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听到曲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侧着半边身子听曲。
“有这么好听吗?”我不高兴了,不过是首破曲子,为赋新词强说愁。
“嘘,你不懂的,别吵。”他拿手按住我的嘴。
待曲子听完,他才倒下来,一心一意地睡觉,我忍无可忍,难道我竟比不上这个吹曲的人让他上心?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把他踢到床下去了,他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娘子,你干嘛,为夫好痛。”
“痛死你活该,叫你想别的女人。”我偏着头瞪视他,目光似箭,看得他浑身发毛,不住地摸头发。
“娘子,你吃什么莫明其妙的干醋,说了只是音乐上的知已。”他急着辩解,那双美眸满是无辜。
切,我才不理会他,穿衣起床,留他一个人在房里反思。对于这个宫内吹曲的乐师,我越来越不敢小觑了。这人到底是谁啊?
唐逸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十日后,钟亮便来了府中,叫唐逸做好上朝的准备。他依然是不屑地把钟亮打发走了,说什么也不去。
“唐逸,你还是去吧,你怎么好意思白拿别人俸禄?你以前不是也有满腔报负的么?”我劝他。
他却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坐在树下调琴,好像很陶醉一样,完全不理会我说什么,我跺跺脚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封叔过来传话“太子到府上来了,就在正院”,唐逸手中的琴猛地停下来,神色肃然地问道:“他来干什么?”
“他只说过来探望公子,别的什么也没说。”
“请他去正厅,我这就来。”他吩咐。
“我跟你一起去”,我对这个不怀好意的太子很不放心,上次见了他之后,我就对他那个色相很反感,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来挑刺的。
他点点头,我们一起到了正厅。太子见了我还是那副下流神情,我假装没看见,唐逸却是看出来了。
“太子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唐逸神色冷淡,淡淡地请他喝茶,又淡淡地坐下,面对太子,他半分俱色都没有,与太子油佞猥琐的形象一比,他确实高大威猛了许多。
太子对他也并不客气,一边吹着热腾腾的茶,不紧不慢地说:“听说我多出了个堂弟,过来瞧瞧。不错不错,有点我父皇的影子,难怪父皇破了我李氏王朝的例,封了个外姓王。本太子很是好奇,清平郡王的生身母亲是哪位,令堂与我父皇是什么关系呢?”
太子已是四十岁的人了,说话却丝毫不稳重,嚣张又跋扈,想必早就打听好了唐逸的背景,故意拿唐逸最刺心的事来激他。
“殿下若是好奇,为何不亲自问问皇上,反倒来问我这一无所知的人,为了此事还亲自登门,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唐逸此时还沉得住气。
“以后让你受宠若惊的事还多着呢,本太子今天只是路过这里,顺便给你打声招呼,我与你怎么说也算得上门亲戚。清平郡王妃,马上就是中秋节了,本太子拭目以待你的绝世之舞。”他走到我身边,从袖中取出一方小锦盒,缓缓打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晶莹如绿翡翠,泛着幽幽的蓝光,他把盒子放到我手上,“这是本太子的一点见面礼,王妃不可推辞,不给本太子面子的人,那是不识抬举,王妃应该不是这类人吧?”
他的脸上一抹得意的笑,偷偷瞥一眼唐逸,他已气得脸色铁青,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接下夜明珠就是与太子作对,唐逸的日子不会好过,挤了个笑容,“妾身谢太子殿下的抬爱,只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还礼,要让太子见笑了。”
“可别说什么还礼,不过是一颗夜明珠,我太子府上多的是宝贝,只要王妃喜欢,就是把整个太子府搬来,本太子都没有异意。王妃有时间,到我府上来挑选便是。”他轻佻地笑了一下,我胃里翻滚,脸上却还挂着僵硬的笑。这个坏蛋,明目张胆地调戏堂弟的老婆,真够贱的。
唐逸已经忍无可忍了,我见他已经走过来,便用身子挡住他,对着太子说:“太子殿下,您是大忙人,我们这地小,就不留您用膳了,待妾身与王爷改日一同到太子殿下府上回礼。”
我作了送客的表情,他呵呵一些笑,“好,那我期待二位的大驾。”
他仰头大笑着出门走。他一走,唐逸就就发飙了:“你和这个坏蛋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绝世之舞,你什么时候在他面前跳过舞?”
“我不就是前些日子进宫去看你的时候碰上他了,哪里和他认识,只是我原来在金国替赵倩仪跳舞的时候,他也在场。”我越说越小声,真怕他生气。
唐逸脸色发青,我知道在金国跳舞这件事情他一直有阴影,他觉得我是太爱孟珙了,所以才去出了那么大风头,可是天地良心,我根本就没想着要出什么风头,当时只是情况紧急,孟珙又一直低声下气地求我,我才咬牙上阵的。
“李雁翎,你以后哪里也不准去,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什么中秋宴会,什么夜明珠”,他拿起那颗夜明珠就扔,我急忙拦下来,“这么好的珠子,为什么不要,就放在我们房间,晚上都不用点灯了。”我嘿嘿傻笑,他一把推我到椅上,“你这个乡下女人,我真是……真是……被你气死了。”
他把那颗夜明珠扔到地下,气乎乎地出去了。那颗珠子咕噜咕噜地滚到门槛那里停住了。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真觉得他这脾气发得过分了,不过是一颗夜明珠,用得着这么生气么。
他喝到酩酊大醉才回来,走路都是东倒西歪,脸上青一片紫一块的,眼睛都肿了,我连忙叫封毅过来把他抬到床上去,他已经醉糊涂了,嘴里却还说着:“我—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总有—一天—我—要讨回—来。”
“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伤公子,以公子的武功,谁能打到他的脸,这个人真是不要命了,要是让我逮到,我非宰了他不可。”封毅把唐逸放下,愤愤地说。
待我心里忐忑不安,他说的那个你,会是谁呢,千万不要是太子,千万不要。我为他用煮熟的鸡蛋在受伤的地方滚动,他睡了一晚之后,青紫的地方消去了很多。但是我的担心却真的应验了。
四更天时,他就起床,用玉簪束起头发,穿上前日内务府送来的官服,那暗红色的锦缎穿在他身上,立时就神气万分。
“你这是干什么去?”我坐在床上。
“上朝。”他一边穿靴一边回答。
他是哪根筋搭错了,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死也不会去上朝,怎么被人打了一顿之后就想通了?
“为什么?”我还是要问问。
“我唐逸绝不会久居于人下,想让我为别人当牛做马,想都不要想。”
“这个别人是谁啊?”
“就是昨日送你夜明珠的人。”他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声,然后大踏步地出门去了,我听到他在后院吹了声响哨,然后就是马蹄声。
他一走,我也睡不着了,心里七上八下的,难不成昨天他是去与太子打架了?太子是三脚猫的功夫,当然打不过他,但是他昨日喝醉了,被一帮家奴打了,就不稀奇了。
他本来就是来历不明的清平郡王,现在公然与太子为敌,以后在这个地方还怎么立足?这个唐逸,真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
虽然太子这个梁子是结定了,但是却也激起了他的斗志,总算过了眼下这一关,他肯正视自己的身份,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天色还早,太阳没出来,屋里一片黑暗,我拿出太子送我的夜明珠,这颗茶碗大的夜明珠从盒子里一拿出来,就光华四射,照得屋子亮堂堂的,虽是绿光,可是这绿莹莹的光让这屋子看上去就像在水底一样,别有一番情致。
不算好事,也不算坏事,唐逸能够振作起来,这颗夜明珠倒是起了一点作用,我把它捏在手里对它说了句“谢谢”。
不管唐逸是不是真的想在这西夏朝廷做一番事业,或者他只是想搞垮太子,起码他开始行动了。
我不知道在那一天的朝堂上,唐逸是如何表现的,但是看他回来时眉开眼笑的神色,就知道他一定得到了李遵项和满朝文武的赏识。虽然他对李遵项的态度还是那么冷冰冰地,连提都不许我提,但他已经接受了清平郡王的身份,接受了臣子的身份,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是他的强项,我见他一日日意气风发,家里也慢慢有朝中大臣来走动,有文臣也有武将,他的智慧的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别人岂会看不出来?
他找到了生活的乐趣,放开了自己,又变成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心里真为他高兴,我这个贤内助自然是做得得心应手。我并不想他当什么帝王将相,只要他快快乐乐地与我生活在一起就够了,这样的日子唯独缺少一样,那就是我的锦儿。
在这一年中,李遵项联蒙攻金,想趁金国与蒙古开战之时,分一杯羹,可惜派出去的军队都不中用,趁兴而去,败兴而归,我知道前线的溃败是必然的。
因为,这就是西夏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