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
一个弹簧受到压迫,它会弹起。
一条河流被巨石拦住,它会跃起。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弹簧,都有恢复原形的机会;也不是每条河流,都有跳起来的力量。
而一个弹簧被压迫到了极致,它会以几十倍的力量弹起,自然,它本身也会断裂;一条河流被阻挡到了极致,它会汇聚成一股庞大的水流,冲开巨石,自然,它本身也会粉碎。
人活在压抑中,他的躯骨已经被压弯,如同柳树一般。如果给他一个真正挺直的机会,他会变成一个疯子。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邪恶,太多的罪孽,太多的虚伪……
这些词,写满一本书,都是绰绰有余的。
我们看着,遭受着,甚至忍耐着。
就像堤坝一般,水满了自然要泄水。
我们的苦痛能流成河,更能冲破脆弱的内心。
我们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契机,借口。
我们容许暴力存在于内心的最深处,因为我们并不是神,无法阻止这种文明无法根除的本性。
一旦我们有了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打开枷锁和大坝,苦痛会整片地涌出来。苦涩,反胃,作呕的感觉,令人晕迷。
大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我们会允许我们的暴行,我们会允许我们如同野兽一般地嘶嚎,暴谑。
很多时候,我们需要暴力。
因为暴力是唯一的发泄渠道,也是解决问题最基本的手段。所谓的和解是难以被肯定的,我们很难在苦痛一涌而出的时候做出明确的决定。
人对人施加暴力,放纵自我,如恶魔。
此话,用来形容面前的场景,再好不过。
大地被硬生生地撕开,玻璃碎片疯狂地碰撞着,生命在一点点地流逝。
压抑着一切生机。
将暴行归结为本性,用生命所产生的暴力反抗世界反抗命运。
痛苦,绝望,宣泄……
玻璃碎片反射出他疯狂的笑容。
『我可以不知道抗争的理由,但我也要抗争到底』
大地整片裂开,只是单纯的来自法术的爆发。
“他毫无斗心与斗志,只是在破坏这个世界。”
从苦痛施压给大地吗?把一切理由归根给脚下的恶土——这便是人类的弱小。
“糟糕,灵石技艺……几乎不能使用!”
星语刚准备召唤大盾,就硬生生被逼退了好几步。
“这里的灵气混乱无比,根本不能使用法术。”
“秋静!不要再犹豫了,快杀了他!”
双刀染上了血芒,直指着那个男孩,那个男孩用双手硬生生接住了这把刀,巨大的伤口从他的手蔓延到整个身体,而四周狂暴的红色血光,使他的身体恢复,重重地还击。
每一击都是蛮力,都是血肉。
用这种方法抗争,解脱。
生命在流逝,却要向天地宣告自己的不甘。
星语和秋静被崩坏的情感淹没,她们痛苦的喊叫着。
将命运打破打破,撕裂!
玻璃碎片疯狂的撞击在四周,裂声,擦声都宣泄着一切,如洪水,一般。
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少年仍高举着双手,迎向天空。
『我来了,妹妹,妈妈……』
眼神逐渐空洞起来。他的思绪也逐渐散去了。
身体倒在地上,开出一朵朵晶石花。
黑色的晶体,布满了这片荒芜。
盛开着,绽放着,歌颂着……花朵。
自始至终,她们只是看到了一个人的死亡,一个人的消散,她们只能被破碎的情绪牢牢禁锢着。
生命停止了流逝,但她们的思绪却渐渐流逝了。
凄美的死亡,不甘的死亡,满含着痛苦的死亡。
记忆碎片落了一地。
每一件尘封的往事,都如同病毒般侵袭肆虐着她们的心智。在绝对的黑暗与痛苦面前,她们难以记住那些事情,更难有什么想法。
可这片大地呢?
这片记录下一切的大地呢?
他见证的苦痛究竟有多少?
而为什么数千年来,它一直没有崩溃,而是永远永远屹立不倒。
那是因为,它早已失去了感性。
它漠视着发生的一切,它如同看一个身外人一般对待着活在它身上的种族。
也因此,花依然会绽放。
那树林间的晶石花,便是它最后的同情。
……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战斗读书人经过,他突然歪了一下脑袋,“师父?!”
他看见那个瘦小的女孩眼神逐渐消失色彩。
“神,神在消失!”
墨干戈双手结印,身后道德金光浮现,他一点一点把那蕴含着无穷生机和造化的金光送入秋静的识海里,以及她旁边那个女孩——星语。
“子曰:……”
他念叨着,如同祷告一般。
没有人看到的神韵在他身后形成,仿佛有一双眼睛,从后方看了过来,那双眼可以除去一切负面的情绪,光芒遍布大地,将圣光笼罩在女孩们的身上。
“呼。”
战斗读书人见她们气色好转,只是昏迷了过去,便松了一口气。
“贫僧曾言不入纷尘,如今因着因果,也得踏这一遭了。”
他拂开袖摆,朝远处走去。
……
星语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场大火,梦见一个妇人,一个女孩……她梦见了她们被奴役,被鞭打。她还梦见了许多……来自那个男孩的记忆。
这是她的能力,也是她最为悲伤的力量。
苏雪之所以不想让她出来,便是因为如此。星语会接收所有的记忆碎片,这些碎片可能会成为一份因果,将她与逝去的人联系起来。这些因果如果不被解决,她会昼夜难免,被这记忆碎片里的情绪所左右——到达极致时,她的记忆会流失……
上一次流失,使得她变成了小孩,忘记了一切,被苏雪牢牢封锁在冰棺之中。
“颜家……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