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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鸳鸯锦

楔子

在九天之上,还存在于一个至高空间,那便是“天道”所在的地方。

所谓“天道”便是指这世间万物所要遵循的秩序,日月交替,四季更迭,生老病死……一切往复循环,生生不息,才有了这个精彩纷呈的世界。

这个至高空间只有历代天帝才可以进入,天帝通过观察天道,感悟天道,慢慢地与天道产生一丝丝相连,进而能够更好地去掌控这个世界。

昊风是新上位不足百年的年轻天帝,他自从能够进入天道空间以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这里静坐冥思,想要早日与天道建立起关联。

可让他感到挫败的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还是无法感应到天道,这也就导致了他这个天帝有些威信不足。

又一次失败后,他烦躁地睁开眼睛,看着虚空中缓缓转动着的天道柱。那天道柱是虚化之物,看着近在咫尺,却永远也触摸不到。

“可恶!”昊风一怒之下,凌空向天道柱拍出一掌,本该气势惊人的一击却如同泥牛入海,顷刻没了声息。

昊风随即便醒悟过来,他这一失控不要紧,万一惹怒天道,他这个天帝还做不做了?

他紧张地打量着天道柱,发现一切似乎并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抹了把冷汗,退出了空间。

待他走后,这个虚无的空间静默了许久,一声轻笑突然响起,“呵呵……”

1

星空璀璨,一颗颗星子沿着轨迹缓缓转动着,在常人眼里,这满天繁星与往日并无不同,至少长青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无常道人却在屋顶上坐了好几天了,不是在闭目冥思,就是在观察星空,除了喝酒,一句话不说。

这让长青纳闷得很,师父这又是在唱哪一出啊?

老道望着巨大星图上隐隐缭绕的赤红色暗芒,眼皮重重一跳,开口长叹一口气道:“不妙啊。”

“师父,你到底看出什么了啊?”长青忍不住也跳上屋顶,凑到师父身边问道。

老道喝了口酒,伸手掐算了几下,越算越皱眉头,嘟哝道:“为何会是这样?麻烦得很,麻烦得很……”

长青愈发好奇得心痒痒,扯着无常道人袖子道:“师父,你快说啊!”

老道瞅了一眼徒弟,眉间又多一层愁色,忽然恨铁不成钢地拍了长青一巴掌道:“说了你也不懂,滚回去修炼去,七日之内,为师要看到你化龙!”

长青被打蒙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道:“化化化……化龙?师父,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无常道人顺手从怀里摸出一个袋子,丢给长青道:“这里面还有七颗造化丹,你马上去找个山洞闭关。七天之后,没化成龙,就别来见我了。”

长青一看师父来真格的了,心中叫苦不迭,他硬着头皮接过袋子,愁眉苦脸道:“师父……”

无常道人眼睛一瞪,“师什么父,快去!”说着一脚把徒弟踹下了屋顶。

长青捂着摔疼的屁股去找隽晴诉苦,他觉得自己很委屈,不就是好奇心重了点嘛,师父至于这么为难他吗?

七日化龙,他也得有这个能耐才行啊!

隽晴正准备睡觉,看着长青在那儿絮絮叨叨个没完,白了他一眼道:“你有没有那个能耐,自己难道不清楚?笨死了!既然师父吩咐了,你赶紧滚去后山找个山洞去,别打扰我休息。”

长青被隽晴轰了出来,只好唉声叹气地去找地方修炼了。

2

月光朦胧,花园里一片寂静,白日里盛开的繁花此时都隐匿在夜色里,一个少女坐在池塘边上,身影完全被花丛遮挡。

她的心情似乎很不好,随手将几朵花扯了下来,咬牙切齿地将花瓣狠狠撕碎,然后丢到水里。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是嫡女,我也是嫡女,为何你处处都要压我一头!”何乐薇恼恨地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花汁,心中仍然忿忿不平。

回想起刚才的宴会上,何安悦不过是吟了首诗,便把德阳王世子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而自己苦练多日的舞蹈却白费了。

论出身,何安悦是尚书府的嫡长女,何乐薇是嫡次女,只是两人的母亲身份有差别,何安悦的母亲杜氏是原配,可惜死得早,何乐薇的母亲李氏原是贵妾,在杜氏死后被何尚书扶正,成为了何夫人。

所以说何乐薇是庶女转的嫡女,与何安悦相比,总有些底气不足的感觉,所以她铆着劲儿想把何安悦比下去。

怎奈这个何安悦好像天生与她相克,每次都是她输得灰头土脸,真是气死人了。

“如果……如果能毁了何安悦就好了……”何乐薇缓缓地将一朵开得正好的红花在手中揉碎,殷红的汁液如血一般染红了少女白嫩的手指。

月光下,她原本姣好的面容微微扭曲,双眸中闪烁着狠毒的光芒,满心想的都是如果将何安悦踩在脚下百般折磨。

“小丫头,好强的戾气。”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吓得何乐薇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什么人?!”何乐薇抚着胸口低声喝道。

那个声音虚无缥缈,似乎轻笑了一声,道:“别害怕,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小丫头,你很合我胃口,说吧,有什么心愿,我可以帮你完成。”

何乐薇紧张地四下张望,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她将信将疑道:“你究竟是谁?是人还是鬼?”

池塘边的花丛里骤然亮起一片红色的萤光,像被一阵风卷着,眨眼便凝聚在何乐薇面前,幻化出一个女子的身影,语气中带着蛊惑之意道:“说吧,小丫头,你想要什么?”

何乐薇有些害怕地后退一步,她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这个人的样子,不过人影所说的话让她的心怦怦乱跳起来,她舔舔嘴唇,试探道:“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人影看着这个少女身上开始散发出的阴暗气息,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当然。”

3

何安悦清早一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窗前摆弄花草,她喜欢养花,尤其喜欢稀有的品种。凡是她最心爱的花,一般都养在卧室里,可以与她朝夕相对。

昨日德阳王世子命人送了两盆稀罕的花来,据说名字叫做“鸳鸯锦”,先不说这花怎样,单凭这名字,也可以看出几分德阳王世子想要表达的心思。

不过这鸳鸯锦真的是很奇特,绿叶繁茂,层层如碧波,顶端开出的花朵成双成对,花色绚烂如彩羽,远远看去像是一对对鸳鸯在浮在绿水之中。

何安悦一看便喜欢上了,她后来翻遍各种有关奇花异草的记载,都没有找到有关鸳鸯锦的描述,更觉得这花难得。

“小姐,奴婢伺候您梳洗,今日是陆大夫来诊脉的日子,估摸着一会儿就到了。”

一名穿着水绿衫子的丫鬟走进来,对着何安悦笑道。她是何安悦的贴身侍女杏春。

何安悦恋恋不舍地低头嗅了嗅鸳鸯锦的香气,才乖乖坐到铜镜前,让杏春给她梳头。

刚收拾停当,便听说陆大夫来了,杏春忙扶小姐在软榻上坐下,然后放下了珠帘。

陆行之背着药箱走进来,他身形偏瘦,眉目儒雅,打眼一看像是个文弱书生,但其实他在京中是个小有名气的年轻大夫,因为医术高超,为人谦和有礼,经常被一些有身份的人家请来瞧病。

何安悦是尚书府的大小姐,自幼体弱多病,遇到陆行之以后,在他的调理下身体明显好转,因此陆行之成为了何府的常客,隔几日便会上门为何安悦把脉查看身体状况。

陆行之这回一踏入房间,便闻到一股从未闻过的花香,清雅中带着一丝甜意的味道让人觉得很舒服。

“大小姐这是又寻到新花了么?”陆行之笑问了一句。

何安悦坐在珠帘后掩口一笑,并不多言,她的贴身丫鬟杏春笑道:“是前两天德阳王世子派人送来的两盆花,听说名字叫做鸳鸯锦,陆大夫你瞧瞧,开的花可好看了。”

陆行之顺着瞧去,看到窗前摆了两盆花团锦簇的花,那花朵成双成对,花色艳而不俗,确实漂亮,“鸳鸯锦”这个名字也好听。

陆行之随口夸赞了几句,何安悦隔着珠帘伸出一只皓腕,上面盖了一条薄薄的绢帕。他收心凝神,坐下为她仔细诊脉。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静不下心来,虽然隔着布料,他的手指依然能感觉到女子温热柔软的肌肤,那酥麻的触感一直从指尖蔓延到心尖,让他心惊肉跳,闪电般地收回手来。

“小……小姐的脉象平和,并无大碍,陆某先告辞了。”陆行之胡乱敷衍了几句,匆匆行了一礼便落荒而逃。

杏春一愣,看着陆行之慌乱的背影有点不知所措,这陆大夫又不是头一次来了,以前一边诊脉还会一边与小姐聊上几句,从容淡定得很,今天怎么跟毛头小子似的。

“小姐,陆大夫今日好像有些不大对劲……”杏春挂起珠帘,看到何安悦的脸色也怪怪的,心中蓦地一跳。

“无事,杏春,我觉得头有点晕,扶我去床上歇着吧。”何安悦压下心里的异样,扶着额角说道。

好奇怪,不过是例行诊脉,她与陆行之也一直如同君子之交,怎么刚才竟有种耳红心热的感觉呢?

4

这天何尚书下朝回来,感觉府里气氛不大对劲,德阳王世子铁青着脸站在厅里,见到何尚书怒气更甚,丢下一句“你教出的好女儿!”然后一甩袖子走了。

一头雾水的何尚书被何夫人拉到一旁耳语了一番,何尚书的脸色白了青,青了黑,又惊又怒道:“竟有此事,岂有此理!”

看着何尚书匆匆赶去后院的身影,何夫人眉间显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喜意,随后换上一副担忧的面孔追了过去。

另一边,在何府的一处院子里,何乐薇兴奋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竖起耳朵聆听何安悦院子那边的动静。

哈哈,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把那个清高自傲的何安悦狠狠地拽下云端,让她陷入泥沼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一团红光围着何乐薇周身转动着,吸收着此时少女身上浓烈的阴暗气息,它似乎很满意,光芒闪烁,像是人餍足后的眼眸。

不过房门传来的动静打断了它,那团红光见有人进来,顿时隐匿不见了。

何夫人走进女儿房间,脸上伪装的愁色消散,嘴角忍不住上扬,幸灾乐祸道:“真是天助我们母女,原本还绞尽脑汁,不知该怎么对付她,谁知这个看似精明的蠢丫头竟然自毁长城,放着好好的德阳王世子不要,偏偏看上了一个穷大夫。”

何乐薇亲昵地扑进母亲怀里撒娇,摇着她的手臂道:“娘,你快说说,何安悦到底有多惨?”

何夫人拍拍女儿的手,拉着她一同坐下,回忆道:“听说是那个陆行之给她瞧病,两人一来二去便勾搭上了。哼,平时装得比谁都正经,谁知道何府大小姐竟是这么个货色,与人私相授受。”

何乐薇给母亲倒了杯茶,催促道:“然后呢?”

何夫人喝了口茶,用帕子按了下嘴角,才继续道:“今日是德阳王世子又寻到了稀罕的花,专门给何安悦送去,哪知正好看到那个小贱人与陆行之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德阳王世子顿时勃然大怒。要知道京里谁人不晓,何安悦以后是要嫁去德阳王府的,她这么做无疑是给德阳王世子天大的难堪。

“如今你爹都快气死了,何安悦一口咬定自己喜欢的是陆行之,求你爹成全他们。刚才你是没看到,你爹差点动了家法,到现在还罚她在祠堂跪着呢。”

何乐薇有些惋惜地小声嘀咕道:“只是拉拉扯扯吗?看来那鸳鸯锦的效力也不怎么样嘛……”

一个女声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叹息道:“鸳鸯锦又不是春药……小丫头,心思果然够狠。”

何乐薇听出这声音中不仅没有不满,还带着赞许,脸上便显出得意来,对何夫人道:“对了娘,这下她嫁不成世子了吧?那我是不是就可以……”

何夫人点了下她的脑门道:“娘知道你的小心思,放心吧,等有合适时机,我会跟你爹提的。”

何乐薇高兴道:“谢谢娘!”

5

无常道人独自一人离开了道观,前去查找星图出现异象的元凶。期间他几次试着掐算都没有结果,这是他从存在于这个世界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难道那个人所预料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老道抓抓后脑勺自言自语,一想到“那个人”,老道连喝了两口酒,满腹牢骚,“嫌麻烦就都丢给我,我怎么就那么命苦?”

无常道人长吁短叹的样子与长青如出一辙,不愧是师徒俩。

这时只听前方树林里有女子哭泣的声音传来,幽幽咽咽,在空无一人的郊外还真有点瘆人。

无常道人走过去一瞧,却是一名姑娘抱着一个小包袱坐在大石上哭,看她的样子打扮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一缕微不可闻的香气从她身上传来,老道眼睛一眯,温声道:“这位姑娘,何事如此伤心啊?”

那姑娘一看有人,忙擦擦眼泪,起身哽咽道:“无事,谢过道长关心。”

无常道人捋捋胡子刚想说话,姑娘却突然瞪大眼睛打量着他道:“你……你可是无常道长?”

老道奇道:“正是贫道,姑娘如何认得我?”

姑娘又惊又喜道:“我叫杏春,曾经听说过道长的事迹,您的穿着打扮与传言中一模一样……对了,我家小姐也爱听有关无常道长的故事呢……”

杏春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一提到小姐,她的神色一黯,面容又悲切起来,不过看着面前的无常道人,她似乎看到了希望,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恳切道:“无常道长,杏春知道您是好人,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无常道人无奈地扶起她道:“别着急,慢慢说,先告诉贫道,你家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杏春点点头,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子的,我也不知为何小姐突然便与陆大夫有了情意,他们两个之前相处了那么久,一直都很恪守本分,再说我家小姐属意的明明是德阳王世子,要不然也不会收下他送的花……呜呜……

“我家小姐是好人,这次事发之后,老爷非要打死我,说我没看好小姐,是小姐拼命拦下,老爷才把我赶出来了事……”杏春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无常道人思忖了下问道:“你家小姐最近收到那个德阳王世子送的什么花?”

杏春抹着眼泪答道:“鸳鸯锦,据说是从很远的地方移植过来的,以前从未见过这种花。”

“鸳鸯锦?”老道冷嗤一声,“贫道倒要看看这鸳鸯锦长什么样子,烦请姑娘带路。”

杏春喜出望外,在她心中无常道人神通广大,一定会有办法救小姐的。

此时杏春挂念着的何安悦正跪在祠堂冰冷的地砖上,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本就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但仍咬着牙不向父亲低头。

她亦有点迷茫自己什么时候对陆行之动了情,以至于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现在想来似乎哪里不对……

眉心传来一阵刺痛,陆行之的身影占据了她的脑海,同时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渴望,她想要见到这个人,她想要能日日与他在一起!

何安悦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扑到紧闭的门前,拼命地拍门,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快放我出去,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祠堂外的何尚书脸色黑如锅底,他这个女儿一定是疯了,以前那么端庄娴静、懂事乖巧,现在为了一个男人弄成这个样子。

想到还得给德阳王府一个交代,何尚书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快烦死了。

“大人!”一名侍从急急忙忙跑过来,行过礼后凑到何尚书身边耳语了几句。

何尚书神色一动,似是在考虑什么,祠堂里何安悦砸门的声音传来,让何尚书眉毛一跳,立马做出决定:“去先把人请进来。”

6

“德阳王世子来了?”何乐薇一阵欣喜,她急忙命丫鬟给自己换衣梳妆,在衣服堆里左挑右拣都不满意。

碍事的何安悦不在了,她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吸引住世子的视线。

好不容易打扮好了,何乐薇赶到前厅,却发现不仅德阳王世子在,何尚书、何夫人与何安悦也在,一旁还多了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的道人。

何乐薇瞪大眼睛,看着昏睡在杏春怀里的何安悦,惊讶道:“你……你怎么出来了?”

她目光一转,看到坐在上首的德阳王世子萧睿眸底闪过一丝痛惜,这让何乐薇心中一沉,感觉事情似乎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发展。

“薇儿,你太莽撞了,在世子面前怎能如此失礼?快退到一边去。”何尚书黑着脸训斥道,对何夫人投去一个不满的眼神。

何夫人忙顺势把何乐薇拉到了一旁,用眼色示意她沉住气。

何乐薇只好按捺住不甘和愤恨,赌气地站到母亲身后。

萧睿锐利的目光扫过还在悠然喝酒的无常道人,对何尚书说道:“尚书大人,这位道长说令千金是中了邪术,所以才会如此反常,不如让他试试能否驱除邪术。”

他当初在一次赏花会上对何安悦一见倾心,通过后来的接触,他能感觉到她对他也并非无心。两人的婚约虽说只是口头约定,但萧睿已经认定何安悦是自己未来的妻子。

那天他撞见何安悦与陆行之忘情地拥抱在一起,简直如同晴天霹雳,虽然当时他又怒又恨,当场拂袖而去,可过后冷静下来也觉得蹊跷,为什么一向冷静淡然的何安悦,会为另外一个男人这么疯狂?

正好杏春带着无常道人来求见,说何安悦可能是因为中了邪术才会性情大变,这让萧睿犹如在黑暗中抓住了一线曙光,立刻答应帮他们进尚书府查明真相。

何尚书用怀疑地目光打量着无常道人,他一向不太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所以对和尚道士也有所偏见。

“世子,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那么多邪术妖术的,您别被这种江湖术士骗了。”一旁的何夫人看出何尚书的犹豫,开口代为答道。

何乐薇手心微微汗湿,不会吧,这个邋遢道人一定是胡乱说的,看他那样子也不像什么高人呀。

“嘿嘿……是不是江湖骗子,试试不就知道了。”无常道人突然开口,在众人怔愣的目光下走到何安悦面前,伸出食指和中指在她的眉心一点再一夹,一条散发着红光的黑色丝线被老道拽了出来。

杏春离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她掩口惊呼道:“头发!”

红光湮灭,众人也看清夹在老道两根手指之间的,竟是一根长长的头发。

何尚书脸色一变,问道:“这是谁的头发?”

老道随手在指尖燃起青色的火苗,将那头发焚化掉,一股浓郁的香气散发出来,又很快淡去消失。

室内众人被这香气一熏,都觉得心中有一瞬间的异样,恍惚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自然是施术者想要何小姐动情之人的。”无常道人甩甩手,云淡风轻道。

“陆行之?原来都是这厮搞的鬼!”萧睿怒气冲冲地拍了下椅子扶手,对何尚书道,“那个姓陆的呢,快把他带上来对质!”

陆行之自从事发一直被关在柴房,何尚书暴怒之下没打死他都算好的。这几天的身心折磨让好好一个京城名医变得十分虚弱憔悴,他被带到前厅后站都站不起来,有气无力地伏在地上,只有看到何安悦,无神的眼睛里才有了一抹光彩。

“世子先莫要着急,头发虽然是他的,事情却不是他做的。”无常道人慢条斯理地说道。

萧睿一愣,“不是他,那是谁?”

老道微微一笑说道:“这就要问你了,请问那鸳鸯锦可是世子赠予何小姐的?”

萧睿想起那两盆异常美丽的花,点点头道:“不错,那是本世子在花市上无意得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何尚书马上命人搬来了那两盆鸳鸯锦,无常道人用手轻轻一拂,花叶顿时凋零,转眼只剩下两根插在花盆里的枯枝。

“这花不过是个障眼的虚像,说它是花不如说它是咒,这位陆大夫的头发则是引,何小姐其实是被人下了迷情咒。”

在场的人都恍然大悟,怪不得何安悦行为反常,竟是被人算计了。

“可恶,如果让本世子查出是何人所为,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萧睿恼恨至极,这下咒之人太过阴险,竟利用他来害何安悦。

何尚书担忧地看了一眼仍昏迷不醒的大女儿,对无常道人语气缓和了不少,“请问这位道长,小女身上所中的邪术可是解了?”

老道搔搔下巴,道:“算解了一半吧,那鸳鸯锦虽毁了,可根源还在施术者那里。”

何乐薇闻言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这个老道有多大本事,看来还是那个神秘的红光厉害一些。

没等她这口气松完,无常道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笑吟吟道:“这位可也是贵府的小姐?她身上便有鸳鸯锦的香气。”

何夫人吓一跳,拉着女儿上上下下打量,对无常道人急道:“可是薇儿也中了咒术?道长您一定要救救她啊!”

萧睿眼睛一眯,听出了老道话里的意思,他生在关系庞杂的世家贵族,自然清楚里面一些见不得台面的争斗。

何尚书当然也想到了,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过当着外人不好发作,便咳嗽了一声道:“道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7

何乐薇被单独带到了一个房间,她眼神闪躲,神情紧张,到底是涉世未深,自己先乱了阵脚。何况她一直在偷偷呼唤那团神秘的红光,却没任何回应。

何尚书看到二女儿的模样,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心中又震惊又失望,叹口气道:“薇儿,为父自问待你与悦儿并无不同,你为何还要这样做?还有这种旁门左道的邪术,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何乐薇拼命摇头,扑到父亲脚下哭道:“爹,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害姐姐啊……”

何尚书看向站在一旁的无常道人,无常道人点点头,单手掐了一个诀,隔空拍在何乐薇的后心上。

只听何乐薇“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那血落地化作一片红光,在空中悠悠荡荡如同活物四下寻找着什么。无常道人用袍袖一兜,便将这妖异的红光收了。

“好了,咒术彻底破了,两位千金都没有大碍,之后的事是贵府的家事,贫道就不多插手了,告辞。”

老道说完转身就走,何尚书追到大门口,挽留不住只好作罢,回到前厅,发现大女儿已经醒来了,德阳王世子正关切地守着她说话。

何安悦如同大病了一场,身体愈加虚弱,眼神却是恢复了清明澄澈,见到陆行之也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是真的好了。

被遗忘在一旁的陆行之惨然一笑,闭上眼睛昏了过去,无常道人并未给他解咒,说明中迷情咒的只有何安悦一人。

其实他原本便是爱慕着何安悦的,只是因为理智将情意强行压在心底,是鸳鸯锦的香气让他一时失去了克制的能力,遵从本心与心爱的女子在一起。

但他现在清醒过来,明白何安悦是身不由己,并非真的对他有情,也明白此后两人终将形同陌路,不再会有任何交集……

“无常道长,等一下!”杏春气喘吁吁地在树林里追到了无常道人,面带感激道,“谢谢您救了我家小姐,大恩大德,杏春永远不会忘记。”

说着跪下便对老道磕头,无常道人笑呵呵地伸手去扶她,“毋需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杏春抬头一笑,借势起身,口中说道:“道长,我有一样谢礼要给你。”

她从袖子里作势一掏,老道却是“哧溜”一下,身形疾退,正好躲开了杏春手中发出的一抹红光。

“终于沉不住气啦?”老道还是一脸笑眯眯,看着神态大变的杏春说道。

杏春被识破了也不慌张,嘴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道:“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呀,不好玩。”

无常道人喝了口酒道:“能将男子头发放进何小姐眉心的,必是她身边的人,虽然你伪装得极好,可当初为引贫道上钩,身上散发的那缕香气却是败笔。普通人身上,是沾不到那香气的。”

杏春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小瞧你了,嗯……这次不好玩,我们下次再会。”

女子身上散出无数红色萤光,迅速消失在空气中,真正的杏春像是猛然惊醒,茫然地打量着四周,不知自己为何会身在此地。

8

不久之后,尚书府传出两个消息,一个是大小姐何安悦与德阳王世子正式订婚,待来年选个好日子便举行大婚之礼;另一个是二小姐何乐薇身染重病,被送到乡下庄子养病,何夫人又哭又闹,被何尚书一并送了过去,从此消停了不少。

无常道人到最后还是搞不清对方是什么来路,而且听她的意思还会来找麻烦,老道便又长吁短叹了一番,如果当初收个厉害徒弟就好了,还可以替他分分忧。

回到道观,一问隽晴得知长青还在闭关,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月了,早超了老道说的七日之期。

无常道人心中早有准备,他那时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指望这个笨蛋徒弟真能七日化龙。

“让他实在不行便出来吧,还等他做饭呢。”老道伸个懒腰,准备回屋先补个觉。

这时只见天空阴暗下来,层层黑云涌来,不断在某一处聚集着,隐隐电光闪烁,风雷声声,天地间一片肃杀。

无常道人与隽晴同时一愣,异口同声道:“劫云!”

后山有人在渡劫,还是一个大劫,而此时长青便在后山闭关修炼,难道……

老道面色凝重起来,纵身向后山掠去,隽晴迟了半步,也紧随而去。

昏天暗地之中,一道道威力惊人的青色闪电带着耀目的电光劈下,直接将一座山峰劈得火花四溅,巨石崩塌,露出了一个隐秘的山洞。里面盘膝坐着一个人影,周身笼着一层护体光罩,正是正在渡劫的长青。

他咬牙闭目,不断催动体内灵力涌入光罩之中,用来对抗天雷。

无常道人赶到时,天劫刚过去一半,长青化龙之后就一跃成为仙位,再不是妖类之流,所以劫雷重重,先是三十六道小天雷,威力不算大,后面的九道大天雷才是重头戏。

长青捱过三十六道小天雷没费什么力气,心情刚一松,第一道大天雷便滚滚而下,只听轰隆一声,长青只觉眼前黑了黑,护体光罩咔嚓便裂了无数裂纹。

不等他喘口气,第二道、第三道大天雷接踵而至,等到第四道落下,长青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了血丝,护体光罩彻底破碎。

眼看第五道大天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扑毫无还手之力的长青,隽晴惊叫一声,就想冲上前去。

一只手轻轻推开了她,接着一个身影瞬间移动到长青上方,高举双手,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接住了这道劫雷。

长青呆呆地看着上空那个仿佛战神一般的身影,感动得热泪盈眶,“师父……”

“抱元守一,专心渡劫!”无常道人沉声说道,他凌空而立,全身电弧游走,却趁两道天雷的间隙,摸出葫芦先喝了口酒。

长青犹如吃了颗定心丸,闭上眼睛全神贯注继续渡劫,虽说有师父护着,可天雷是奔他来的,不可掉以轻心。

第六道、第七道、第八道……隽晴站在远处提心吊胆地看着,终于到了最后一道最大的天雷。

天劫因为渡劫对象到现在还安稳坐着,似乎发起怒来,最后一道天雷比之前扩大了数倍,方圆几里瞬间被电光照得雪白一片,师徒二人的身影都被淹没在这强光之中。

隽晴因为是雷属性,相对还好一些,她待那震耳欲聋的雷声过后,急切地睁大眼睛去寻找无常道人和长青的身影。

只听一声洪亮的龙吟响起,一道比刚才青色天雷还要耀眼的青光冲天而起,一条青色长龙裹挟在其中蜿蜒升空,龙吟声声驱散了漫天乌云,雷击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煳味。

山上那些早早躲避起来的妖兽们纷纷从藏身处出来,对着空中青龙恭敬臣服。

“师父,太好了,徒儿终于化龙了!哈哈哈哈……”青龙落地依旧化作长青的模样,得意忘形,手舞足蹈。

隽晴也为长青高兴,不过她忽然察觉到无常道人不对劲,老道须发微焦,静静地站在一堆乱石之上,不说也不动。

“师父,您怎么了?”隽晴走过去问道,长青也觉得奇怪,按照以往的情形,师父肯定会笑骂他几句的。

“师父?”长青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无常道人胳膊,接着他便吓住了,僵在那里如同石像,因为老道随着他的动作直挺挺倒下了,声息全无。

现场一片死寂,长青和隽晴呆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慌乱无措地去扶无常道人,感觉像天塌了一样。

九天之上,天帝昊风再次进入了天道空间,他与以前做过无数次那般,有些心灰意懒地将神思探向天道柱。

然而这次,他的神思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瞬间穿越了一层白光,到达了一个奇特的空间,这里白茫茫一片,像是古书上记载的世界初始之时。

而在这一片白色中,唯一的一抹红衣的身影格外醒目,那个美丽的红衣女子对着昊风微微一笑,声音清脆悦耳,“恭喜参悟天道。”

昊风呆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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