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我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威风凛凛睥睨四方。看戏的食客刚刚重新拿起筷子,又齐齐放下。
“欺负了人,这便要走么?”
小伙计收了钱袋,搀着婆婆退入后堂。横云见我存心找事,终于不再息事宁人,面色一冷,横在流珠身前。
打不打得过横云我这心里本就没谱,但也不能眼看着机会从手中溜走,逮到一个是一个,逮不到,摸摸底细也是好的。
流珠躲在横云身后,还在不住后退,横云语气冷漠,但并不蛮横,“那你要怎样?”
不必答话,出招即可。
我扯下腰带,扬手一扔,灌注了真力的布帛仿佛一条柔软的游蛇,吐着信子直逼流珠的小腿。横云不出意料地挥剑,剑势变幻莫测,招招护着身后女子。我感到自己的真力与剑气不断激荡博弈,那一截布帛却没损耗半分。
食客们早已目瞪口呆,我不想砸了人家的店,一边继续出招一边试着往外走,趁着分心的时候,横云一剑挑开试图遮挡视线的布帛,剑尖直逼我面门,我疾步后退,堪堪撞到了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身后的流珠。刀尖破开衣衫刺入皮肤传来冰凉的触感,有细细的液体顺着脊背滑落,那是我的血。
败势来得突然,果然还是不能任性出头,好在我这人向来能屈能伸,我掂量了一下当前局势,觉得如此送命实在太过可惜,没有立场的投降并不可耻。
“想活命,跟我走。”流珠尖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许挑衅和骄傲,顺手用我的腰带绑了我的双手。
我眼神哀哀地扫过众人,指望有人报个官什么的,但想到是我惹事在先,搞不好还得蹲牢房不说,食客们一副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应该也不会有人好心救我。
我被这两人连拖带拽,一路走街串巷穿花拂柳,渐渐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僻静之所。横云不知对我使了什么术法,好像全身的经络都被封住,我像个前世那样的普通人跌跌撞撞,跟随他们来到一处破败的小楼。
朱漆大门破碎斑驳,门上牌匾隐约可见“听风”二字。月色高悬,平添了几分诡异。
院内倒还干净雅致,不似一般豪宅院落的四面坦阔,一条曲折的小径穿过四周肆意生长的各色野花野草,远处小阁隐隐有灯火闪烁,掩映在高高的杂草丛中,在清冷的月色下仿佛散发着淡淡的温暖气息。流珠横云在前一路拂开杂草,引我直向那小阁而去。他们垂首肃穆,仿佛朝圣一般,脚步轻轻,只管疾行。
到得小阁门前,流珠率先上前,轻轻叩了三下。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光芒四射的绝色男子映入我眼帘。那人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身形瘦削,如珠玉般圆润剔透的下巴似还带着点稚气,然而那眉梢眼角已沾了红尘之气,那双眼睛又生得极媚,似女子温柔,却不失男子的英气,随意瞟一眼,都似挑逗,让人心如鹿撞。偏偏他还一身华服,金丝织就的广袖外袍,腰带是连成一排的圆璧,更别说那镶着深蓝宝石的靴子,和整个用宝石打造的头冠,显得这个人似乎高高在上,尊贵无比,那宝石的光芒射得人双膝发软,盈盈欲跪。
绑我来的两人果真跪倒,匍匐在地,行了个大礼,待那男子微微颔首表示可以起身之后,流珠才站起来垂首说话:“公子,人已带来了。”
“你谁?抓我干什么?”
对方浅浅一笑,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
“韬贤是想一问,英琦公子可有收到在下的拜帖?”
听风小楼,韬贤顿首。
还真有这么个人。
“英琦公子是谁?”我假装傻乎乎地问。
又是浅浅一笑,带着几分嘲弄和傲慢的不适感。“四海之内、六族之中,经纬之道、术法研习、经史之论、剑法之妙……无人能出其右……”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只是嫦泰末年后,此人便归隐山林。”
我虽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秉持着一个看戏局外人的态度,仍觉得正在发生的事情非同小可。英琦会怎么样倒是无所谓,连累了采莲难免让人心痛,我细细思索着。
也许是这人的穿着太过华贵,总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举手投足都那么雍容,连那含春的眉眼都是悲悯的,带着俯瞰众生的气度。幽幽地叹:“世人皆云英琦公子死于旷世之乱,十七年了……碧云沙海再无异动……”
正想着下一步的对策,却见那对悲悯的眸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是要穿过我的双眼直直射进大脑,漆黑的,云谲波诡,变幻莫测。
“横云,想必你已见过了这位姑娘的功法?”
“不过就是些花架子罢了。”答话的是流珠,我翻了个白眼,这华服公子懒懒拂了拂袖,“横云?”
流珠脸红了,立即默不作声。横云道:“风姿卓著,精妙尽藏。”
“客气客气,只是些小小伎俩,见笑见笑……”我憨笑。
华服公子徐徐在身后的藤椅上坐下,他这一坐带得身上的华服随风轻摆,屋内香风四起,不是那种浓烈的艳香,而是清新悠远,闻之让人只觉口鼻通透。他坐在粗陋的藤椅之上,也如身处王座,屋内灯光原本晦暗,他本人却就熠熠生辉,似乎根本不需要过多的照明。
“这愚民的小镇里,却藏着个术法精妙的高人,真是奇事……”
“呃……这愚民也是卧虎藏龙的,我认识一个跟你年纪相仿的妹子,功夫十分了得,你可别小看人……”
“一招一式,都有英琦公子当年纵横天下之风……”
“哎我真不认识什么英琦公子……”
“相逢即是有缘,姑娘既光临了寒舍,不如多留几日,在下不才,正缺个向导,还望姑娘赏光。”
礼貌的微笑彬彬有礼的态度,唯独横云的点穴和再一次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流珠尖利的指甲与此颇不协调。流珠牢牢扣着我的手腕,鼻孔朝天道:“走。”
“呃……不好意思,这里我也不大熟,这向导怕是做不来……”
话未毕,我已被流珠拧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