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红云前脚刚离开病房，周芹后脚就走了进来。“我在电梯口碰见你的老情人了。”周芹说。
“你瞎说什么，也不看什么场合。她是来看望妈的，还给了三百元钱。”
“她怎么知道妈住院了，肯定是你告诉她的，你们平时有联系。”
“你怎么越来越瞎掰扯。昨天遇见的，她女儿就在这个科当医生。人家好心来看看妈，是念我们是多年的同事，你可别多心了啊！”
“是念你们曾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来看妈的吧？”周芹声音放轻了些，看到方成文急赤白脸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吗，你怎么就当真了。哈哈，莫非你们之间真有什么事，怕别人说。”
“我说不过你。”方成文知道自己非周芹的对手，他凡事不大较真，而她只需亦谐亦笑、半真半假地逗逗他，他就会缴械认输。“你从家里来，还是从爸家里来？”他问。
“从爸家里来，给老爷子带了点吃的，这就过来了。爸说你哥今天要回来，让大妹去菜市场买菜去了。你一个人守了一夜？没有休息好吧。”周芹关心地问他。
“妈，你醒了。”周芹到床头，轻轻地喊了婆婆一声。
看婆婆没有任何反应，周芹对方成文说：“看妈这样，情况不好啊！怎么摔一跤就摔得这样严重。前几天在家不是还能吃一碗稀饭吗？”
“医生说可能损伤到哪方面的神经系统了，又查不出来。说妈年龄大了，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已衰竭，又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症，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办法，只能在医院将息调养几日，看能不能有所好转。”
“我怎么闻到一股臭味。”周芹掀开被子一角嗅了嗅。“妈早上解手没有？”她问。
“从昨天来住上院，妈一直没有解大便，只是按时给她解小便。”
周芹将被子掀开，确定婆婆是在床上屙屎了。她让方成文去卫生间打来热火，把婆婆侧倾过来，拉开裤子，果然屁股上、裤筒里全是黄色的大便，下面的床单也沾上很大一块印迹，幸好在床单与垫被之间铺垫了一块薄膜，才没有扩大污染。方成文和周芹正在给母亲擦洗下身的时，大妹陪着方成材进来了。
“哥，回来了。”方成文招呼了方成材一声，又忙着给妈换被单、裤子，大妹将换下来的脏衣服和脏水端去卫生间。方成材看着弟、弟媳和大妹无暇顾及他，自己也帮不上忙，默默地看着躺在病床上母亲，表面冷峻刚强，其实内心的感情早已泛滥决堤。
前晚，方成材翻看微信时，得知母亲再次摔到并被送进了医院，心里还有些埋怨他们，那么多人怎么就照顾不好一个老母亲。打电话给大妹问起母亲的情况，才知道摔得倒不严重，严重的是因长期摄入流食，营养不良，各项器官等出现老化衰竭。于是，他决定回来看看，昨天安排好生意，即购买了今天早上的火车票。途中，当看到离家越来越近的山山岭岭，从车窗外一一闪闪过，他想起自己有大半年没有回来了，每次回来，心里都有郁结，就像胸腔里搁着一个很大很沉的垒块，具体因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眼前，母亲就躺在病床上，那么孱弱无助，就如同一个婴儿一样，任由弟妹几人擦洗换衣，方成材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他想，自己小时候应该就是这样的，在襁褓中，什么都不知道，吃喝拉撒、生灾害病全部交由父母抚养，可能要比母亲现在更让人操心受累。可他这么些年为父母做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做，却总是以怨报德，将自己这辈子遇到的不幸和痛苦，全部归罪与父母。就因为父亲退休时，将顶职的名额让给了自己的弟弟。
方成材想起少年不经事时的许多往事，想起和前妻开小商店，后到县城开公司的那段岁月，想起独自到武汉经商创业时的经历，这些年虽然翻身了，有钱了，自己却越来越想家乡了。许是年纪大了，想问题不像过去那么偏激了。现在他想，父亲当年让弟弟顶职，而没有让他顶职的决定就是对的。如果父亲当年让他顶替接班，以他的文化程度和个性，不可能像弟弟在单位混得这么好；还有，那时自己已经三十出头，从年龄看到单位上班已没有优势；另外，当年在农村，他和前妻总是事事呛着父母，作为长辈，当然不希望找一个忤逆不孝的孩子顶职接班。父母亲都来自农村，在他们的意识里，当然存在着“养儿防老”的封建思想。
被弄脏了的衣服被单等都被重新换过，母亲又舒舒服服地躺到了床上。这个时候，方成文他们才有时间同方成材说话。
“哥这次回来，不会急着走吧？”方成文说话没有拐弯，直接了当地问方成材。因为，眼前的情况哥已经看到，老母亲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们几个都是子女，都有赡养老人的义务，他想看看哥怎么说，也是为了测试测试他的良心。
方成材一听就知道弟弟的用意，做生意这么多年，同人说话做事，对方有没有其他含义，他准猜得出来。“我这次回来多呆一段时间，妈住院，你们几个也忙不过来，我可以搭把手。”
“那你武汉的生意会不会有影响？”
“有你嫂子，还有聘用的员工，不会有影响的。”
“哥在那边做什么业生意，我记得好像做线下物流快递相关的业务。对吧。”
“对的，就是有人在网上订购了什么，为了方便收件人下班取件，由几家快递物流公司将商品交给我，我同他们签订代收托管协议，这样，周边一些住户都可以随时前来取件，不受时间地点的限制，我的收入则从托管单位分成中取得。”
方成文和妻子、大妹没有听明白，“那是不是要租门面？我们这儿还没有做这生意的，都是各家快递物流公司按单派送。”
“做这项生意，城市小了、人口密度达不到都不行。在武汉有时一个大的小区，就需要设立一家专门经营物流快递业务托管的门店。我现在有三个店，主要跟菜鸟、顺达、京东等合作，他们的快递件到了我这儿，由我通过他们的APP统一发送信息给用户，取件完成后扫码上传。”
大妹说：“那大哥现在的生意做大了，当大会老板了。比我们几个混得都好。”
方成文：“哥，你才回来，估计还没有回家吧？大妹，你先陪哥一道回去，这是小妹早上买的菜，你带着，中午多烧几个菜。另外跟爸讲妈没事，别让他担心。等你们中午饭烧好了，再换我回去吃饭。”
“哥，你昨晚就在这儿看的。你和大哥、嫂子先回去，我在这儿看妈。”
方成材、方成文和周芹看大妹态度坚决，便一起出了医院，乘坐一辆出租车，很快就回到了家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