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我怕死。
为什么我从小就是这样……
当我看到他的身躯被吊在贫民窟时，泪水一瞬间涌了出来。
我若是勇敢些，我若是不躲在浆果丛中瑟瑟发抖，我若是不害怕那些兽族，我但凡再相信一下剑灵——
一切都不会如此终结。
半天的路程，我前进又回头，拖沓了三天。
可是……
要是从根源来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他们不反抗，兽族会屠杀我们吗？
如果他们一个个安守本分地做蝼蚁不就没事了吗？做蝼蚁有什么不好？蝼蚁也有蝼蚁的生活，也能让自己活下来，只要活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我恨那些满口大道理的人！
说着什么为了苍生，为了天下！什么为了人族和魔族啊！！
活着。爬着，跪着，也无所谓吧？
如果生命就这般被抹去，所谓的正义不过是个幌子吧？
我把利刃，举向了他们。
秋静浑身散发着杀气，虽然只是一把剑，却显得格外锋利。
“你杀了一整个贫民窟的人。”
怎么可以这么冷淡！
像是漠视死亡，恶心！
“我……”
“闭嘴。”
下一瞬，我的脖子感受到了疼意，手摸了上去，是粘稠的……
“为什么！”
“问你自己！你若是有和我现在对线的勇气，还至于造成这样的结局吗？”
“可如果你们不！”
“啪——”
梵豪的巴掌落在了我的脸上，火辣辣的。
我疼得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被举了起来。
“我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沉重的男人声从身前传来。
“可是……？秋静那天应该和你说的很清楚吧，去把你认识的人找来。她这么说，准不会有错的，可你有按着指示行动吗？我们这几天特意为了等你，只派出了小部分的人去阻拦前线派来的救兵，秋静也一直保持着和你的连线，她路上应该问过你很多次吧？你们隔的距离是多远？这对她精神力的消耗有多大你不知道？！她那么相信你，你却只是踟蹰不前，连一句回应她的话语都没有！”
唾沫星子打在了我的脸上，此时胸膛像是炸裂一般。
“然后呢？你将自己的痛苦和责任全部通过她留给你的通道传给了她，这就是你的气概？！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如今你再说一遍，你没有错？！”
“我怎么可能会有错……呜啊！啊啊啊！——”
身体的一部分从我的身上被剥落下来，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左手了。
左手……
那是施展水神流必需的手。
“这只手，用来赔偿因为你而惨死的普尔思。”
绿色的光芒将高大栅栏上的尸体和我的断臂化成了飞灰……
“不——”
我想喊出来，却早已没了力气。
眼皮在下沉……
“就这样。”
她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
……
“没有几个人活着，你们记下来，这是懦弱的后果，这是一场由懦夫引起的灾难。他的父亲，普尔思，是来自大陆中部的剑客，在二十岁时已经习得三种流派，是当世无愧的魔族强者。他是个见义勇为的侠客，因为直言被逼和人族的废柴结婚，使得一身修为付之东流……”
“但他的传说在这片大地是有名的，他只身一人击退了拦截物资的盗贼，结果被兽族挖去双眼……”阿卡伊叹息道。
“刚刚救出来的人也说，失去双眼的普尔思……拦住了近乎一半的敌人，后来由于精力不济被乱棍打死……”
“他是英雄。”秋静在本子上写上了他的名字。
“所以……这个家伙，要不要带他走？”
“他身上流淌着战士的血液。”秋静还是那样的沉稳，“我不希望看到一位英雄的子嗣离开世间……当然，如果多年以后他还是那个废物——那让他每日都活在忏悔与苦难之中。走吧，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三天——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一场恶战。”
“你的精神力还够吗？”
“不够也得够。”
她在逞强。
过度使用精神力，只会让她深陷入痛苦。
“要不，你先休息。”
“不行。”
“……”
“因为，我们还没有安定下来。阿卡伊，等会你扛着我走，战斗的时候，请把我叫醒。”
——这些话，是背着我，守着我直到醒来的母亲，告诉我的。
她活下来了，父亲让她躲在了井中。
他们……很担心我……
母亲即使不是很喜欢父亲的作风，但她此时也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从那天起……我知道了，你爸他，是个当之无愧的英雄。”
“而你，身上却遗传了我的软弱……”
“可是，我和那魔神一般的剑灵交流，想让她放过你，结果都不用磕头她就同意了。连妈都有这个勇气，可能会死的勇气，你又为什么不敢前往此处……”
“秋静并不可怕，她是个很聪明很体贴的人。若不是此时重担在身，她估计也会和寻常家的女孩一样，做做针线，绣绣花……”
“她很冷静，妈相信她的决断。”
“可是……我的左手……”
“雷霆流是用右手的。”母亲对我说道，“你爸早和你说了，你不适合水神流，秋静也是这么说的……你并非适合水神流，只是你的心灵软弱得和水一样，一碰就碎……你没有父亲的清心和专注，你只是浮躁和怯弱。”
“对了，这是秋静给你的木剑，她说，只要你醒来了，拿着木剑，每天中午去找她，她会传授你雷霆流。”
“我不要！”
脑袋上传来了痛击。
“这次，妈不会再偏袒你了，你必须去。”
一股酸楚感涌上喉口，泪水噙满眼眶。
“如果你讨厌秋静，就去把她杀了，但是你没有这个本事。”母亲如是说道，“蝼蚁的生活，便是强者为尊的生活，你不是说，蝼蚁的生活也挺好吗……可是你如今呢？”
“好好想想吧。”
时间。
他需要时间成长。
他并没有做错多少。
只是秋静此刻，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这一路上，如果向着相反都方向前进，只会赶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