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酒楼的生意却正是红火的时候。杨哲看了眼手机,老婆已经第三次问他要不要回家了。
“诶,小杨,大家能坐在一起都是缘分,你怎么老看手机。能面对面跟张总学习的机会可不多,还不知道珍惜?”酒桌上主座右侧的一个穿着衬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不满道。
杨哲慌忙收起手机,强打精神站了起来。稍作镇定后,又恢复了从容豪迈的气势。他扫视一圈,右手端起酒杯,左手又拿了一个装满酒的分酒器,稳住脚步,绕着圆桌走到主座旁边,朝坐在主座的秃顶男子恭敬道:“张总,我这人优点不多,就记得住一个道理,酒逢知己千杯少。张总今晚真是教会了我们太多人生的哲学,这一杯我干了,您随意!”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张总没有起身,果然轻轻抿了一口,看杨哲干杯之后转头对衬衣男子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这小杨酒量可以啊,赵行长今后要多多栽培啊!”
赵行长得意地哈哈大笑道:“怎么能跟张总相比,今晚都是朋友,不谈酒量,只求喝的高兴!”说完又转头看着杨哲故作严肃道:“还不快谢谢张总点拨!”
杨哲心里暗暗叫苦,但想到张总承诺的三千万存款以及自己即将得到的八千元专项奖励,把心一横,面上依然是那副踌躇满志的四好青年的表情。他俯身将张总酒杯加满,又把自己杯中灌满,双手举杯,弓腰与张总杯底碰杯道:“多谢张总赏识,我还有太多东西要向您学习呢,这杯我敬您!”说完又举杯一饮而尽。酒是好酒,杨哲自己绝对舍不得买的五粮液。但酒局过半又连干两杯,杨哲只觉天旋地转,胃里翻腾欲呕。
偏偏这时,只听那张总快意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吃不了苦。像小杨这样懂事,能力又强的人可太难得了。赵行长,我真羡慕你啊。小杨,你说这银行有啥好的,我们公司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赵行长要不给你升职加薪,就来我们公司干。跟着我别的不说,就是钱多。”
赵行长知道张总是喝多了开玩笑,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刻意对吃席的其他银行员工说道:“一定的,既然张总发话了。今年行里这个中级经理的名额,谁也别争啊,小杨的表现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
杨哲心里暗骂无耻,这在座诸位,除了自己和一个新员工,其他人职位最低的一个都是科长。这中级经理本就只是一个工龄到了没有污点就自动晋升的职称,新来的小王资历不够无法报名,在座唯一有资格聘任的就只有自己。
但虽然明知赵行长这一句话,只是卖个人情的场面话。可作为小勇的自己却又不能当做玩笑,不然等回去指不定被领导穿小鞋。杨哲只好强自压下酒气,快速倒满自己酒杯,努力装出一副恍然大悟醍醐灌顶的模样对赵行长感激涕零道:“赵行,从我入行以来承蒙您一直照顾,我这人优点不多,就一点,认准的人,我就跟定了,这一杯敬我永远的大哥!”
这句话说得漂亮,既给赵行长的虚情假意找到了完美的阶梯,又间接向赵行长表明了自己留在银行的决心,不会真的跟张总走。说完闭气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晚杨哲喝的实在太多,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只有个模糊的印象。他记得时间已过凌晨,着急打车回家,出租车却不愿载他这样的醉鬼。而老婆电话打来和他大吵了一架。他心里的苦楚甚至来不及诉说,对面就挂了电话,撂下一句“你不回来以后就都不用回来了!”
杨哲一个人走在成都的街头,内心苦闷却又充满希望。他堂堂985金融学硕士,满腹才华不得舒展,却只能困在一家商业银行。几年下来,依然只是一个小职员,拿着微薄的工资与老婆挤在一间三十多平米的小公寓里。白天在网点接待客户比狗还忙,晚上陪客户吃饭比猫还晚,几年下来喝的酒都够装几个浴缸了。
不过现在好了,行里把张总这个客户交给自己维护,这样一来,每个月奖金至少多拿两千块。多年的经营终于获得了回报,上级也应该能看到自己的能力,升职指日可待,前途一片光明。
边走边想着,杨哲只觉身体越来越累,心口仿佛有些疼痛。他实在走不动了,坐倒在春雨路一个商铺门口,大口喘着粗气。他只觉胸口越来越疼,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竟沉沉睡去。
杨哲醒来时,头疼欲裂,醉酒的后遗症侵蚀着他的神经。
他感觉到有人在扯他的手脚,艰难睁开眼睛。只见三个身穿破烂黑色麻布上衣的邋遢男子正在拽他的衣服,西服已被脱下拿在一人手中,衬衣正在被撕扯。杨哲大惊,顿时酒醒一半,头脑清醒了许多。
他大喊一声,“你们干嘛,”跳了起来。但那三个男子依然不依不饶,继续抢夺他的上衣。杨哲怒从心起,抬起一脚就踹向其中那名最矮的男子。男子吃痛,后退一步又复上前急切对伙伴说:“我抱住他下身,你们手脚快点。但先说好,鞋子归我!”
杨哲使劲挣扎,却挣不脱这男子的环抱。只能大喊,“救命啊,抢劫了!”只片刻,杨哲被脱得只剩内裤,却依然不见有人过来。
三名男子抢劫得手,迅速朝巷外跑去。光天化日,在这法治社会,岂容小贼当街行凶,杨哲顾不得裸身的羞愧,愤怒地朝三人追去。仅仅七八步的距离,杨哲跑出了巷子,来到主街之上。
可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傻眼,呆立当场。
这一条街不短,但一眼就能看到头,这是因为遮挡视线的高楼大厦与林立的路标广告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眼到头的土基平房。小间房屋鳞次栉比,整齐排列。房屋门口尽是小贩的摊点,卖包子的,卖烧饼的,卖糖葫芦的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
杨哲心中惊疑道:“难道我遇到鬼打墙,走到哪个村子里了?”
可街上的行人,又将他这个想法立刻否定。只见街上行人清一色地穿着黑色或白的的衣服,而那衣服的式样多为过膝的连体式汉服。“难道是某个片场?可片场怎么可能有人抢劫呢?而这清一色的黑白汉服又是什么鬼,工作人员又去哪儿了?”
过度的震惊让杨哲忘记了自己只穿了一条内裤,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分外显眼。街上的人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回过神来的杨哲顿时无地自容,又羞又怒,抬头张望却发现那三个强盗早已不知去向。这时忽然有人喊道:“呔!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杨哲定睛一看,只见六个身穿黑镶白布料劲装,头缠布围束发,手持刀剑棍棒各式武器的人向他走来。而喊话那人,正是走中间那个个子最矮国字脸小眼睛唇边还有一颗醒目黑痣的猥琐男子。此人一步当先,气势汹汹,眉宇间透着一股倨傲,俨然是这一伙人的头目。身后一人见杨哲人高马大体格健壮,上前谄媚道:“区区小贼,何须薛头亲自出手,看兄弟们一个回合就能将他拿下!”
那薛头果然略一沉吟,退后道:“这份功劳就让给兄弟们了,回头领赏,酒可不能少了我的!”刚才那人道:“功劳都是薛头的,若不是薛头一句话吼破了贼人的胆,兄弟们要擒住他哪有这么容易。”薛头满意点头道:“好说好说!”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竟好像贼人已经拿下捆好听从发令了。杨哲不明就里,一头雾水,但总还是听得清楚利害。见这几人表情不似作伪,心中暗觉不妙。看那领头猥琐男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暗道一声丑人多作怪,只是爷爷我在别人地头上,强龙不压地头蛇,三十六计走为上!转身就跑!
杨哲空有一副好身高,却还没跑多远就被人追上,那人一把拉住杨哲左手,往后一扯,另一只手就要卡主杨哲后颈。杨哲只觉那人手劲之大,如同铁箍勒的手腕生疼。心中一发狠道,你们玩真的!转头跳起朝那人裤裆就是一脚,那人不防中招,吃痛手一松,蹲了下去。杨哲上去照头又是一脚,把那人踢得后仰倒下,抢过那人脱手的木棒,指着追上来众人怒吼:“老子好端端的没惹你们,上来就动手,给我说清楚,干嘛呢!以为我好欺负呢!给我说清楚,否则今天谁也别想走,我报警了!”
那几个追上来的人,好像真被杨哲气势吓住,全都停住掏出武器对准杨哲。杨哲心中茫然而惶恐,只想谁来给他个解释,这到底是特么是怎么回事?但精神一点不敢松懈,这些人都是真刀真枪动家伙的,杨哲举着棍子与几人对峙着,心神却飞速运转,想要如何脱困。忽然,杨哲只觉后脑一痛,听到身后有人说道,“叫你小兔崽子不老实”,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杨哲醒来时,只觉周身气味难闻,光线昏暗。适应了好一阵子,才看清楚自己的处境。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穿上了一套又旧又破的灰色罩衫。双手竟被一股沉重的铁链以上锁的铁环拴住。他坐着的石头地面上,稀稀疏疏铺了一些稻草,靠近墙边有一张木板床,上面坐了个人。狭小的房间被大腿粗细的木头栅栏隔开,俨然就是一间古代牢房,和电视剧里的一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