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虚的嘴角也涌出了一丝鲜红的血液。
他伸出手擦了一下嘴角的鲜血,又提了一口气,扭转身形,双袍鼓荡,陡然再向上激射数十丈。
又是一剑。
这一剑落下,剑光大盛,恍若有一道白色长虹激射而出,穿日而过。
这一剑,气势没有刚才第一剑那么强,直直的斩在了刚才那一剑的左侧。
然而威力却比第一剑强了数倍之多,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剑之下,不知多少天界士兵连一丝反抗都没有便瞬间消融不见,离的稍远一些的,也在这一剑的无双剑意之下被震碎了心脉。
那守城大将此刻再无刚才看秦无虚的那一份炽热,只剩下深深的惧意,七门与八门,只有一门之隔,中间却像是隔绝了一座天地,况且他只是初入七门,秦无虚早已是八门的巅峰了。
此时他的内心只剩一片绝望,以及对战神的愤恨,要不是他抽调走了这座雄城顶尖的力量和一半的兵力,此时他们就算不敌,也绝不会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儿。
不只是他,此时这座城内所有的天界士兵,在见识到了这两剑的威力之后,全部都心生死意,连一丝与之对抗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这股力量,绝非是人力可以抵挡的。
不过,毫无意外的是,在这第二剑落下之后,秦无虚体内的第二扇门,休门,也同样轰然倒塌。
这一下,直接让秦无虚重重地咳了一下,连带着咳出了一大口鲜红的血液。
秦无虚也懒得去擦了。
第三剑!
第四剑!
第五剑!
第六剑!
第七剑!
每一剑都比前一剑的气势小了很多,然而每一剑的威力却又比前一剑强了数倍。
而相对的,每出一剑,秦无虚体内的八门也随之倒塌一座。
七剑过后,这座在极北冰原上屹立了百余年的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天界士兵更是死相枕藉,尸横遍野。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百万人的大战一般。
秦无虚的身体此时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一般残破不堪,四处漏风。
他的体内,七扇大门已经变成了废墟,唯独最后一扇惊门还屹立不倒,大放着光芒。
秦无虚此刻也不好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全都沾染着血迹,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渗着血液,他拄剑而立,如同一个浴血战神。
还有最后一剑,秦无虚抿了抿嘴,咽下一口涌到嗓子的血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他开始慢慢行走,与此同时他身上的势也开始收缩,减小。
他向前走了数百步,当最后一步落下,他的身上已经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气势了,若不是他还凌空而立,真就像一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一样。
他出剑了,这一剑砍下,万籁俱寂,没有照耀天地的惊人剑光,没有气贯长虹的剑气,就仿佛只是普通人随便挥了一下剑。
然而在这一剑抵达天界雄城的一瞬间,所有的一切便开始溶解,消散,化作虚无。
那些天界士兵,只感觉到有一阵轻风拂过,带着一丝暖意,让在这个极北冰原待了很长时间的天界士兵们在这一刻都想到了家乡的春天,他们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看到了在充满着勃勃生机的春天里,他们的家人站在家门口等着他们回家。
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他们的家人永远也不会等到他们回家了。
他们的身体随着那一阵轻风,化作了点点荧光,最后消失不见。
雄城下面那座本就岌岌可危的雪山,在这最后一剑之下,终究是走到了最后,连带着雪山之上的那座雄城,在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中倒塌。
巨大的声响如同一阵阵闷雷,响彻了整个极北冰原,令祖祖辈辈在极北冰原上生存的北境之人全都不安的走出家门,纷纷跪倒在地上向冥神祈祷,祈求灾厄不要降临。
这一剑最终斩在了雄城后面那个流转着光华的天冥壁垒上,天冥壁垒上原本隐藏在雄城之后,被天界人打通而形成的一个门户,也在这一剑之下缓缓消散,形成了一个与那片“死寂之地”随处可见的空间裂缝如出一辙的巨大的黑洞,那是极致的黑,仿佛能够吸收一切光源的黑。
秦无虚看着天冥壁垒上那一个漆黑的洞,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然而他刚刚翘起嘴角,便又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了好多的血。
而他体内的那最后一扇大门,本就在他出剑后就已满是裂痕,终于在这一阵咳嗽中化作了无数的碎块。
他脸上的银色面具,也碎裂开来,露出了他那有些清瘦的脸庞。
秦无虚此刻再无一丝精神,他眼前一黑,整个人便从空中摔落了下来。
就在他快要摔到地上之时,突然出现了一个比之常人略显巨大的身影接住了他,然后缓缓把他扶坐在地上,向他体内输入了一股极为精纯的源气。
秦无虚得了这一股源气,悠悠的睁开了眼,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一个身影。
只见那是一个身高丈许,浑身肌肉,血管如一个个虬龙一般鼓起的壮汉。
他一头赤色的长发披在身后,每一根头发都如同一把把刀子一般垂在腰间的位置。他的眉毛,胡子也全都是赤红之色,他的面孔棱角分明,如同刀削的一般,身披一件不知由什么妖兽的皮毛制成的一件兽皮大氅,浑身充满了一股狂野奔放的气息。
秦无虚看到此人,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没有起身,反而是轻轻的躺到了地上,闭上了眼。
那红发壮汉瞥了秦无虚一眼,没有着急出声,反而是在秦无虚身旁席地而坐。
半晌,那红发壮汉一伸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酒壶,拔开盖子,朝秦无虚一递,说道:“来点?”
秦无虚本来闭着眼睛,已经不想再消耗一丝体力去干别的事了,但闻到这一股酒香,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他强打着精神支撑自己坐了起来,接过那流转着光华,一看就不是由寻常材料制成的酒壶,放在鼻子下面使劲的闻了闻,有些陶醉的说道:“人生的最后光景还能有美酒相伴,妙哉,妙哉。”
红发壮汉似乎对秦无虚的话不屑一顾,嗤笑了一声。
秦无虚也不在乎,仰起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痛快道:“好酒啊,好酒!”
红发壮汉讥讽道:“是好酒啊,多喝点吧,好做你的上路酒。下辈子说不定就没这么好命能喝到这么好的酒了。”
秦无虚低下头轻笑了一声,道:“无妨,我这辈子,本该早早的就在一个无人关心的地方悄无声息的死掉。幸得师父收留,不仅能够活下来,甚至还走上了修行之路,度过了比寻常人还要多的岁月,已是侥天之幸,如今为了冥界的一丝曙光而死,也算是对得起师父的养育之恩了,我没有什么遗憾的了。至于下辈子,人死如灯灭,终要是从虚无中来,回虚无中去,又何来下辈子之说呢。”
红发壮汉盯着秦无虚的脸,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些后悔,痛苦的神情,然而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秦无虚始终是一脸淡然的神色,小口嘬着酒。
红发壮汉有些惋惜的说道:“你本是我最看好的,你的天赋比永夜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一直觉得,若你能活的久一些,说不得便可以成为那三界之中第一个打破桎梏,迈出最后一步的人。到时候,那可就真是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百世不朽,万世不灭了。如今,你为了这冥界断送了这一切,可曾后悔过?”
秦无虚摇了摇头,又嘬了一口酒,轻声说道:“你都说了,那要活的久一些嘛,天知道那到底需要多久,天界人可不会给我这么长时间。若是闭关修炼,等到修为圆满出关之时,这冥界已是变得满目疮痍,生灵涂炭,那我的长生可真是一种煎熬了,要永远活在对师父,对冥界的歉疚之中。”
红发壮汉皱眉道:“我们三界七王,本就超然世外,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那些蝼蚁一般的人,死了就死了。他们的命就如同路边的枯草一样低贱,不管你除掉多少,等过些年,又回繁衍出来,甚至数量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与他们不一样,你是有望成为古今第一人的存在,如今你以你的命来换取他们的些许安定,我认为不值。”
秦无虚瞥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
红发壮汉微微侧身,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你笑什么?”
秦无虚摆了摆手,好大一会儿才止住笑意,他揶揄道:“若是别人说这话,我还信几分,但是你说这话,我就不信了。两千年前,作为上代冥神的影子,杀得天界高层闻风丧胆的人称‘血屠’的杀神,不就是你吗?你为冥界流的血可比我多得多了。”
红发壮汉把头扭向一边,冷哼一声,声音冷漠的说道:“正因为我经历过这些,所以我才为你感到惋惜。你一心一意的为冥界付出,但是你拼死保护的那些人,可曾会念你的好?你今天付出性命为冥界所做的这一切,可会有人知道?在他们眼中,你还是那个七年前与永夜冥神一同抛下冥界消失不见的软蛋。只要是为了利益,他们甚至可以随时将刀子捅进你的心脏。难道你忘了,你师父是怎么死的了吗?不就是与天界战争经历了几次失败后被那些他誓死保护的子民们口诛笔伐逼死的吗?人啊,都是自私的,只有自己过的好才是最真的。冥界人口何止亿万,你保护?你保护的过来吗?”
秦无虚将酒壶放在了一边,闭上了眼睛,声音平淡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师父他老人家也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过。”
红发壮汉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再多说,只生气的甩了一下袖子,转过身去,说道:“哼,道不同不相为谋,当年我就劝过你师父,要是他肯听我的,从冥神的位置上隐退下来,与我一同做一个逍遥自在的逍遥王,他岂会这样早早死去?你们师徒真是一个德行。”
秦无虚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从怀中拿出了那把没有刃的剑柄。
只见此时这把剑柄若隐若现的闪着微弱的光芒,仿佛风中的残烛般随时可能会熄灭。
秦无虚看着这把剑柄,脸上的神色顿时便只剩下了柔情。
他轻轻的抚摸着这把剑柄,喃喃道,:“辛苦你了,陪我走过这一路。可我还是要麻烦你一件事,我就要死了,你到阿晓的身边去吧,替我照顾好他,也见证一下他的成长。这个孩子,是得天地之造化,顺应大势而生的,若是能够成长起来,将来的成就必然会超过我的。去吧,属于我们的这个时代落幕了,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去见证这一切吧。”
那把剑柄听了秦无虚的话,竟有灵性一般的在秦无虚的怀中轻轻的蹭了蹭,仿佛在表达对秦无虚的不舍和跟他告别。
秦无虚扯了一个微笑,张开了怀抱,那把剑柄便化作了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了秦无虚的怀里,朝着东南方向飞去了。
红发壮汉瞥了一眼剑柄飞去的方向,没有说什么。
秦无虚也朝那个方向望着,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良久,他冷不丁的剧烈的咳了起来,一边咳还咳出了大量的鲜红的血液,随后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向后重重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