒了，重复了一遍，“帮我把欧阳东风找来。”
聿百里走得一步一回头，面上泫然欲泣，走了几步，终究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大声问道：“为什么我不可以？”
“因为你不够帅。”
一袭白衣耀人眼的欧阳东风从天而降。
聿百里看了欧阳东风两眼，叹了口气，面壁而立：爹啊，娘啊，为什么你们不把我生的帅一点啊？
而边红杏，眼睛如抽筋一般抽了几下，心下感叹：人不花心枉少年啊！
欧阳东风等了片刻，不见边红杏说话，便问：“你找我什么事？”
“陪我去一趟慕容山庄。”
同样的话，边红杏对封爵以说的时候，是商量的口吻；与欧阳东风说的时候，却是十足的命令口吻。
欧阳东风无异议，转过身大步流星就走。走了一段，意识到身后并没有人跟上来，回头一看——边红杏在不远处双臂环胸看着他，一脸高深莫测。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狭路相逢，火花四溅……
这是什么情况？
聿百里眯起眼睛观望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一个纵跃跳出这诡异的氛围。
老大，虽然咱只是一个江湖排名第九的杀手，但也是一个懂得“情义千斤”四个字是什么意思的杀手！比起那个情义千斤不敌胸脯四两的江湖排名第二杀手，他才是真兄弟，好哥们，对不对？
所以，他刚才的行为绝对不是逃跑！
他，不过是……咳咳，他打不过欧阳东风是不争的事实嘛，所以，他去叫点兄弟来一起上！
双拳难敌四手，单打独斗不行，群殴一定行！
聿百里走了没多久，欧阳东风就败下阵来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他身上穿着对方母亲亲手裁剪缝制的衣服，偏偏还是有价无市、可遇而不可求的那一种，自然而然地，他就在心理上退让了三分，于是，气势上便矮了对方一截。
“慕容少夫人。”
闻言，边红杏缓步慢行，走到欧阳东风面前，轻笑，“但愿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说完，擦过欧阳东风的肩膀，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欧阳东风愣了片刻，随即跟上，问道：“你想离开慕容山庄？”
“是……吧。”边红杏有些迟疑。
“我送你回锦州。”
边红杏心下清楚，这是欧阳东风的承诺。
唇畔挽出一朵笑花，转过身，与欧阳东风面对面，“我欣赏你。”
欧阳东风几不可觉地抖了一下，噼——啪——
冰山一角裂了缝。
边红杏微微一笑，走得散步般悠游。
“你不问我原因，这点值得我欣赏。”
欧阳东风敛了面上的神色，一脸肃穆，冷冰冰地说道：“那与我无关。”
边红杏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和你有关。”
冰山出现了龟裂的迹象。
“原来想拉封爵以垫背的啊。”边红杏显得很惆怅。
噼噼啪啪——
冰山龟裂了！
“记得你的承诺！”
看着昂首闲庭信步走在前头的人，欧阳东风很想当街就把身上这件江湖人人争羡的衣服给脱下来。
可是——四下瞄了瞄，咳咳，他终究不是那个厚脸皮的聿百里，也不是那个根本没有脸皮的封爵以，他是最有格调的欧阳东风。
格调啊……
这件“枷锁”他还是穿着吧。
那一天，姑苏城里有很多人看到了一名冷若冰霜的白衣男子伴着那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小媳妇儿，也就是慕容少夫人边红杏一起踏进了慕容山庄的大门。
据说哦，慕容少夫人彻夜未归……
据说哦，慕容少夫人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据说哦……
“我、不、会、休、你——”
一字一顿，慕容意咬牙切齿地说着，仙人般的面孔逐渐狰狞。
慕容老夫人的眼神一直落在边红杏身侧的欧阳东风身上——这位气势骇人、浑身透着一股子寒意的小哥儿莫非就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一眼相中了她家儿媳妇儿的第一杀手封爵以？
孤男寡女共处一晚啊……
不管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情，意儿若是不休了边红杏，这姑苏城内还有谁不知道他绿云盖顶呢？
按她的意思，这边红杏，留不得！
可是——
这慕容山庄，从来都不是她做主。
以前是老爷，现在是意儿。
慕容老爷见慕容夫人直愣愣地瞅着欧阳东风，不自在地轻咳数声。
听到咳嗽声，慕容夫人脸微红，忙收回视线垂首看地。
边红杏别过头，瞟了一眼慕容夫人，视线又落在别处——这就是慕容山庄的本质，女人没有说话的份。
她带着山茶住在慕容别院，她大大方方出去抛头露面……慕容意看似给了她许多自由，实则，只是因为她自始至终都在他的势力范围内，所以，他给了她最大程度的容忍。
然，慕容意能容忍她到几时？
她要的夫婿，是像她爹那样——出门的时候会牵着娘的手，而不是让娘跟在他身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爹和娘总是有商有量；娘高兴的时候爹就陪着高兴，娘不高兴了，爹就哄着娘高兴……
这样子，才是夫妻吧？
嫁了慕容意，她便不再是锦州边氏长女，不是边红杏，而是慕容少夫人，慕容意的附属品，慕容山庄的附属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