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早就起床和崔妈一起预备早饭,这几个月,在崔妈的调教下,我已经会做一些简单的吃食了。
过了会,唐逸看见我,“你昨晚出去做贼了,眼圈这么黑?”
不一会,孟珙进来,我看他也是一脸疲惫,唐逸又问“你们昨晚一起做贼了?”我心下想,难道他也是一晚无眠?
“你去收拾下,我们一起去郊外骑马。”唐逸对我说。
“去郊外?”我和孟珙同时发问。
“你不是说要学骑马么?”
“你不是说没时间教我么?”我有点不敢相信。
“我打算以后把临安的生意交给你做,以后说不定要经常出远门,不会骑马怎么行。”
“真的,谢谢公子。”我没想到唐逸思想这么开放,能让我学做生意,连忙去准备水和食物。
“你打算就这样坐着?”我直直地坐在唐逸身后,与他共骑玲珑,全身僵硬,只觉得他是个花花肠子,不愿和他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
“有何不可?”
他忽地挥动马鞭,马向前飞跑,我身子不稳,整个人趴到他背上,心都要蹦出来了,下意识地抱紧他,马跑得太快,一路颠得我头昏眼花,天气又热,我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没力气。
等在官道旁找了个树阴停下马,我立马便吐得稀里哗啦,肠子胃都要吐出来。
孟珙把水递给我,又帮我拍背,“好些了么?”
“好多了。只是天太热,像是要中暑。”
“你等一下。”他说着骑着马往别处去,不一会,采了几片荷叶回来,三下两下,做了个帽子,戴到我头上。
“这样就不会太晒了。”
“哇,你怎么想到的。”我满是钦佩。
“你心里其实是想说,孟大哥真好。”唐逸凑过来挖苦我,我只顾吃干粮不理他,孟珙也假装没听到。
等学了一天回来,我真是连一丝力气也没有,躺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夜里醒来,看到孟珙做的荷叶帽还放在桌上,那绿色已经就成土黄色了,我却舍不得丢掉,拿把窗口通风处,准备晒干了收起来。
唐逸倒是真的让我开始学做生意了,我每日跟着封毅四处奔走,原来唐逸不光是做珠宝生意,还到处都入了股,涉及布匹、粮食、食盐,他真可说是富可敌国。我到处查看店铺,盘点帐务,也无暇顾及唐逸,他却也是早出晚归,有时深夜也有人造访,来人虽是穿的便服,可那气质谈吐却绝不像是普通人,我猜测应该是朝中有品级的官员。
封毅似乎是准备让我接手他以前管理的店铺,我问他:“你让我接管,你要做什么呢?”
“我自然有别的事要办。你别问那么多,只要帮公子管好账务,其他一切不要多打听。”这封毅就像一个大冰块,无论你怎么热情,他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生怕多说一个字似的。
几天后的下午,我刚从铺子回来,孟珙来了,他一脸憔悴,胡子拉茌,清瘦了不少,像变了个人一样,这样子把我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吗?”我关切地问道,又为他沏了去火润肺的莲心茶。
“我明天要出使金国。现在蒙古势力大增,连番扰境,不断南侵,想要吞并宋朝,西夏国也趁乱从中渔利,皇上想与金国联手对抗蒙古,朝庭派了承元公主与金国和亲,命我父亲与尚书刘毖一同做送亲使节,我也被任命为护将一同随行。”
“皇上既然选你父亲做送亲使,那是格外器重你们家,应该高兴才是啊,那么多的文臣武将不选,偏选了孟老将军和刘尚书。”
他冷笑一声,“你不懂,正是这刘毖推举的父亲,你可知他为什么看中父亲?父亲是主战派,他是议和派,在朝中多次寻事打击异已,我父亲素与他不和,还在皇上面前参过他几本。承元公主是孟阁大学士秦沛的女儿,自小便与我家定过亲的,两家早有商议,打算今冬明春让她与我完婚。他们通过太后钦定了倩仪为和亲人选,这样做摆明了是看我们家的笑话,我父亲前几日面见圣上后已经气病了。”
“皇上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女儿和亲,却要选大臣的女儿。”听到他说早有婚约,我心里有些难受。
“皇上的那一班女儿,被娇宠惯了,个个刁蛮成性,她们岂肯逆着性子受制于金廷?我虽从未见过倩仪,却对她的事早已了然于心,她自幼聪明好学,秦大学士又肯教,所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又温柔和顺,连太后都夸赞她德才兼备,若不是知道她与我家的婚约,早就为她赐婚了。这次蒙古军大举南下,向金国发动战争,金国失陷的话,宋朝也很危险,皇上虽有正面迎敌的打算,但府库空虚,还需积攒实力。刘毖急于向金国表明通和的诚意,便出了这个主意,算是一石二鸟,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我母亲一向好强,又极注重家族声誉,这件事还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我心下一沉,见他如此伤心,我也只得安慰他:“皇上一向重用良将,孟老将军戍守荆襄一带多年,多番打退金人,保住了中部大门,去找几个关系好的大臣跟皇上求情,也许能换个和亲人选。”
“没用的,皇上金口玉言,加封秦学士为二品大员,已为倩仪赐了姓氏和封号,和亲告示已经贴了,不可能更改了。”
我不知再说什么好,只与他呆呆地坐着,静静地等唐逸回来。来京的路上我听他讲了许多战场杀敌的故事,他失掉兵器被几十个金人围攻都不知凶险害怕为何物,能够坦然面对生死,也算是少年英雄,我以为他豁达乐观,此刻见他心灰意冷,倍受打击,我才知“自尊”二字对一个男人而言是多么重要。那杯莲子茶放在桌上许久,他碰也没碰,只见那杯中的莲心由绿变黄,慢悠悠沉到杯底。
唐逸回来,听闻这事也是一脸惊愕,愤愤地说要雇凶私下干掉刘尚书,又说要找人进宫劫了秦倩仪出来,又建议要唐逸在和亲路上找机会带她私奔远走高飞,尽出些火上浇油的馊主意,他平时油腔滑调惯了我都觉得没什么,此刻却是不能忍受,“你到底是不是孟大哥的兄弟啊,做这些吃亏不讨好的勾当,搞不好会被皇上株连九族,国家大事岂同儿戏,孟大哥一家那么多口人,怎么能因为秦小姐一人就忤逆皇上?”
唐逸不说话了,狠狠地瞪了我两眼,我也直直地瞪着他,这是我第一次冲他发火,我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了,还好他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也没责备我。
这晚上,唐逸陪孟珙喝酒行令,喝掉了十坛上好的女儿红,直喝到三更天,两人都醉得不省人事,孟珙还喝得吐了血,我吓得半死,半夜叫封毅出去找了大夫,大夫说他胸中积火难消,又饮酒过度,伤及脏腑,脾肺胃都受损严重,一段时间内要好生调养,滴酒都不都碰,又开了些养肝和胃的药。我煎了药硬是把他的嘴撬开,把药灌了进去。
从早晨开始,外面锣鼓喧天,鞭炮声一家接着一接,直到中午,我才记起今天是公主出阁的日子,送亲的队伍已出了北门了,可唐逸和孟珙睡得像死猪一样,推都推不醒,无奈之下我浇了一大桶凉水到孟珙身上,他才悠悠地醒过来。
“孟大哥,快些起来,公主已经出城了,你再不去复命,那刘尚书怕是又要定你一个渎职罪,孟老将军现在肯定也担心死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湿衣服也不换,骑上马就走。我心下实在不放心他负气前去,怕他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留下字条,换了身小厮的衣裳就跟了去,这段时间我每天清晨出去溜马,虽然还不熟,却也能够独自骑马了。
玲珑到底是好马,终于让我在城门外赶上了他,他见我追来,一时诧异。
“我决定了,要和你一起去,就算你不许,我也要跟着你去,我身上带了钱。”
他沉思一会,说:“我知道你不放心我,我不会犯糊涂的。”
我脸一红,“我才没有不放心你,只是我从未去过金国,也想见识一下那里的山水。”
“二哥知道么?”
“我已经跟他说了,他同意了。”我撒了个谎。
“那好吧,你好好跟着我,就说是我的仆从。”
“嗯。”我与他拍马前行,追上队伍时太阳已快西沉了,果如我所料,那刘尚书长得尖嘴猴腮,看到孟珙一番冷嘲热讽,孟珙百般忍耐,额上青筋暴起,拳头格格响,恨不得冲上去与他。
“怎么着,孟公子仗着老将军军功显赫,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了,命你保护公主,你竟迟迟不出现,若是皇上知道了,不知道要定个什么罪?”
“刘大人,宗政教子无方,都是我的错,璞玉他昨日身体确有不适,是我让他好些了再出发,还请刘大人多包涵,皇上那里,我自会亲自请罪。”队伍里走出一位相貌威仪的老者,虽不过50岁的样子,却已是两鬓斑白。
“孟将军,若是军士不服军命,该如何处置?”刘尚书问。
“重则处死,轻则军杖责打。”
“您身为将军,明知令郎有错,却一再偏袒,罚令公子挨军杖二二不过分吧。”
“大人,公子昨日已吐血,脏器俱损,恐经不起二十军杖。”我忍不住开口。
“就让老身代儿子受这二十军杖吧。”说着,他就脱下外衣,叫了令官过来,孟珙要阻拦,
那执杖的人下手极狠,二十军杖下来,老将军已是皮开肉绽,血肉纵模,看得我触目惊心,那刘毖自是一脸得意,我真想上去教训一下这个嚣张跋扈的鼠辈。
站在一旁的孟珙,被人绑住手脚动弹不得,早已是眼中充血,头发根根直立,我走过去轻声对他说:“老将军底子好,不会有事的,刘毖这种小人,一定不会有好报,报仇一事还需从长计宜,你且宽心。”
他与我对视一眼,眼里全是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