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知道他有钱,却没想到他这么有钱,家里豪华得像宫殿,亭台楼阁,水榭歌台,绕得我眼都花了。他把我丢给管家封叔,就又和阿齐出去了。封叔六十多岁,慈眉善目,叫了两个小丫头来带我认路,又说把西厢房的一间小屋指给我住。这府里东南西北都差不多,让我这没有方向感的人更加纠结了。
“雁翎姐姐,初来都是这样的,我们才进府时,也一样认不得路,后来时间长了,也就觉出了其中的不同,其实这里的檐角长廊假山各不相同,每个小院里栽种的花草树木也不一样,都是有讲究的。以后我们再细细说与你听。”
这两个小丫头是一对双生子,约摸十三四岁,模样娇俏可人,只是一人穿了红衣,一人穿了绿衣,我刚才虽然听到徐叔叫她们“夜雪”、“梦雨”,却分不出谁是夜雪谁是梦雨。
“我们公子叫什么?”
“唐逸,飘逸的逸。”我心想,逸有安乐之意,果然名符其实。
“你们俩的名字真好听,长得也漂亮,进府多久了?”
“我们的名字是公子起的,夜雪是化用了李白的一句诗‘月华若夜雪,见此令人思’,梦雨是化用了秦少游的‘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诗雨细如愁’,我们进府时才7岁,今年也七个年头了。”红衣服的丫头对我说,我心想这货肚子里还有几分墨水,也不算虚有其表。
“我们府里多是男丁,再就是婆子居多,去年还有几个姐姐做伴的,都是服侍公子长大的,可公子说她们年纪大了,给她们许了人家,各自放出去了,府里就只有我们两个,现在好了,姐姐来了,我们就多了个说话的人。”绿衣服的说。
“公子倒是很体贴下人啊。”我说。
“那当然了,我们公子英俊潇洒、才学出众,心肠又好,我们这些下人都盼着公子能够早日成亲,为唐家开枝散叶呢。”
“他没成亲就开始逛窑子,谁敢嫁给他啊?”我说。
夜雪梦雨相对看了一眼,没再接我的话,只说天色已晚,叫我早点回房歇着,我也确实觉得自己筋疲力尽,饭也没吃也不洗漱直接睡下了。
夜里做了好多凌乱的梦,梦到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对着我的遗相痛哭不已,爸妈的头发全白了,又梦到自己突然间就回去了,可是他们却看不见我,我大声呼唤他们,却摸不着他们的身体,只见他们离我越来越远,眼前越来越黑,吓得哭起来。
“雁翎姐姐,雁翎姐姐,快醒醒,你该去侍候公子起床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推我,睁开眼看见不知是梦雨还是夜雪站在我床边叫我。
“你是梦雨还是夜月啊?”
“我是夜雪,姐姐以后记着,我右边耳垂上有一颗痣。快起来吧,都五更天了,快去侍候公子,他住在南面的南柯楼,我现在带你去。”
“天还没亮呢,他起这么早干什么?”
“公子每天都是这么早起来的,我们快些去吧,别叫他等急了。”
我匆匆忙忙地跟着夜雪去南柯楼,推门进去一看,他已经醒了,睁大了眼睛瞪着我。
“你这侍婢当得真好啊,怕主子没睡好,逼着主子睁眼睡回笼觉。”我自知理亏,没理他,只恭敬地站在一旁。他掀开被子坐起来,我一看,他居然只穿着睡裤。我虽然是个现代人,可是这么大清早的看一个男人的身体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脸都红了,不敢看他,只胡乱地拿衣服往他身上套。
“你怎么不穿上衣啊?这样容易着凉的。”
“天气会越来越热,过不久我睡觉不仅不穿上衣,还不穿下衣。”他凑到我脸边,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那你以后自己穿衣服。”
“我自己穿衣服,还请你回来干什么,这差事不好,可是有人低声下气求来的呢。呀,你往哪摸?”他抓住我正在为他系腰带的手。
“你说什么,我哪有摸你,你不要诬赖人?”
“还不承认,刚才可不是你摸了不该摸的地方。你心里很受用吧。”他一脸戏谑的表情。
“明明是你心术不正,还诬赖别人,不害臊。”我转过头去不理他,他掰过我的脸来,“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以后我说话,你不准把头扭到一边去。不然就罚你不准吃饭。”我不吭声,心里更加认定他是个大坏蛋。
侍候完他洗漱,夜雪就捧了早点进来,有小糖包、芝麻饼、炸油条和百合薏仁粥,我一看到食物,肚子就不听使唤了,那响声九曲十八弯,连夜雪都忍不住笑起来了,唐逸自然是爆笑不止。
“听说你昨天没吃饭就睡了,既如此,就坐下来吃吧。”他扬手叫我坐下,我也不客气,拿起点心往嘴里塞,端起一碗粥呼拉拉三两下就喝完了,到最后吃了三个糖包、三个芝麻饼、两根油条,还喝了两碗粥,夜雪在一旁看得呆若木鸡,本就只有一副碗筷,我风卷残云,把面前的食物消灭得干干干净,唐逸连碰都没碰到一下。
“你明明是女人,却长了个男人的肚子,夜雪,叫崔妈多备点粮食在家,家里的食物以后怕是不够吃啊。”唐逸大声地感慨,夜雪闷笑一声,我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想去厨房再给他拿一份来。
“还是夜雪去吧,你也不认识路,直接送到书房去吧。”
夜雪去了厨房,我跟着他到书房,从卧室到书房竟要走十分钟,我真不明白他们家盖这么大宅子做什么,也没见家里有多少人。书房门口高悬着几个大字“听雨阁”,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陆游的一句诗‘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他拿出一串钥匙,开了一间柜子的锁,拿出一本账簿,坐于桌前仔仔细细地勾对,不时用笔做记号。我站在一旁研墨,看他凝眉思索的样子和刚才的嬉皮邪脸大为不同,像是换了个人。他这一坐竟坐了两个时辰,也忘记了吃早饭,几次催促他,他只说知道了,却只专心地看帐。他原来就长得好看,这一认真起来,就更迷人了,还好他不是我的菜,若是喜欢他的人这样看他两个小时,怕是要变花痴了。
待他起身时,天已大亮,封叔带了人进来,那人一进来就呼他公子,想必也是他的手下,封叔叫我出去等候,顺便关上了门,只听到里面唐逸低声问说:“你辛苦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已在那里布了点,官府和地方势力我们都已打点好了。”那人回答得也很低,后面再想听清却难了,我很好奇他们讲些什么秘密事,正想把耳朵贴到门上,却见梦雨和阿齐迎面走来,我急忙装作朝前走的样子问他们去哪里,梦雨说要去给金鱼喂食,正是我喜欢做的事,就和她一同去了。
走了百步,却见好大一个池子,池上新荷连片,池中养了好多红鲤鱼,梦雨把食丢下去,它们就争抢起来,好活泼。
“这些鲤鱼长得真好,喂了很久吧?”
“不认识的人以为这是鲤鱼,其实是龙鱼,可比鲤鱼难侍候,一天要喂好几遍食,天气太冷容易死,天气太热也容易死。天一热,一天要换好几次水,把崔贵累得半死。它们又好勇斗狠,每月都会死好些条,公子说了死一条就要再补一条,偏偏这些龙鱼又极难买到,可折腾人了。”
“既然这么难养,不如换别的鱼嘛,好看又好养的金鱼多得是。”
“公子喜欢啊,他每天都要坐在这亭子边看龙鱼。”
“怪癖。家里怎么只有公子,没有老爷夫人?”
“老爷前年去世了,夫人我倒是没见过,听这府里的老人说夫人很早就去世了,老爷也未续弦,老爷是白手起家,只一心经营珠宝生意,抚育公子成人,公子成人了,金玉斋的生意也做大了,老爷却病了,也没看到公子成亲就去了,真是可惜。”
“他岁数也不小了,怎么不成亲?”
“公子虽然二十六岁了,可玩心极重,整日里与京城里的王孙贵胄、富家子弟一起玩耍,对佳人的相求也极高,又要看得顺眼,又要性情合他的胃口,老爷在时不知道有多少媒婆上门为他求亲,他都不肯,这事就越拖越没了音信。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说什么,只盼着他哪天能自己醒悟。”阿齐正清理着池边的淤泥,听到我问话,他就回答了。
听了梦雨和阿奇的话,我对他倒有些同情,虽说衣食无缺,过着挥金如土的日子,可他孤零零一人住在这深宅大院之中,都是一干下人,也没个谈心说事的人,该是多么憋闷苦恼啊?
正说着,封叔与他带进书房的人一同走来,那人盯着我上上下下打量,看得我极不自在,封叔跟他说了什么,他就朝我点点头,我也朝他点点头。
“他是封毅,是封叔的儿子,为公子打点生意,四处采购珠宝玉石的材料,也在外省设点照看生意,平时难得回来一趟。”阿齐说。
难怪刚才听他们在书房窃窃私语,原来是谈生意上的事,却做得这样神秘。徐叔极为面善,可封毅却不随他父亲,倒是个冷峻的人,看着让人难以接近。
在府里住了半月,终于把这府里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路认清了,和一干下人都打得火热,我自小就嘴欢,又喜欢卖乖耍宝,哄得老老少少都欢喜,都说我看上去不像十八岁,倒像是十五六岁。我每日只能晚上和清晨看到唐逸,要我侍候的事也轻松得很,只是可恨唐逸嘴贱,喜欢拿我寻开心,我也不怕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常常在他吃的饭里下点小虫,在他的衣服上洒上痒粉,在他睡觉时给他画个乌龟,他嘴上说着要教训我,却没见有什么动作,只罚我饿饿肚子、不准出屋面壁思过。他知我好吃又喜动,这是对我最好的惩戒,每回都是我败下阵来,主动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