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霸道，天下霸道。”身形颀长的素袍男子拂开层叠的藤蔓，缓缓摩挲一面朝着南边的石壁。
石壁剑痕刀创，金钩铁画，一有豪气冲霄，恍如风卷残云的狂草，再有栩栩如生，只需再观一眼，便要破壁而出的奇珍异兽。
日出鱼白，素袍男子收回白玉般洁莹的手掌，缓缓转身，抬眼望向仿佛离得不远的金乌。
金乌炽盛，缓缓升起，逐渐露出全貌，极圆极赤。
素袍男子长叹一声，手腕一转，掌心凝聚几成实质的碧蓝内力，呔喝一声，重重拍在石壁上，轰隆一声，整块石壁碎成粉末，激尘四散。
浑身笼在飞屑之中，素袍男子盘腿而坐，捏印掐诀，四散的飞屑飘在半空，便如长了眼睛一般，贴紧体表，“嘿！”长喝一声，双掌高举过顶，吸气入腹，飞屑白光时隐时现，吸进了体内。“嘿！”素袍男子弹射起身，一套掌法舞得虎虎生威，双掌裹在耀眼的蓝光中，拦腰粗的飞龙张牙舞爪张牙舞爪地在狭小的空间内扭动身躯，咆哮着撞向一处石壁，“砰！”一缕日光顺着炸出来的大洞抛洒在素袍男子脚边。
素袍男子满意地点点头，脚步轻点，飘然而去。
洞口不大，且被人腰高的灌木掩着，寻常人发现不了。
“叽叽叽。”一个白鼻赤面的鬼灵精猴子自郁葱草丛中钻出头来，骨溜转动漆黑眼珠，小心翼翼扒开身前灌木，一身的金毛，走一步停一步靠向洞口。
洞中一片黝黑，猴子歪着脖子挠挠脑袋，叽哇一声，就要转身上树，一点微弱的蓝芒耀起，猴子眼睛极尖，当下怪叫一声，示意后面跟过来的同伴这里没什么东西，立马四肢齐用，闯进了洞里。
直直奔向蓝芒，猴子高高跃起，双手攥紧发出蓝光的物件，死命想拔出来，却分毫未动，猴子便被吊在半空，一阵飘荡。
洞口传来嘈杂的叫喊声，猴子用尽吃奶力气，猛力一抻，手心攥着物件，仰面摔在地上，怪叫声越来越近，猴子赶忙把蓝光越来越弱的物件塞进嘴里。
一个身形几乎是这只金毛猴子一倍的灰毛猴子站定在面前，矮着脑袋，几乎贴紧鼻尖，威胁似地露出四根尖锐的獠牙，金毛猴子立马整个身子贴紧地面，颤颤栗栗，发不出一点声响。
灰毛猴子环颈一圈，见没什么东西，一把抓过身后小猴子呈上的野果，放进嘴里嚼巴嚼巴，汁水淌了一脸，掉头走出洞穴，金毛猴子也起身跟了上去。
夜深，金毛猴子绕开群猴聚集的地方，躲在一个四下无声的寂静地方，还是不放心地四下瞧瞧，确定之后，张大嘴巴，伸手进去，把蓝光物件掏了出来。
高高举起，衬着明朗的月光细细打量，这物件原来是块石头，那时嵌在石缝里，才左右拔不出来，通体晶莹剔透，蓝芒幽幽，打磨平滑，似不是天然造就。
“嗷！”一声虎吼震天作响，一道黑影闪着身子扑将过来，金毛猴子吓得一颤，身子缩起跳到一边。
黑影扑了个空，四肢着地，沐浴在月光下，露出面目，赫然一头花斑猛虎，作势就要再扑来。
金毛猴子连连倒退，后背撞上大树，避无可避，就见着猛虎狂吼一声，后肢发力，前肢摊开，铺天盖地摇头扑来。
金毛猴子攥紧手中石头，双眼紧闭，病急乱投医似地掷了出去。
一声哀啸，紧接着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猴子放下拦在眼前的双掌，那刚刚还威风凛凛的斑斓猛虎，此刻已经躺到在地，痛苦万分地来回翻滚，定眼一看，这猛虎左眼血流如注，还有些许蓝光闪烁。
金毛猴子怪叫一声，一手搭上树梢，一手攀住树干，几个纵跃，跳上了树冠，低头望了眼还躺在地上的猛虎，嘬着嘴巴尖啸一声，蹦跳着回了群猴聚集的方向。
斑斓猛虎毕竟是有数的猛兽，尽管左眼被打瞎，但很快就恢复过来，摇着脑袋撑起身躯，伸出殷红的舌头，细细舔舐脚边地上的鲜血。
再次狂吼一声，猛虎旋风般顺着来路跑开。
金毛猴子一路纵跃，回到聚集地，弗一下树，就看见灰毛猴子在不远处紧紧盯着自己，想要装作没瞧见，顺着边上走开，怎料灰毛猴子一阵咧嘴，舞着双臂跑将过来。
刚到跟前，灰毛猴子一拳砸下，金毛猴子本能地抬起手格挡，一阵耀眼蓝光闪过，就听见“咻”地一声，紧接着重物坠地的声音，金毛猴子放眼望去，灰毛猴子飞了十几米远，撞断了一根三人合抱粗的树干，这才勉强停住。
群猴被巨大的声响吵醒，叽叽喳喳地乱成一片。
灰毛猴子原本整齐的毛发无精打采地散开，沾满了自己的鲜血，一大口鲜血吐出，挣扎着直起脖子，眼睛瞪得死死的，望着金毛猴子还要出声，突然脑袋一歪，咽过气去。
“哇！”“哇！”猴群先是一群短暂的寂静，再是爆发出极其热烈的欢呼声与鼓掌拍击声。
数不清的猴子涌了上来，把金毛猴子团团围住，几只拿手，几只抓脚，欢呼着送上空中，落下来接住，再又送上空中，往复几次。
月光清朗，一点黑影浮在当中，静静望着底下的群猴大动，轻轻一笑，“想不到，只是短暂拥有过湛龙洪荒功的碎块，便有这样的力量了。”身形拂动，黑影朝着远处掠去。
黑影在树冠上，腾挪转移，定睛瞧见蜷身盘成一团，正在休憩的瞎眼猛虎。身形落下，刚要探手取出仍在猛虎眼眶中的碎块，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收回手来，“湛龙洪荒功，也许能结个善缘，他日我修行仙道，或有裨益。”打定主意，黑影一个闪身，掠向远处。
月色渐墨，天色转明，不远处的山头造着间闲意小庐，炊烟袅袅，一个樵夫弯腰在新栽的杨树旁，抬起头来，望着倚住门框的倩影，露出会心的微笑，快步走近，大手盖在妇人隆起的小腹上，“娘子，就快生了，你怎么还到处乱跑？”樵夫略带责怪的语气，却仍带着掩不住的浓浓爱意。
“相公多虑了。”妇人脸上带着浅笑，搭着樵夫肩头。
樵夫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一手抓过妇人手掌，另一手指着刚刚栽种的杨树，“娘子，这是今年栽种的第九棵杨树了，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不如，生女就叫陈一叶，生子的话，就叫陈九杨。”
“好，都听你的。”妇人轻轻摩挲樵夫手背，语气中带着无限爱意。
“娘子，我扶你进去。”樵夫搀着妇人，走进里屋，不一会又走了出来。
近了杨树，樵夫蹲下身子，细心地把泥土聚在一起。随意地一瞥，就看见一对碧黄虎瞳掩映在层层叠叠的草叶中。
樵夫吓得跌坐在地，忙不迭爬起身来，跑进屋里，虎啸一声，斑斓猛虎跳出草丛，摇着脑袋冲向小庐。
樵夫“砰！”地一声关上木门，猛虎撞了上去，整块木门片片碎裂，立在房间正中，追着尾巴转了几圈。
“相公！”妇人望见猛虎空洞洞的左眼眶，惊恐至极的呼声响起，樵夫把妇人从床上扶起，搀着送入后厨，猛虎撒开四肢咬来，樵夫急急忙把妇人推进厨房，顾不得妇人几要泣血的呼喊，一把带上门，贴紧厨门，抓过身边的长柄柴刀，呼吸沉重。
“啊！”樵夫听到脑门汗珠滴落在地的声音，大吼一声，双手攥紧刀柄，直直朝着猛虎脑袋砍去。
妇人听着樵夫大吼，心脏就要裂成碎片，“快走！！”门的另一边又传来樵夫撕心裂肺的狂吼，妇人泪珠带红，强撑着站起身子，扶着墙壁，拖着步子，从后门逃离。
猛虎整齐的尖牙咬住柴刀，一甩头就飞了出去，前肢舞动，利爪就撕开樵夫胸前的衣衫，还多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樵夫手上没了武器，但逃不得，避不得，攥紧拳头，喊叫着又打了上去。
猛虎一口咬住拳头，咔嚓一声，把整个拳头咬了下来，樵夫惨叫一声，身子倒向床边，挣扎着爬到床底，拿手搭在一个古朴铁盒上，脸上沁满了煞白的汗珠，仅剩的一个手掌，想要打开铁盒，却又被猛虎一口咬住小腿肚，撕拉一块鲜血淋漓的肉块下来。
“啊！”樵夫断臂渗出来的鲜血淌遍床底，还是挣扎着要打开铁盒，猛虎双掌搭在樵夫腰间，利爪嵌入皮肤，大口咬住肩头，把樵夫从床底拖了出来。
樵夫尽全力伸手向铁盒，却是越来越远，无奈只得抓过恰好落在身边的柴刀，闻着腥臭味道愈近，艰难地扭过头，只见到一张黑漆漆的大张虎口，抬手挥砍，刚好剁在虎颈，却被猛虎把整个脑袋都包住，獠牙一合，便咬了下来，断颈喷出一股血柱，整个身子都没了动静。
猛虎吐出脑袋，甩飞卡在颈上的柴刀，埋头在樵夫尸体，咬下血肉，细嚼慢咽。
妇人顺着林间小路蹒跚前行，不时回头望向小庐，“啊！”没注意脚边石头，妇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顺着下坡路，就滚了下去。
“小心啊！”一声大喊响起，边上草丛窸窸窣窣，几道人影迈出，齐齐伸手拉住妇人。
“救，救，救人！”妇人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指着小庐方向，歪着头，昏了过去。
几人面面相觑，安排一人留下照看，其余几人结伴朝着妇人指的方向赶去。
妇人走的不远，几人很快赶到，为首的抬手示意身后人停住，蹲下身子，拿手沾了下小庐边上潮湿的一块，放在鼻下嗅嗅，“虎尿！”为首的面色凝重，招呼后边人抽出腰上的柴刀，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靠近小庐里屋。
小庐外边过道洒遍了殷赤的鲜血，顺着阶梯滴落在泥土上。
四周极其寂静，耳边只有不时呼呼的风声，为首的拿刀轻轻推开还连在门框上的半片柴门，回头望向其余几人，重重点点头，走进里屋。
血，触目可及的就是淋漓的鲜血，更刺目的是拖出来的一条又长又宽的血路。
为首的啐骂一句，喉结上下滚动，拿刀柄的手又紧了紧，转进了内室，登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呆滞。
残肢断臂，脑袋血淋淋的被甩在一边，整个屋子都是鲜血，但却找不到躯干在哪。
“老虎走了。”身后的一人脑海一阵晕眩，扶住门框，恨恨道。
为首的撕下左臂衣裳，摊开来，细心包住脑袋，庄重捧在掌心，沉声道：“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