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磊因车祸入院治疗已有月余。他从没有如此清闲过，也从没体验过长时间卧病在床，那种完全失去自由的身体，有多么的难受，他想出去透透气，哪怕到外面的通道走一走也是好的。但医生告诫他，没有撤除石膏板前，他还不能下地。因此他得强忍着，即便有时像热锅上的蚂蚁，也得服从医生的忠告。
今天上午，根据医生的安排，周磊右大腿骨折部位的石膏板终于拿掉，这样他就能够使用拐杖，下床行走和进行简单的活动了。他心里十分着急，希望马上好起来，但医生给他的建议是，至少得在医院呆上三个月，等出院了也得休息半年以上，才能从事较轻的体力劳动，防止发生再次断裂的风险。这让他担心起自己，还能不能从事送液化气罐的工作了，要是让人顶替时间长了，公司会不会将他开除？毕竟他在那家小公司干了五六年，而且积累了一定的老客户，在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前，他可不能轻易丢掉了这份职业。
他又想起了妹夫方成文，前不久和他哥方成材一道来医院跟他说起的事，去武汉帮他经营快递驿站。武汉他还是年青时去过，像黄鹤楼、汉正街，还有汉口火车站他都去过，其他就没有什么印象了，反正城市大得很。自从合武高铁开通后，作为沿线的一个节点，他知道每年都有不少熟悉的人去武汉做生意或旅游，可自己在老县城天天扛液化气罐，哪里想过到武汉打工挣钱这种事。所以对方成材的邀请，他还不敢马上答应，他想等自己完全好了，亲自去武汉看看再说。如果自己能接手干得下来，按他们兄弟俩在医院里说的，收入比他现在送液化气罐要高，而且能干得长久，他才敢去。否则，他要是丢了现在的这份工作就太不值了。
在医院住院的一个月里，他对儿子周海平有了新的认识，也改变了对他的一些看法。如果单从照顾父亲的角度看，平平做得还算孝顺，每天为他端屎倒尿、打水喂药等，从没有嫌烦过。去年平平母亲住院时，平平在医院护理亡妻，也让周磊感到欣慰放心，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不相信人们说的，他儿子如何如何地不靠谱。作为父亲，如果连他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还有谁会相信自己的儿子？当然，他也知道儿子一身的坏毛病，比如花钱大手大脚，有今天没明天；干工作怕苦怕累；做事没有恒心和耐心；爱吹牛说大话等。除此之外，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亏欠儿子的，要不是原所在单位破产改制，他和妻子为了生计被迫外出打工和经商，从而导致平平初高中的那几年放松了对他的监管，儿子如能上个正经大学，毕业了再找一份好工作，他也不至于混得如此狼狈不堪。他知道儿子不愿意从事被人瞧不起的送餐、建筑等工作，但如今年青人没有文凭，不从事这些行业，又能干什么呢？
上午，医生将周磊大腿骨折处的石膏板拿掉后，他然后拄着双拐，让周海平陪着到影像室拍完X片回来时，看见哥哥周进在病房里等着他。
“哥，你怎么有时间来了？你坐。”周磊知道他哥特别忙，夫妻俩在新县城开了家小超市，每天吃住在商店里。要是遇到老主顾有要求，还得送货上门。所以，周磊住院都一个月了，他还是第二次来医院看他。
“都能拄拐杖下地了，看来恢复得还不错嘛！”周进看周磊摘了腿上的石膏模，拄着双拐进来，忙上前搀扶他上床躺下来。
“我在医院里都急死了，医生说还得几个月才能出院。平平，去给你大伯倒杯水喝。”
周进忙摆手，“我不渴，不用倒水。有一段时间没有来看你了，平时又走不开。今天带了一只老母鸡和两盒听装牛奶，等一会周芹来了让她将母鸡带回去炖汤，给你补补身子。”
周磊刚才进来时，看到周进旁边放着的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塑料袋，大概就装着他讲的母鸡和牛奶吧。“哥，你来看我还带什么东西啊！太破费了。谢谢哥。”
“呵呵，我来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一声。”
周磊问：“什么事，你说。”
“平平，你不是说你爸让你找我转五千块钱急用吗，怎么你没有跟你爸说啊？”周进扭头问他侄子周海平。
周磊一下子愣住了。他盯着周海平，像不认识自己儿子似的，问他：“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明白，你给我说说看。”
周海平那一张脸，在刚才他大伯问他话时，就已经涨得通红，现在已经变成了猪肝色。他根本没想到大伯今天会来，更想不到大伯会在他爸还在医院里，提这件事。“爸，我——，我前几天从大伯那儿借了五千元钱。”周海平大着胆子说了实话。
周磊都气糊涂了，他差点从床上跳到地上。幸好周进坐在床边，忙按住他。周进说：“你别激动。我没有来向他要钱的意思，只是想起这件事，怕你不知道才向你提一下。你问问平平，他借钱做什么用处，也许是真得有别的用处呢。”
周磊恼羞成怒，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说：“平平，你把事情讲清楚，你要是不讲清楚，我拼着不要你护理，也不需要你在我面前装孝顺。你是不是把人家赔偿给我的钱都花完了。”
“爸，对不起！我是把肇事司机赔偿给您的钱，都拿去还了小贷公司的贷款，因还差一点，就临时向大伯借了五千。这个事我是想跟您说的，不是怕您担心么，就想等您这两天摘掉石膏板后，能下地走动了，再告诉您。没有想瞒您。”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商量商量，就擅自做主向你大伯借钱？如果你真把钱还给了小贷公司，倒也罢了。可你如果还像过去一样，那真是无药可救了。”周磊一气起来，手就有些栗栗抖。“我问你，你还完小贷公司的贷款，他们是要问你要凭据的，对吧？你回头把他们给你的收款凭证拿给我看看，我才相信你。”
周进搓着手，唉叹道：“真不好意思，周磊。我来没有问平平要钱的意思，他说你住院钱用完了，医院催着交款，我就拿给他了。我还跟他说回来一定要跟你说一下，哪里知道他就忘了说。刚才想起来我就顺嘴这么一问，弄得你父子两个针锋相对了。算啦！我走了，你慢慢养伤吧。”
周磊：“哥，你放心，平平借你的钱我认，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的。你跟嫂子说一下，让她别担心啊！”
周进站起身，正打算出门去。这时，周芹推门进来，看见大哥，亲热地喊了一声：“大哥，你来啦，好久不见你了，怎么这就要走？再坐一会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