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新的学校、新的老师、新的同学,新的一切。
永顺和强生兴高采烈地走进不同的重点高中;文霞和苑君却分别以不到一分之差,被分到了邻近的一所普通高中;唯有曾涛一人,在几百米之外的另一所同样的普通高中里,无所谓的样子,依旧悠闲自在。
文霞坐在陌生的班级里,看着苑君那般快活地和几位老同学说着话儿,心底顿时感到一种莫名的孤寂。她想到和强生在一起时渡过的所有快乐的好时光,如今就要成为历史,一阵苦楚袭来,难过地低下头。
决定去夏令营的那天,强生紧皱着双眉,诚肯地说:
“你还是别去了,等两天分数就公布了,要是有你,你还得赶回来考体育————”。
“我能考上么?”文霞绯红着两颊,笑着反问。
“你——,……。”
曾涛和苑君有说有笑地走来,强生只好咽下要说的话,一起看着这两人。
曾涛在那边笑道:“瞧你们两个同桌,分手时竟也这样哀伤,我也禁不住————”,说着便做出立即要器的样子,随即拉着苑君就要跑开。强生则依旧一本正经地叫住他们,将同样的话儿说给他们。脸上不带有一丝笑容。
“进重点高中,不一定就能考进大学;不进重点高中,也不一定就能考不上大学。”苑君立刻在一旁表示赞同。“所以,我对此事不太关心,这次夏令营倒是此生最后一次,我非去不可。至于学习上的本事,高考之后见分晓!”说罢,曾涛向文霞点头致意,然后和苑君一起告别这两人离去了。
看到曾涛自信的样子,和那真切的话语,都感染了文霞,文霞很快忘记了刚才的争吵,对回转身来的强生说:
“我们不说这个了。我刚才看到你脖子后面长着一颗黑痣,咱们比比?”说着,抬手抚弄着唇下的那颗足有米粒大的黑痣。强生曾经总是戏称这为“美人痣”的。
强生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去。文霞见无人注意他们,便翘起脚来,望了望他脖子后的衣领里边。用细长的指甲比量一下,又转身看看贴身小圆镜中自己的那颗痣,过了一会儿,终于气愤地撅着嘴,用力甩了一下抬起的手,掉过头去不理睬强生。
“怎么了?”,强生听到她在狠劲地跺脚,就转过身来看她。
文霞依旧背对着他,不吱声。强生以为做错了什么事,忙绕到她身前。
“人家说长得小的才是‘美人痣’,我的却是这样大,————”。说着便带出了哭腔,仿佛受了委屈一样望着强生。
见她这么认真,强生反倒笑了,刚才怒目而视的样子完全不见了。“我说这是‘美人痣’,就是‘美人痣’,难道我说的话你不信?”,显然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信,信,我只相信你说的话。”文霞一连串地说着,又捂着羞红的脸庞,跑向一边,刚跑出几步,又回转身来笑容满面对看着强生,双手背在身后,摆摆身子,似要说什么,但随即不好意思地望着地面,抬一起只手挡着那颗“美人痣”跑开了。
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强生终有所悟地忘情追了上去。
……。
上课的铃声使文霞猛地一惊,她晃晃沉重的脑壳,努力地推了推面前的课本,将双臂横压在那上面。
就在昨天,新华书店的门前,她又见到了强生。当时,她显然是十分兴奋地喊着他的名字,强生却匆匆躲进人群中,走开了,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她相信他一定听到了她在喊着他,否则不会那么快就溜走的。在那时,她怔在大街上,真想哭个痛快,她从没有这样被人气过,而且这个人还是当年的强生。她实在弄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
讲台上,一位瘦弱的英语教员在斥责面前的学生们上课如何不守纪律,终于显得声嘶力竭的样子,但音量还是无法增大,尤其是最后的那两个字不知怎地,宛如花腔女高音在练声一样,突地走了音儿,立刻召来满堂哄笑,有淘气的男同学在课堂的某一个位置猛劲地砸着桌面以示庆贺。
文霞终于随着众人苦苦地笑出声来,又急忙垂下头去丢三落四地记着课堂笔记。
这一天,她总是这样魂不守舍,身体又开始感到不舒服。她觉得周围这还带着几分陌生的一切都是十足的“讨厌”。她幻想中出现了一个人,正在大喊大叫以平静烦燥的内心,却终于没有发作。
她摇摇晃晃地走上三楼,斜着身体,靠在自家的门旁。实在不愿去掏出家门的钥匙,只是懒懒地按动几下门铃。然后透过走廊的窗户,望着外面那一片黑乎乎的棚户区。门里出现了声音,随即这声音又停了一会儿,靠在身后的门却被突然地拉开,文霞站立不稳,便一头栽倒在那个人的身上,里面的人也被她唬了一跳,等俩人明白过来时,都吃惊地盯着对方。
“姐,你怎么了?”,毛草的妹妹看见她脸色那样苍白,真的吓坏了。
文霞不去理睬她,径直走到衣架前,开始脱下外套。妹妹又紧随过来一个劲儿地追问着刚才的话题。
“我说你不去干自己的事儿,跟我烦个啥?”,文霞开始发泄莫名的怒气,此刻双手一个劲儿地抓着裤腰,仿佛要和妹妹决斗一样,使劲儿地瞪着长得和自己活象一个模子里塑出来的小妹。妹妹终于“哼哼呀呀”地表示着不满意,扭扭地走开了。
文霞终于挂好了自己的外套,手指却又触到了父亲的那件西装上衣,上面早已挂上薄薄的一层灰尘。她根本没有理会这尘灰,只是缓缓地走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再重重地合上门。
唇边的“美人痣”又黑又大地突兀在墙上的落地境里,她想到不久前和强生在校园里发生的那一幕,立刻气愤地伸出手来使劲儿地捏着这颗痣,想要把它拽下来,马上又松开了,好痛好痛。
连续而来的几封信,强生都只是带到家中才拆开来看,然后就地烧掉。他并不想回信。文霞这段时间里常常流露出太多的留恋和怀旧。他不能耽误自己的功课,过去几乎无法进重点高中的时候,是妈妈托人办妥了此事,才免得自己脸上无光。现在,怎么也不能分心了。他只能回绝文霞的表示。有时候,他甚至清楚地意识到,他根本无法和文霞相配,文霞是个美人,和她在一起时,强生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全感。只好快刀斩乱麻,否则会影响两个人的前途。初中毕业前,曾涛在校园里对他和文霞说的那句话仿佛是一个沉沉的砣已经压在他的心中,他不想让这句话真的灵验。
考虑前途顾不得谈情说爱,想谈情说爱就顾不得考大学。这话翻来覆去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