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测谎服务中心进来一位特殊的客人,来人背着双手,迈着方步派头有点象微服私访的康熙大帝。不同的是,康熙皇帝多多少少带一两个随从护卫左右,而这位客人,却是孤零零一个独来独往。
黄断桥心里一惊,哟,五都“紫金城”里的贵客,这不是焦副市长吗?紧走两步上前行拱手礼,焦市长,失敬失敬,不知您会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您恕罪恕罪。焦副市长并未理会,视而不见地依然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半晌,才开了口:小黄,干得不错嘛,工业兴市科技强市文化立市,你好好给咱推广这种新产品,我支持你。其实,和焦副市长,黄断桥并不熟,只在他老师夏局长家见过一面。当时,夏局长还向焦副市长简单介绍了两句:那测谎仪,测得挺准的,可以广泛应用于公安,教育,医疗等战线。所以,今天听这位官员这么一说,他有些受宠若惊地笑成一朵苦菜花,忙请领导进屋说,焦市长,您请。心里却在嘀咕,这位不速之客无事不登三宝殿,况且今天来又没有前呼后拥,莫非有难言之隐急需我帮忙,
突然,他想起上次在林侠影那儿打牌时,听藏秘书讲过这老爷子一些性丑闻,男人嘛,他倒可以理解,得今天对方似乎在查比性丑闻更严重的线索,一定是的,要不不找五都市第二公安局——测谎服务中心干嘛。有人这样形象地比喻他的中心,他听后并不恼,认为这是褒语,说明他这里掌握的真实情况多。
焦副市长:小黄,虽然我们只有一面之缘,但对你印象很好还是很信任的,夏局长也当面夸过你,说你是他的得意门生。
焦副市长:小黄,这件事我可以找公安部门,我就分管司法,给他们局长打个电话,那些小警察就会布天罗天地网地筛查,我没找他们,这样做太张扬。
焦副市长:小黄,这件事我还可以让小白去干,我没有托小白,小白那帮小弟兄太莽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白道不能查,黑道也不能查。
焦副市长:小黄,要办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想来想去,五都市只有两个人能帮我,一个是林侠影,名记者,社交面广,消息灵通;一个是你小黄。拥有高科技设备,建着许多灰色档案。最终,我还是决定找你。
黄断桥再次憨厚地笑了笑,心想这儿大的府官,都问咱开口了。咱有啥了不起,不就一个倒测谎仪的小商人?焦副市长发现眼前这位远近驰名的“谎爷”,不停地展示他微笑的功能,却楞不表态,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心想象这样实在的年轻人不多见了,可能人家娃不知道我要让他办什么事,“谎爷”不想说谎。
于是,焦副市长慢条斯理地在烟灰缸沿轻两下烟灰,似乎极不情愿又极无奈何地道出实情:小黄是这么回事,我的通讯录去向不明,丢在什么地方什么人拾上了,两三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线索。
黄断桥想,这下该说点什么了,要不然,会被市领导误以为不想接手这件事情。但是,说点什么显得象自己人呢。一句话都到嘴边了,又沿着喉咙眼咽了下去,他本来想问那个通讯录很重要嘛?这叫什么话,说和没说一球样。所以,干脆以静制动,耐着性子等待下文。
焦副市长说,小黄,在商言商,你们商人以求利润最大化为目的,这个我懂,只要帮我找着,哪怕提供宅的去处,让我知道现在落到谁的手里,下的事情由我去做。该付多少测试服务费我付。不过,有无结果你要绝对替我保密,对任何人不许提起这件事,我相你是个聪明人,会掂量的。
黄断桥说:焦副市长,承蒙您的器量和常识,钱我不会收一分,您是人民群众的公仆,我是人民群众的一员,对公仆根本没理由收费,这件事我保证做到,一会保密二会尽力查的。
焦副市长处理公务以雷厉风行著称,处理自己私事也不窝窝囊囊,五都市总人口好几百万,对几百万分之一的小人物黄断桥,使求他帮忙,也不需要太低架子,他神色平静地站起来,伸出一只大手抓住黄断桥尖象征性捏了捏,便告辞了。
黄断桥送到门口,替领导打开车门,又替一手护着领导的头顶伺候着领导结实的身躯坐进去才替领导关上车门,招了招手。望着高级轿车驰远的背影,黄断桥开始发愁,这个事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从此他知道了市领导的天机。级别较高的领导,都不喜欢别人知道自己的些底细,明朝朱元璋称帝后,当年丐帮与朱结成的一个叫化子,去京城看望朱元璋,宦官这边一禀报,朱元璋马上上朝接见,没有想到那叫化子却临时改变主意,偷偷离开了皇城。为什么要偷跑,怕被砍头呗,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件事明摆着,那个通讯录找不见,领导不高兴,找见了,更不高兴,你知道的太多啦,一定有被封口的危险,随时随地潜伏着这个危险。天机,是不可泄露的。
刚才,焦副市长前面走,黄断桥点头哈腰跟在后面。 一瞬间,注意观察别人的黄断桥看到焦副市长的白发如雪,衰老正在一点一点将老爷子覆盖,通讯录事件,加速了这个衰老过程,快提了快提了,节外生枝地出了这一档子事,这不是成心不让焦副市长好过吗,弄不好,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会仗着这小蓝本呢,拔出萝卜带出泥,把焦和焦的背后的势力都牵扯进去,而自己弄不好因为给焦和焦的人测过谎帮过忙也可能牵扯进去…… 想到这儿,莫名其妙陷入官场漩涡的黄断桥打一个寒嘌。他呆呆地本头似站在那里,大脑时如沙漠般荒凉,只有一个念头象秋风中黄叶萧瑟着坠落着,也许大祸快要临头了。
焦副市长很慷慨,出手大方,刚才开出高价说要20万元收购那本通讯录。 哪怕就是10万元,给弟弟治精神病也绰绰有余啊,10万是好赚的。黄断桥心想,这个藏秘书,离领导这么近,20万元应该小藏去赚的。
藏秘书很恼大,还准备靠那本通讯录紧要关头派上用场,挟天子以令诸侯呢,象《智取威虎山》上杨子荣,献图谋个九爷的位子,谁知,和白一帆林侠影姜工头斗了一回“地主”,给斗丢了。
怀疑来怀疑去,他怀疑上姜工头,河南大裤裆,买菜不用筐。一定是他这个大裤裆和自己开玩笑,不知轻重地揣了那个小本子,对一个小工头,那玩艺有蛋用,擦臀部还嫌纸不硬哩,没准儿这傻冒儿会用它生蜂窝煤炉子。只怕丢只怕丢,到底还是丢了,精心策划好的一个升官计划,篮子打水一场空,全他妈化泡影了,见鬼。
千万不要因此怪藏秘书粗心,他的心比女人都细。年轻的老秘书,心要不细早被一脚踢出市府办公室了,哪会混到今天,用他的话说他要踏踏实实做好天柱山的轿夫,为领导抬好上山逛景的轿子。走稳每一步上妥每一台阶,把领导抬上权力的峰巅。领导一高兴,对他说,行啦,你也坐滑竿吧,那他可就大功告成了。自从把通讯录装回家中,他象国宝似地今天塞在他和妻子婚纱照片后面,明天塞进卫生间通风口缝隙,大后天又垫入鞋柜一只不穿的皮鞋里面。为选择一个万无一失固若金汤的地方,他绞尽脑汁,比为焦副市长写洋洋万言调查报告还下功夫。往往是头一天刚藏好,第二天立马转移地方。
第二天,他往往要趁妻子儿子不注意,到藏匿处瞧一瞧,摸着那蓝皮本子,感觉到活生生还在,这才能安下心。不是老担心小偷入户盗窃,就是担心儿子翻出来拿着在空页上算方程式。更担心被妻子无意中发现,那边也全是小姐的电话号码,醋性大发,豁出命地跟他大哭大闹。别弄得官没升七品,先落个妻离子散。原来他盘算好了,有了它,不用送钱了,改革开放就是好,没有改革开放,哪有小姐满天飞。没有小姐满天飞,哪有焦副市长的婚外情洪水泛滥。没有这为婚外情推波澜助的电话号码本,哪有他这小秘书瞅机会飞黄腾的软梯? 而现在,通讯录不翼而飞,给藏秘书的美梦罩上了一层阴影。
难道是丢在五都师大那位女外教那位英国女人那里了,在和那几个鬼打牌之前,他先和那英国女人“小虾游西湖”,在师大门口的红雨咖啡屋包厢内一番云云雨雨。林哥的话毫不夸张,洋马的味道就是不同。
打完炮,他如演员赶场子又去打牌。 他给英国女人打过电话,小洋娘们反问他:奇怪。我要那玩艺干嘛?他一想,也是,到咖啡屋掘地三地寻半天,也没有寻着。他用冷水洗了脸,想啊想想了大半天。自己先到的《法制之剑》记者站后,坐在朝南的椅子上,打了大约三个钟头牌, 期间由于频上了几次厕所, 都现场模拟了一遍, 最后断定, 不会是表哥, 不会是林哥, 和他坐得很近的姜工头好像问过他一次, 藏秘书, 带烟了没? 他连输了几局正研究扑克牌, 没好气地说, 没有, 你小子赢了, 待会儿管饭管烟, 起码要买精品红河。对啦对啦, 他终于忆到一点蛛丝蚂迹了,坏事就坏在姜工头那只小伸进口袋, 由于两个人的衣服都挂在椅背上,还挨的挺近,这河南人顺手牵羊地偷焦的通讯录, 一秒钟就够了。输了二百多块钱, 还丢了通讯录, 你说倒灶不倒灶啊。
这种事儿又不能声张, 怕走风声儿。让焦副市长知道是他干的, 还不整死他。有些官场上的人, 其实比黑道上的人更恶。黑道上的人许多劳苦大众出身, 还讲个江湖道义。官场上的人, 只要略微侵犯到他的利益,会跟你红刀子进白刀子出。藏秘书很清醒, 上回和林侠影黄断桥姜工头一起打牌, 不该抖露那么多。也许,焦副市长的私生活就应该永远锁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为妥。不过, 说出去的风凉话, 泼出去的洗锅水收是收不回的,以后得注意在自己嘴巴上布好岗。 他后脚进去找黄断桥的时候,焦副市长前脚刚出。黄断桥正坐在那儿聚精会神地掏耳,用一根火柴棍儿,掏一下,快感地哼一声。
藏秘书故意咳嗽了一声,黄哥明明听见了却还保持背着朝门外的姿式,照掏不误,藏秘书心说,我让你掏,手摁了一下一台测谎仪的按纽,红灯幽幽发亮,仪器象警车招摇过市发出那种令人烦噪不安的怪叫,黄断桥这才扭过头来,嚷着:干什么干什么?一看是藏老弟,把仪器关上,老弟,什么风儿把你吹来的?
藏秘书大模大样的往沙发上一坐,顺手拿了一支茶几上的香烟,什么风,五级台风。 黄断桥:牌友一约见,不需问何事。 藏秘书:报深仇大恨的。 黄断桥:对,我想着也是报仇的。 藏秘书:小姜这龟孙子上回赢得最多,把他唤来咱今天不斗地主了。 黄断桥:咱斗工头。 藏秘书:现在工头榨取民工剩余价值和地主剥削长工短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黄断桥:就是,我召集他,这会儿估计在工地上监工。姜工头一听“斗地主”,马上来精神了,反正他手气好,赢的时候多输的时候少。斗地主这形式真好啊,四个人能斗,三个人能斗,两个人还能斗,不象玩麻将,三缺一就凉场了,就是找个机器人补缺,也得补。
藏秘书在姜工头进门之前,使了《孙子兵法》的离间计,对黄断桥神秘地说,黄哥黄哥,你不知道吧,我是通过你认识这河南人的,谁让你跟他熟,在我跟前说你的坏话。
黄断桥工人阶级出身,最忌讳别人说他长短,一听火冒三丈,脸色乌云翻滚地问:他说我怎么啦,和他姐?藏秘书说,倒也没把你说得一文不值,说你财路黑,啥钱也挣,我问你,是不是当年你三轮车买桃的那年还替人给火葬场送过一次死尸,死于车祸的死尸,那人被车轻压的血肉模糊不成人形——黄断桥大叫一声,打断藏秘书的话:哪有这事,心里却懊悔不选,可能自己哪天酒喝的多了,把这段不光彩的往事光彩的一念之差地向小姜炫耀,意思是自己从小卖蒸馍,三教九流都干过。
藏秘书说,可不敢说是我说的,弟兄们不错,他也是有口无心,等一会儿咱山西人把他拷在测谎仪上治治他,治一治这卖菜不用筐的河南大裤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