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我先睡会儿,老师过来了叫醒我”
“OK啦~”
这是作为后排生常有的课堂开幕式。我的同桌是突然变动调到我旁边的,和前几个不太一样——她是女生。
而高校通常是不许男女混坐的,高三尤是。
这条各大高校的潜在纪律在我们学校,我们年级,被列为第一铁律。
“扼杀高考前显露或潜在的一切不稳定因素,为学生高考决胜筹谋坦途大道!”
教导老头以[校治十策]在大典上独占四十分钟,侃侃而谈,当初老子在台下一听这振聋发聩的英明决策,就肃然起敬,忍不住翘起了二郎腿。
这周老教导不愧是“润物细无声”的周为民呐~
学生自然永远是分男生女生,性别变不出花,但现在的大小油条老油条们,真不是八九十年代那些看谁都脸红,隔一张桌就不敢再说悄悄话的小男生小女生了。
以前男女之间想发生点事儿那好比岸边垂钓,随缘还得天时地利人和,才好意思得手。现在群狼食肉了,结果老周搞了张桌,看看能不能隔出学生们的羞涩。
哎,周大人,时代变了,此等脱裤放屁之策,学生不敢苟同啊。
至于我能和女生做同桌呢,这就是老周另外一个脱裤放屁的故事了,这儿暂且不论.
总之整个荆楚一中,我是唯二和异性做同桌的人。
为什么唯二,废话嘛!你意思我同桌不是人还是说她旁边坐的是条狗...
反正我是坐在一个饱受男同胞嫉妒和女生们冷眼,但自个儿乐呵的屁颠的一个位置——最后一排左墙角。
这可是老子当初在选座位的时候和倒数第二据理力争斗智斗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以德服人,才得来的风水宝座。
右墙角?右墙角不行,那儿有后门,下课进进出出影响睡觉,上课又不许关。鬼知道周老头什么时候会满脸春风的站你后面,收走你的鸡翅鸡腿薯片手机漫画还有MP3?或者趁你睡觉对你后脑勺一阵爱抚?再让你下课去找他谈人生,树理想,写心得,搞个三五千字上台演讲...
这样的机会我曾见很多同学都把握住了,但我呢做人素来低调,并不太想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展露我的才华。
所以右墙角,不行!
荆楚一中这些年雄踞一市,独占鳌头,自然有其严格的生源把控。
不光是入学的分数划定极死,对参加选拔学生的男女人数比例和综合素质也要求严苛,除了各科卷考,还有多达十余项的体考。
有一项体考或者卷考不合格列为B等,三项以内的列为C等,超过三项不合格的取消提前录入资格,等待六月八全市统考,超出一线六十分直接进入荆楚预备班。
没有D等.相传是老周不喜欢D等和“低等”的谐音,就把最后录入的班级设为预备班。
当然,这个变态的选拔制度也是我们的周为民周大人一手制办的。
“宁疏勿滥,荆楚当育国材,不可因庸者乱纪,蚁穴终溃千里之堤!”想来周老头还是当得起这个教导,说话都带着一股老文官兢业治国的墨水坛子味儿。
但你要误以为他是那种温文尔雅老儒生,那你还是把眼珠子扣出来洗洗再用吧。
在这儿,你可以不认识校长,但你务必得在八十步开外认出周老头。然后迅速的收起你手里的“五千字”兑换品,松开对象的小手,扎好你的马尾然后扣好校服。
短袖还有纹身的同志可能麻烦点,还得赶紧从别人身上扒一件外套搞上。
这个时候,你就可以挥舞起小手,对着迎面走来的周大教导,带着一抹屈服于淫威的笑容,跟他老人家甜甜地问好。
周大教导一般不作回应,偶尔点一点头。这种无视不一定能给你什么好事,但起码能保证你没事。
至于八十步这个距离嘛,也是有讲究滴——周老头有老花眼,八十步外他也看不清。
人过了那个年纪,有些东西就不可避免了,就像老头脸上的皱纹,和他略微压弯的脊梁。有时我看着这个三尺讲台上的倔强老人,不禁凝神细想——要怎样的重量才能压弯这样的一副脊梁?
他从教育部退休前怕是没有,那这七年应当也是没有。
或许有吧,我想起新增的国际部和现在地下室偶尔三五成群的花臂少年。
周为民,是我的班主任,来这里之后我最敬重的一个人和背地里最爱骂的一个老头。
根据周大教导的[校治十策],一个年级十个班,三个等级班七个预备班,每个班划为四十人,男生三十女生十,两人一座,五座一组。
这些数字老头推敲了很久,我倒是没看出其中玄妙。
我叫夜枭,名字有点带梗,预备七班,第四十名。
请不要用“倒数第一”四个字就草率概括我的实力,这样虽然简洁,但属实不太礼貌哈。
我踩线进的这里,估计我的初中老班还有老爹老妈对此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对,不是惊喜,纯惊吓。我拿通知书的时候老班还悄悄问我:“枭啊,你跟老师说实话是不是走岔路了,买分作弊还有顶名替换这种被查出来是要记档案,还要休学的咧!现在主动承认还来得及”
切,我怕这个?我当然不承认了,啊呸!我承认个屁,giao了个蛋蛋的,我特么本来就是凭实力被明媒正娶的正取生!
嗯...这个词用的不太好但大概在那个意思。
想当初一查分数,哦!该死~
我的分怎么竟和那醉人的录取线紧紧贴合!咳仔细看看?哎哟他妈还真是分毫不差啊哈哈!510.5 ,好!好啊!多一分我都不要哈哈哈哈!
哎嘿~爷就堵在门槛这了,在爷背后面的那一批人你们气不气?啧啧啧你看看这一堆508, 509,哟这怎么还有 510的?
可惜了,可惜了呀!
那一晚我是顿生苍穹豪迈之感,什么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他娘的就是!
前面多少人那我不管,但后面的,哼,劳资坐这儿了,你们都别想往里钻!
哥不要独占鳌头,哥就喜欢一屁股压你们半头,这感觉爽啊。
但荆楚一中并不是风流至今,它也有段不被提及的残败历史。
荆楚一中的前身是荆阳一中,在当初的荆阳市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一所中学,但在市区规划的那几年里,被整改成荆楚一中之后,就逐渐走向下了坡路,难以招生,后来几年甚至年年要靠学校的地凭去借贷,才发得出剩余教职工的工资。
这个高中本身位于城北,地偏,所以生源散,整改后许多老师陆续被聘请去了另外的两所高校,学生划片区域也少了几处,这就导致这所历时数十年的老校就此沦为了一所二流中学,空有一个一中的头衔。
学生逃课翘班随处可见,不少老师也跟着混日子,其学风和教学质量已不可言喻。
那个教学楼上大大的“一”字,更像是笑谈,在七年前也仍是如此。
再后来有个老头,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来到了这所学校的校门口,抬头看着那四个历经岁月的红字,良久。
“都不管了,咱荆阳的娃们咋办,得管呐!”
校长听说他来,亲自跑到校门口,陪着老头推着自行车,俩人慢悠悠地走在校内的弯道上。聊了一会儿,笑着问他是愿意担任校长还是做训导主任,老头也呵呵一笑:“当老师,再接个班主任的活吧”校长微微一愣,又一笑置之,点点头,陪着身边的老人一直走到日落。
回到校门口,老头说明天收拾了就过来,然后骑着车走了。
钱国程就站在那里目送着老人离开,直到那个枯瘦的身影彻底模糊在马路的尽头,良久后他低头叹道:
“老部长,路不平,慢走”
至于老头的手腕,只可谓“雷厉”二字,改昔日之荆楚为今日我看到的这所荆楚,他只用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