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星熠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问:“怎么着?不喜欢我的女朋友?”
秦紫没好气地道:“哪能呀,您这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我可不敢不喜欢。”
台阶下,庄星熠的眼底绽放出幽深的光,他搂住她,道:“哟,吃醋了?”
傅青空松开钳制,靠在窗边,眼眸淡淡。
庄星熠面沉如水,向秦紫伸出手,道:“阿紫,过来。”
秦紫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才在两个男人清冷的目光中了解到现状:灯光熄灭了,庄星熠冲了上来,砸开了玻璃窗,还有……在此之前,那个骗子吻了她。
她茫然无措,下意识地朝庄星熠走了一步。这时,她的手腕突然被傅青空拽住。
身子一个趔趄,秦紫跌回男人坚实的怀抱里。傅青空何其聪明,以看似温柔的手法反剪住她的双手,薄唇移到她的耳后,道:“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你舍得吗?”
声音酥软,直抵心绯。
秦紫一个激灵醒悟过来,清楚地看到了庄星熠黑得彻底的脸。一时间,她心中一急,手忙脚乱地挣脱,道:“放开!”
傅青空低笑:“你刚刚可不是这样说的。”
这男人就是想让庄星熠误会她!摆明了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秦紫气吼吼地道:“你……你……卑鄙!”
傅青空拉了她的手腕一把,低沉地道:“你不喜欢?”
她什么时候喜欢过?!可面对他,一见到那双轻薄的唇,她到嘴边的质问就消散无踪。她失神的片刻,另一只手被拽住,庄星熠沉着脸,不辨喜怒:“阿紫。”
他眉宇沉沉,认认真真地问她:“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一边是男人黑衣如玉,似笑非笑;一边是“竹马”眼眸深邃,满目沉静。一向机灵讨巧的秦紫,此刻只觉得脑袋空空,思绪混乱。
突然,傅青空收回手,长身鹤立,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秦紫瞥见他轻薄的唇,没来由地一阵恍惚,她在想,黑暗里那个吻,是真实发生过,还是……她寄希望于幻觉——就当她花痴好了,就当她臆想好了,就当她想入非非好了。
“鸵鸟”阿紫委屈地摸了摸嘴唇——就是这个动作,落进两个男人的眼底:庄星熠面如黑炭;傅青空满意地勾唇,眸中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秦紫猛地顿住手,这才发现,这位“傅先生”什么也没干,仅仅是站在她面前,看她一眼,略一勾唇,而她,就被算计了。
“跟我走。”庄星熠拉着她的手吼道。
“可是……”她想起什么,扭头看向窗边的男人。傅青空笑意渐敛,单手插兜,唇形微动。
他说了什么?
秦紫眼中闪过迷离的光,今晚的一切,太像是梦,像深秋午夜,凉薄的月光下,做的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那时候,她以为她是梦中人,而那个神秘诡谲的男人,不过是过客。
很久之后,秦紫才知道,她错了。
日上三竿,秦宅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却一丝光也透不进。
三层窗帘严严实实地阻挡住了阳光,两米宽的大床上,秦紫横睡,眼上覆着真丝眼罩,紧紧地裹着被子,陷入梦魇里。
她梦到那个人的吻,一点一滴,唇齿相贴。
她梦到那个人的声音,声声低沉,直抵心扉。
突然,像是看到什么奇异的画面,熟睡的人眉头紧皱,额角渗出冷汗来,细细密密的,在黑暗里闪着淡淡光芒。耳边,是谁在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又是谁,拽着她的手,要将她拉入深渊?
秦紫的呼吸越发急促,她突然睁开了眼,大口地喘息着。如果她没记错,那夜临走之前,那个男人说的第二句话是:“秦紫,下次见。”
等等,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名字?为什么又是下次?更重要的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到底是什么?秦紫身上一阵发冷,突然,床角的不明物体挪动了一下,一阵尖叫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腾地一下站起来,跟着她一道叫唤。
秦紫惊魂未定,下一秒,小小的人儿跑到窗户前,“哗啦”一声,将窗帘拉开了。
整个世界明亮了,秦紫看着窗前的人,吓得快哭出声来:“秦小锦,你怎么会在我家?!”
七岁的小女孩打着哈欠道:“秦小唐去日本开会了,让你管我饭。”
秦锦,秦唐收养在主宅的妹妹,秦紫这辈子唯一的女性闺密,两人相差十二岁,一见面就掐,后来掐着掐着,居然阴错阳差地成了朋友。用庄星熠的话来说就是:我打死也没想到,我唯一“闺密”的地位,会被个破小孩抢走。
一个是三十六线小模特,一个是没有理想、没有抱负的女大学生,还有一个,火辣小萝莉,这三个人,算什么组合啊?
秦紫还困着,磨磨蹭蹭地赖在床上,接下来的五分钟里,秦锦挤牙膏、接漱口水、翻衣橱,最后将挑好的衣服扔在她面前,实行终极酷刑:掀被子。
“起床了!赶时间呢!”秦锦不断推她。
秦紫迷迷瞪瞪的,以至于脑袋撞到墙,她哀号着揉额头,问:“赶什么时间?”
秦锦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当然是去探班呀!”
“什么探班?”秦紫扭头,凉凉地道,“探谁的班?”
还能探谁?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大多跟娱乐圈不沾边。在老一辈的人眼中,再闪耀的超级巨星也只是戏子。谁家的孩子要是嚷着当明星,八成会被爹妈打死,只有庄星熠,英勇无畏,冒着跟亲爹断绝关系的风险,踏进了模特圈。
数来数去,会混片场的家伙,也只有他。
秦紫揉着吃痛的额头,道:“不去。”
她不可能去,坚决不去。
那天晚上,庄星熠将她从滨江路101号拽出来,她不过是回头看了一眼,堂堂庄少便粗暴地将她扛了起来,想都没想地扔进副驾驶位。
到现在,秦紫手腕也痛,屁股也痛。仇都记上小本本了,两人愣是冷战了一个星期,现在让她主动示好?没门!
秦锦踢了她屁股一脚,嫌弃地道:“哟,你怎么跟个五岁小孩似的?”
秦紫吃痛,跳了起来,回敬道:“哟,你一个七岁小孩嘲笑五岁小孩,很光荣?”
“秦紫,你!”秦锦气得叉腰。
秦紫笑眯眯地做鬼脸。
“咔——”把她吐舌的一幕拍下来,秦锦收好手机,语重心长地道:“阿紫啊,就你这样……”
就她这样怎么了?镜子里,少女的头发乱如鸡窝,脸色憔悴,还顶着乌青的眼圈……还不都是被那个骗子“傅先生”害的?这几天,她吃不好也睡不好,庄星熠呢,还跟她玩高冷。
秦紫冷冷一笑。
秦锦打开对话框,顺口道:“嫁不掉的。”
说完,她往床上坐去,与此同时,照片编辑成功,发了出去。
冰红茶广告拍到了第二天,上午全是男主角的戏份,庄星熠是男二号,大可以不跟组,但闲下来很烦,脑子里全是某人的样子:怯生生地站着等别人吻,临别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回程路上一句解释都没有,只管呼呼大睡。
庄星熠被秦紫没心没肺的样子气得肝疼。一连七天,他没事找事,连待剧组这种苦差都接了,就是怕自己犯贱,忍不住去找她。
手机响起时,庄星熠正坐在遮阳棚下闭目养神。他瞥了屏幕一眼,当即取下了墨镜。微信对话框里只有一张照片,少女睡眼惺忪,一脸憔悴,依旧是一副臭没良心的样子。
庄星熠恨不得将手机扔开,可到底,他的手还是顿住了,收回,摁亮屏幕,指腹在那张小脸上摩挲。
十几秒后,庄星熠回过神,在对话框里敲下一行字:她提起我了吗?
万一没有呢?他赶紧删掉了。
他又输入: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小没良心的,肯定过得很好吧?他再次删掉。
庄星熠的手指停顿片刻,眼前覆下一道阴影,女孩娇俏地凑近,问:“星熠哥,你在看什么呀?”
庄星熠干咳一声,敲下一行字:干吗?
简短的两个字发送成功后,庄星熠这才抬眼,睨了身前的女孩一眼:谢小玫,这次冰红茶广告的女主角,娱乐圈“四小花旦”里年纪最小的一位,二十岁便已经红遍大江南北。
“没什么。”他重新戴上了墨镜。
谢小玫甜甜地笑,将可乐递过去,问:“听他们说,你喜欢冰镇可乐呀?”
等了十几秒都没等到秦锦的回信,庄星熠看了屏幕好几眼,顺口道:“不喝了,太冷。”
换作其他的女孩子,遭到这样的冷遇早就撤退了。可谢小玫是谁?十二岁出道,看透了娱乐圈沉浮,弯腰算什么?赔笑算什么?必要的时候,牺牲更大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谢小玫在躺椅边蹲下,轻声细语道:“那我帮你焐热,可不可以呀?”
纤长的手指抱着可乐罐,眼含秋波,我见犹怜。
庄星熠的手指敲在扶手上,缓缓道:“哦?”
谢小玫将可乐在手帕上擦了又擦,这才递过去:“喏。”尾音娇俏,如同白羽毛,柔柔地扫过旁观者的心脏。
谢小玫的经纪人看得满头雾水:小祖宗,您这是闹哪样?别人都是抢着跟男一号闹绯闻,您倒好,一连几天围着名不见经传的男二转。转就转好了,人家频频看手机,摆明就是不想理你呀!
眼前,谢小玫还在撒娇:“星熠哥!”
声音柔柔软软,听得经纪人心肝都酥了,是男人应该都吃这一套吧?可他怎么发现,那位眉目风流的男二号……默默地扯了条毯子盖。
“别喊了……”庄星熠继续看手机,认真地开口,“我更冷了。”
看似“直男癌”,可经纪人分明看到,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凉薄的笑。
经纪人很愤慨,谢小玫一撤退,他立即迎上去,一边给这位大小姐递燕窝,一边愤愤不平地道:“那个什么熠……”
谢小玫纠正道:“庄星熠。”
“对!”经纪人叉腰,“他算什么东西啊!区区一个三十六线模特,他不搭理咱们,咱们难道还屑于跟他……”
谢小玫喝了一口燕窝,头疼地道:“你抬头看看。”
这场外景在海边拍摄,风景尤其好。此刻,天空一片澄碧,经纪人抬头,舒服地眯起眼眸,感慨道:“天气真好,难得没有雾霾。”
“霾你个头!霾!”谢小玫一掌拍了过去,“是那里!”
经纪人委屈巴巴地接着看,大海上空,偶有鸟儿飞过,是什么品种他不确定,于是试探地道:“海燕?”
谢小玫再也端不住了,放下焖烧杯,一脚踹了过去:“是飞机啊!飞机!”
“洛城,不,不止洛城,全亚洲百分之七十的飞机都是庄家造的。”谢小玫抚额说,“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就你跟我,以及这个海边、这个摄影城,所有的人加起来……”
在经纪人惶恐的脸色里,谢小玫冷静道:“也没他有钱。”
经纪人吓得摔了一跤。谢小玫感慨道:“生来富贵,什么都有,眉目风流,这种什么都好的男人,为什么不属于我呢?”摇摇头,她转身走了。
经纪人愣了半晌,抱着焖烧杯跟了上去。
角落里,庄星熠单手插兜,自嘲一笑,问:“我有那么好吗?”
那为什么,那个家伙会主动送上门,任别人亲吻?
他吃醋这么多天,那个白痴都看不出来吗?
哦,不,庄星熠淡淡一笑:她连他喜欢她这种事都看不出来,不是吗?
他气闷地摁亮手机,同一时间,秦锦的微信发了过来:晚点我带阿紫来看你呗?
庄星熠眼眸一亮,第二条微信又发了过来:我要吃肯德基!全家桶!
庄星熠勾唇一笑,手指敲上屏幕:成交。
秦紫不知道自己被卖了,更不知道自己只值一顿肯德基全家桶。
刷牙洗漱完毕,她刚跳进被窝,想睡个回笼觉,不到一分钟,再度弹起,以最快的速度打点自己,跟着秦锦出了门。
不为别的,就因为秦锦说,跟庄星熠拍广告的人是宋小鲜肉,那可是她的偶像呀!
汽车行驶在路上,秦紫心潮澎湃,问:“妆还好吗?口红颜色显嫩吗?”
秦锦摆手敷衍道:“差不多得了。”
“你再看看我!”与秦锦对视,秦紫认真道,“我像软妹吗?”
女人只在自己喜欢的男人跟前才装软妹吧?秦锦深叹一口气,忽然开始同情庄星熠。
到片场后,秦锦更后悔了。
她为什么要带阿紫来见偶像?为什么要在庄星熠冷冽的眼神下受罪?为什么又要被迫忍受这种低气压?面前,秦紫满眼小心心,给宋小鲜肉买咖啡递零食,要不是被她拽着,非得包下整个剧组的下午茶。
庄星熠看得直哼哼,几次从秦紫跟前经过,不是被她无视,就是被她推开。几个回合之后,庄星熠笔直地停在她面前,说:“我想跟你谈谈。”
秦紫正在兴头上,冷淡拒绝,却被他强行拉走。
剧组后边的树荫下,庄星熠脸色奇臭,问:“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
“啊?”秦紫睨着远处的宋小鲜肉,眉开眼笑,“说什么?”
脸颊蓦然被掐住,她哀号:“疼疼疼!”
庄星熠收回手,转身就走。
这又是闹哪门子脾气?秦紫回过神,一跺脚,道:“你到底在气什么?”
她绕到他跟前,认真地问:“我有什么地方惹你了吗?”
秦紫眼睛忽闪、面容诚挚的样子,看得庄星熠喉头一堵:她是智障吗?
他抿唇,愤怒地看着她:这个家伙还在偷看拍广告的宋泽宇——有什么好看的?是比他帅,还是比他身材好?是比他有气场,还是比他有钱?
“你……”庄星熠闷闷地开口。
“什么?”秦紫抽空瞟他一眼,催促道,“有话快说啊,我还要回去……”回去给宋小鲜肉应援呢!这句话她没说完。
庄星熠深吸一口气,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哦。”她实诚地点头,敷衍道,“那恭喜你啊!”
那时候,对秦紫而言,最正常不过的事就是,“庄星熠有女朋友了”,比这个还正常的是,“庄星熠又有女朋友了”。这些年,他身边的女人如走马灯般不停地换,从娱乐圈到文艺圈,都有涉猎。秦紫就不明白了,他有喜欢的人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庄星熠也不明白,他有喜欢的人了,她为什么能如此淡定地献上祝福?一次次,他交女朋友,他分手,他再开始另一段感情,一次次地试探于她,她呢?
她的反应是:“好吧,我知道了。”
秦紫摆手,转身要走。庄星熠淡淡地问:“你就不好奇是谁吗?”
“嗯?”秦紫想了一圈,“反正我也不认识。”
“你认识的。”他说。
——你认识的,那个人未必多美,但是明媚可爱;未必多良善,但是狡黠聪慧;未必多讨喜,但是是他藏于心中,深爱多年,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那我也不感兴趣。”秦紫笑眯眯地道,“像你这样的花花公子,朝秦暮楚,谁被你看上了,谁还真倒霉了。”
虽然秦紫只是开玩笑,但庄星熠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她走近,戳了戳他的手臂,问:“奇奇怪怪的,你怎么了啊?”
“没什么。”他往剧组走。
“喂,黑什么脸嘛!”秦紫赔笑道,“好啦,我不看宋泽宇了,你告诉我吧,你喜欢的人是谁?”
庄星熠深呼吸,径自往休息区走去。
秦紫叹着气跟上,道:“庄少!庄庄,你告诉我,就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行了吧?”
庄星熠眼眸微眯:她根本就对他的人生不感兴趣,是吧?在她看来,他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公子,跟她认识的那些富二代没什么两样。
既然如此……
庄星熠停住脚步,沉下一口气,下一刻,他手腕一收,将躺椅上玩手机的女人拉起来。
谢小玫还在玩某款消除类游戏,眼看就要通关,突然被这么一打断,惊愕地叫了一声,可一抬头,就把那声咒骂咽回肚子里了:你有钱,你干什么都对。
庄星熠将女人拉起,一只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回眸看向秦紫,说:“她。”
秦紫脑筋一抽:“啊?”
在谢小玫的心心眼中,庄星熠说:“跟你介绍,我的新女朋友,谢——”
他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确定没拉错人,才道:“谢小玫。”
谢小玫和秦紫都是一脸迷茫。
唯一在状态的,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秦锦。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秦锦都在想,庄星熠怕是疯了吧。
事实证明,他也的确快疯了。
因为这边,他刚跟秦紫介绍了“新女朋友”,那边,秦紫目瞪口呆的表情一收,结巴道:“谢、谢……谢小玫?”
庄星熠一挑眉,兴致盎然地等着后话。面前,秦紫激动地开口:“我是你的粉丝哎!”
“咔——”庄星熠完美的表情碎裂,嘴角抽搐,一偏头,对上谢小玫意味深长的表情。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久了,谁不是人精?谢小玫眼神一飞,当即挽住了庄星熠的胳膊,另一只手伸过去,与秦紫相握,道:“初次见面,我是谢小玫,谢谢你喜欢我哦。”
秦紫心潮澎湃,心想,哪用谢谢我,你能喜欢庄星熠,我简直谢谢你,谢谢你全家。毕竟,这个公子哥儿,可不是谁都能降得住的。可眼前,庄星熠眼底一派墨色,秦紫不敢再贫,只扯了扯秦锦的胳膊,小声道:“国民女神哎!”
秦锦正在担忧肯德基,这状况,全家桶八成是没有了。
秦紫又道:“这次,庄庄赚大发了,是吧?”
于是,秦锦更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踮脚、伸手,缓缓地摸了摸她额头:“你说……”
秦紫认真道:“嗯?”
秦锦继续道:“反射弧太长,是不是一种病?”
你的一生中,有撒过什么谎吗?
秦紫撒得最不走心的谎言是:谢小玫,我是你的粉丝哎。
其实,她只是看过谢小玫的几部电视剧,听过她的两三首歌,在娱乐圈众多花骨朵儿中,记住了谢小玫漂亮的脸。真爱粉?谈不上。毕竟,秦紫只痴迷宋小鲜肉。
所以,晚餐还是有些尴尬的。
米其林三星餐厅,包间内一片静默。
谢小玫正在吃三文鱼,把鲜美的鱼肉沾上芥末,缓缓地放进嘴里,优雅至极,诱人至极。
秦紫拿起筷子,几经盘旋,再次放了下去。
她喝了一口水,与秦锦对视一眼:生鱼文化,她接受不来。
庄星熠明明知道,可全程只当不知,谢小玫说一起吃晚饭,他说好;谢小玫说吃怀石料理,他说好;谢小玫说夹不到天妇罗,他全程当小弟,巴巴地将整盘送到了她的眼前。
秦紫看得眼角直抽,等到谢小玫接了个通告走人,包间门一关上,她和秦锦在同一秒内放松身子,一个盘腿坐着,一个直接横倒在榻榻米上——
好累。
跟女神吃饭,时刻得有好姿态,真的好累。
看着窗外圆圆的月亮,秦紫喝了一口月见酒,心想:怎么会这样呢?
庄星熠不是第一次交女朋友,她也不是第一次跟他的女朋友吃饭,可这一次,她的心尖萦绕着一抹微妙的惆怅:如庄星熠,真的也会爱上谁吗?
那个人,会与他相伴一生,会挤掉她与秦锦并列第一的位置,会留住他所有的目光,是吗?
庄星熠看着她眉眼低垂的样子,心肝都软了,用筷子敲了敲她的胳膊:“喂。”
秦紫懒得看他,拉了在地上打滚的秦锦一把,说:“饭局告一段落,我们撤吧。”
庄星熠坐在原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忽而低下头。一整天,直到这一刻,他才展眉一笑。回过神,庄星熠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问:“怎么着?不喜欢我的女朋友?”
秦紫没好气地道:“哪能呀,您这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我可不敢不喜欢。”
台阶下,庄星熠眼底绽放出幽深的光,他搂住她,道:“哟,吃醋了?”
两人凑得近,他眼底有星星点点的喜悦,看得秦紫一阵迷惘。秦锦了然,一拍后脑勺,直接钻进了车里。
微风起,庄星熠低沉地开口:“如果你不喜欢……”他认真地看着她,说,“我就分手。”
秦紫愣了一下:“什么?”
庄星熠手臂微勾,将人带进怀里,看着她微醺的面容,说:“阿紫,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要你需要,我永远第一个赶到?你有没有想过,你遇到的麻烦,为什么永远是我第一个去解决?”
秦紫甩了甩脑袋:“啊?”
他永远在她身边,在她需要时,无助时,崩溃时。
一通电话,只要他需要,她也会立即出现。深夜也好,清晨也好,在洛城也好,在大西洋彼端也好,他热恋也好,失恋也好,陪他连开三天派对也好,陪他街头买醉也好。这不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吗?
秦紫打了个酒嗝,笑嘻嘻地说:“因为我们是鱼肉朋友啊!”
她往台阶下走,一摇一摆的,忽而拽下一枝路边的丹桂花,忽而抬起头看月亮。
庄星熠站在原地:“阿紫。”
秦紫旋身,嗅了嗅桂花香气,喃喃道:“今晚的夜色,真是美啊!”
庄星熠眸光温柔,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嗯。”
他一步步地走过去,一个弹指弹上她的脑门,道:“是酒肉朋友,傻子。”
庄星熠坐进副驾驶位,视线一抬,在后视镜里与秦锦目光交会,仅仅三秒,他挪开眼,道:“老规矩,什么都不许提,什么都不准说。”
车子外边,秦紫还在摘花,车里,秦锦打了个哈欠,突然有点搞不懂大人的世界。
她不懂为什么到嘴边的喜欢也能咽下去,不懂为什么会有阿紫这样白痴的人,被默默喜欢十九年,从未发觉;她更不懂,为什么会有比阿紫更白痴的人,明明心里住着一个人,却能游走于花丛,风流闻名。
秦锦靠在玻璃窗上,忽然有些哀愁,她想,一定是因为没吃到肯德基。
深夜的苍澜山,汽车笔直地开往秦家。庄星熠送完秦家两姐妹,将醉酒的秦紫交给秦姨,一切打点好后,重新坐回副驾驶位里,让司机掉头。几米之外,白色面包车窗口里,一部佳能100—400mm的镜头缓缓地收了回去。片刻之后,面包车跟着宾利一同驶离。
五分钟后,关于庄星熠,关于绯闻女友,关于这场幽会的照片整理完毕。
十分钟后,庄星熠与“绯闻女友”的交谈录音备份完成。
十五分钟后,庄星熠不为人知的庄家公子身份被挖出来。
三十分钟后,标题为“揭秘模特圈贵公子夜生活,夜会富商千金”的新闻撰写完稿。
面包车里,两名记者眼底发出幽暗的光:什么是挖到料?这就是啊!
回车键按下,录音、照片、文稿由一封邮件发到了《镜周刊》总部,两位记者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临别前,年长的记者感慨道:“明天的娱乐圈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信吗?”
三十六线小模特,摇身一变成了庄家阔少,就这事,只怕微博都得刷爆!刚进圈的小陈点点头,道:“信!”
一个字掷地有声,余音袅袅。
他们不知道,第三十五分钟,发送成功的邮件再次被编辑、成功投送到另一个邮箱。
第三十六分钟,庄家的律师团召开电话会议,个个严阵以待。
第三十七分钟,庄星熠靠在宾利后座上,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成全那些八卦记者——
如果,真的让他们曝光呢?
如果全世界都以为你是我的,那么,阿紫,你会不会真的是我的?
烟头被摁灭,庄星熠拨出一个电话,低沉道:“就这样吧,按之前的方案做。”
同一时刻,滨江路101号,四楼工作室内。
小谭手握打印好的新闻通稿,因为太匆忙,是从邮件下载直接印好的,格式有些凌乱;也因为傅青空全程冷脸,小谭瘆得慌,所以读得出奇的慢。
小谭边读边偷瞥傅大师:还看书呢?
傅青空脸色不喜不怒,道:“继续。”
小谭回过神,开口读:“是日,女方甜蜜探班,两人当众调情……”
傅青空低头,安静读书。
小谭继续道:“男方推掉晚档通告,贴心陪女方共食怀石料理,全程甜蜜撒糖……”
傅青空颔首,呼吸浅浅。
小谭干咳一声,道:“据悉,两家渊源颇深,男女双方显然地下情已久,临别更是被拍到男方上演公主抱戏码,依依惜别,深情拥……”
傅青空翻页,面无表情。小谭尴尬地挠头,补全最后一个字:“吻。”
空气里一片静谧,小谭站得笔直,打量着专心致志读《万历十五年》的某位大师:都不带表情的吗?那让人家留意媒体做什么?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也过去了,小谭觉得自己可能误会傅大师了,虽然这个八卦中的女人性感可爱,但一定不是未来的师娘:哪有听说自己女人和别人“拥吻”,还这么冷静的?
一定是他想多了。他抓了抓头,问:“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啦?”
得到默许,小谭成功撤退。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傅青空抬起了目光。
他合上了那本从头到尾没读进一个字的史书,扔在一旁,手指敲在桌案上,一下一下,眼底冷气弥漫。
终于,他拿起手机,按下几个键,邮件发送成功。
男人瞥向窗外,远处乌云集聚,电闪雷鸣,一场风雨即将到来。
缓缓地,傅青空勾起嘴角,扬起一抹冷冽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