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倩仪的女儿,被李德贤派人送回了临安,我回到杂戏班已是三天后,他们一见我,都长舒了口气,我这才想起这几日住在金玉斋并未告知他们一声,害得他们到处找我,又为我担心了几日,我一一赔罪,又把带回来的食物放到桌上,他们一见有那么多好吃的,便打了酒要痛饮一番,鹂儿吃得最欢,她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玉嫂问我今天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我说难得高兴,只要大家吃得开心就好。
待吃饱喝足,我便告诉他们我要走的事情,他们问我要去哪里,我说已经找到娘家的亲人,准备跟他们回去,他们听说我找到亲人都为我高兴,也不再挽留我,要我有可能的话一定要与他们联系。我将平日里用过的东西还有不穿的衣服都留给玉嫂他们,只收拾了唐逸当日在襄阳为我订制的几件首饰和嫁衣,隔了这么久再翻出来看,那嫁衣依旧红得鲜艳欲滴,璀璨似天边晚霞,我想着这辈子怕是穿不上它的,起心想把它送给鹂儿,待她长大了出嫁时再穿,走到门口又舍不得了,依旧把它放进包袄里。
收拾好东西,他们都站在门口送我,我牵着玲珑,与他们一一话别,鹂儿舍不得我,哭得我的心都碎了,我抱了她许久,要她唱我教她的那首《送别》。
长亭外,古道外,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她稚嫩的童音叫大家都万分伤感,心下真是舍不得离开他们,可是该走的总是要走,拍了拍玲珑调转了头。
一转身就看到那长街尽头不知何时停了一辆豪华的马车,那赶车的不是别人,却是半年没见的阿齐。马车里的人用一把描金纸扇挑子帘子,先露出一身白衣,依旧是华贵而精致,待他将头抬起来,我的心咯登一下,像要从胸口跳出来,生怕看到的是一张憔悴瘦削的脸,可是不是的,他又恢复成往昔那个风神俊秀的唐逸了,一身华服,玉面朱颜,带着一脸邪恶的坏笑缓缓向我走来,我有一种时空倒流的错觉。
待他快走到我身边时,我才想到如今的自己身材臃肿,胡乱地用一根簪子挽着头发,穿着洗得泛白的衣服,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庸妇了,顿觉无地自容,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干脆装假不认识他,直直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也好,可是那脚像是被什么给粘住,动弹不得,我只能低着头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他从我在我身边停下,只听到身边一堆人都在说:“好俊的人。他是李大嫂的谁?”
“是她相公吧。”
“没听李大嫂说她相公已经不在了,这是娘家的亲戚。”
唐逸却像没看到我似的,直接走到他们跟前,向他们深深鞠了一礼,又拿出些银两感谢他们对我的照顾,那平日跟我亲近惯了的这些人见了唐逸像是见了天神一般,只痴痴地望着他,满是敬畏。
待他做完这一切,再回头来时,我只顾牵着玲珑快步往前走,已离他有百步远,阿齐拦住我不让我过去,我狠狠地瞪他,玲珑倒是机灵,扬起腿来踢他,阿齐吓得躲到了一边。
我又要走,胳膊却被人死死拽住,“我不远千里来接你,你不给个香吻也就算了,居然连笑脸也没有一个。有些人的良心真的被狗啃了么?”
“又没人让你来接,我难道不会走路?”我要抽出胳膊,他的力气却大得出奇。
“你除了不会走路,还不会看路,没见本公子的马车停在此处?”
“那又怎么样?”
“上马。”
“凭什么?”
“就凭本公子是唐逸,说一不二。”
他用一只手把我拦腰抱起,把我塞进马车,又叫阿齐把玲珑套上。阿齐把马车的帘子放下,坐到外间赶马,车内就只剩下我和他,我只觉得无限狼狈、无限尴尬,故意挑起窗子看外边的风景,他用手把我的脸扭过来,“我以前就说过,我说话的时候,你不准扭过头去。”
“我现在又不是你的丫头,你凭什么管我?”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已捏住我的胳膊,嘴覆在我唇上,任凭我踢他、推他、咬他,他就是死死地堵住我的嘴,舌头在我唇齿之间来回滑动,用力吸吮我的舌头,我心中恼怒至极,用尽全身力气咬了他一口,他疼得浑身一抖,不情愿地放开我。
“真是狗改不了****,你再敢过来,我就从这跳下去。”我威胁他。
“我是狗的话,那你就是承认自己是屎喽,嗯,难怪这里这么臭。”他故意捏着鼻子用扇子扇来扇去,真是贱得要死。
“我们离上一次见面有多久了?”他突然变得正常了,正声问我。
“三个月。”我说。
“是九十四天,”他一板一眼地说,我一抬头与他那双如星辉闪耀的眼睛对上,心中如小鹿乱撞,闪避着他的视线,他将视线停到我的腹部,“这三个月,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可曾想着要回来找我?”
“没有。我只想离你越远越好,最好永不相见。可惜有些人就是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是,我就是那张狗皮膏药,你别想甩开我,我会光明正大地带你在身边,你哪都别想去,乖乖地做我唐逸的人。”
“什么人,丫鬟,仆役还是老妈子?”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你知道的,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绝不会再把你让给任何人,我要你做我唐逸的妻子,”他眼中似有无限痛楚,我不愿看他的眼睛,“妻子,你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却不能,我身上有一个大大的记号,记着你当日是如何对我,只要看到它,我便会想起从前。我虽然已经不恨你了,可是却也不是从前的李雁翎了。也许从前的李雁翎不嫁给孟珙,也有可能会嫁给唐逸,可如今的李雁翎没有资格。”
“不,你有。我承认当日我是存有私心的,我答应娶段嫣,我答应段智祥让你成为他的妃子,确实是想着为我将来回西夏复位铺路,可是当你在大殿上拒绝段智祥,说你心中只有我时我便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想带你走,但当时你立即被人带入后宫,我纵有三头六臂也没有办法对付数以千计的御林军,所以我才让你忍耐。”
“可是你明知道段嫣在酒中下药,明知道我药力发作,你还乘人之危。”我迫不及待地打断他的话。
他痛苦地握住我的肩,“你要我用什么方法救?那合欢酒只要喝下,便无药可解,喝下的人如万毒穿心,如果不行云雨之事便会一直痛苦,你自己也体会到那药力有多可怕,我怎么可能眼见看你受此药的折磨不管不顾?大理皇宫高手如云,我虽轻功了得,可是抱着你根本跑不远,他要定了你,以我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带你逃出城去。或者你要我们一起死?翎儿,我们从头开始,我会好好爱你,爱我们的孩子,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偿还对你的亏欠,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两情相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他满怀企盼地望着我,希望我给他肯定的答复。
我已经听明白了,他把我那日在大理皇宫说我钟情于他、此生唯他不嫁的话当了真,不由得苦笑起来,“你误会了,那****在大理皇宫说的话只是为了叫段智祥死心,给你一个难堪,以报复你的自私,我并不是真的钟情于你,我那时喜欢的人,是孟珙。”
他的手无力地放下来,眼中满是失望,仿佛不相信,“不会的,你在骗我,你若是喜欢他,为什么要在与我相见之后,在与他成婚之时逃走?以他的为人,他必不会因为你怀了我的孩子而嫌弃你。”
“你说得对,他若是知道我怀了你的孩子必不会嫌弃,可是他并不知道。我走,是不想给孟家带来麻烦,我要嫁的并不只是他一人,而是整个孟家。我不愿他们因我蒙羞,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
他见我话语之中带着伤心无奈,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好久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又说:“这样更加证明我比他有资格爱你,你嫁给我不需要承受别人的眼光,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如果是男孩我会教孩子武功,带他骑马射箭,让他成为一个男子汉,如果。”
我打断他的话,“不,你比他更没有资格,你背负的不仅是你一个人的前程,还有许多为你舍了命、为你半身效劳的人,你以后是要做西夏国主的,我区区一个丫鬟,不适合嫁给你。”
“我若做了西夏国主,除了你,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做我的皇后。”
他眼里有恳求、有坚决,我也不知道接下来拒绝的话该怎么说,只得挑开话题,“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西夏。”
我一惊,“你带我去西夏做什么?难道你的大计已经准备好了?”
“不错,我此次就是要先带你游遍西夏,以后做了西夏国主,我们就再没有多少机会一同出游了,等进了凉州,我们就坐轿子,你的身子经不起马车的折腾。”
“你真是疯了。”我气恼地挑起车帘叫阿齐停下来放我下去,“公子说了,你若是愿意做夫人,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你若不愿意,我的任务就是要时时看紧你,免得你又跑了。”
“唐逸,你倒是把他调教得好。”我无可奈何地放下帘子。
“我把谁都调教得很好,除了你不听我的话,”他凑过身来,一脸爱意地看着我,递给我一个蜜桔,“我要吃桔子。”
“你自己不会剥?”
“我就爱吃你剥的。”
“我干嘛要给你剥?”
“你是要我亲你还是要给我剥桔子?”他贴过身来,又是一副奸邪的嘴脸。
我真是后悔昨日的决定,为什么要答应李德贤说要回到唐逸身边?挑起帘子,朝车外大着喊“救命,有人绑架”,他按住我的头,对外面说:“我娘子最喜欢开玩笑了,我们正在吵架,误会,误会,”
伸进头来,又把我抓得死死的,用嘴堵住我的嘴,我拼命挣扎,怎么也推不开他。
“这是对你的惩罚,你要是再不听话,我还要用这个方法。”他松开我,又是阴谋得逞之后心满意足的神色。
我真是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