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这一晚,银临酒楼灯火通明,钱莹莹亲自站在门口迎接来宾。
益州城中的富贵子弟,基本都齐聚一堂,个个衣冠齐楚,趾高气昂。都装模作样地轻摇折扇,一副才子气派。走进楼门前大多有意无意地往钱莹莹身边凑,有的还张口想要与她攀谈两句。却都被旁边站的一个面貌年轻,身材高大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截去话头,引入楼内。
没能与美女深情一叙的年轻人们都恼火这个下人怎么这么不识抬举。但却碍于身份,一个个不便言明,只丢下一个鄙夷的眼神就冷哼一声走进去了。
那年轻人迎来送往始终面带微笑,气定神闲,好似完全没有看到那些富家子愤怒的眼神。钱莹莹看见此情此景,只能摇头苦笑,心中却莫名有些暖意。
这年轻人,正是杨哲,本来他是不想来的。
他还沉浸在幕后黑手的感觉中难以自拔。感觉自己一抬手,大宋就要刮起一阵风,潮流的风,而没人知道始作俑者是谁。这种偷偷推动社会发展,深藏功与名的感觉令他陶醉。
但为了钱氏今后的发展,他还是以个人名义邀请了几位政要人士。既然要亲自接待其人,就不好放着钱莹莹独自忙活,干脆送佛送到西,现场教教这骄傲的姑娘一些待人接物的奥义。他是这样骗自己的。
至于那些如狼似虎的所谓才子,他当然不是怕他们接近钱姑娘,只是要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所订包房走错了闹了笑话,就有些不太好了。所以杨哲勉为其难,也只好舔着笑脸将他们一一送到席位安排坐下,才放心离开。
正在春风得意的杨哲,忽然听到楼内传来喧哗吵闹之声。钱莹莹担忧地往里面张望,杨哲不顾外面年轻才俊们已经喷出火来的眼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不用担心,他进去看看。
声音是从一楼一个叫做黄山厅的包房内发出来的。杨哲走进去就看到,一个年轻人,正指着专门负责这个包间茶水清洁服务的一个婢女破口大骂。而那年轻人不是别人,赫然竟是前些天公堂之上要置钱劲宇于死地的翟凯!
“这么小的房间也好意思拿来招待客人?你们把我家公子当什么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可.......可您......预订的确实是这个房间,订的时候......您都看过了。”那婢女似已被吓傻,一个劲的道歉,说话颤颤巍巍,几不成声。
“看过什么!那晚黑灯瞎火的,看得见个什么,你们这酒楼就是这么骗人的吗?”
杨哲早就怀疑,翟凯做假交子这案子没那么简单,绝不可能是他个人就能做得到的。今天见这翟凯鼻孔朝天,一副狗仗人势,有恃无恐的样子,又见这间主位坐了一个纨绔气质的富家公子,就知道自己所料不错。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就怪不得我了。本来找你这么个人还麻烦,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这种机会,杨哲怎能放过。
“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不满?我们酒楼向来以服务为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协商解决的。”杨哲连看都没看翟凯一眼,径直向主座那人问道。他要真是来吃饭的,有不满意的,到还不好办了。此时明知道就是来找事的,那就给他找回去就完了。这货本来就算不上客人,何必再怕得罪。
杨哲无视翟凯,翟凯却瞪着杨哲眼眶都要裂开了。连忙向主人告状道:“公子,这人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杨哲!上次都是因为他!”
“公子,您这下人是该好好管管了。主人没说话,就抢着先嚷嚷,倒像是他才是主人。”
“哎呀呵,这钱家的狗还说人话了!”翟凯不依不饶,却没有发现。他口中所说说人话正是在骂自己呢,伸手就要朝杨哲后脑勺来一下。
两人虽在包间之中争吵,但声音很大,已有几桌的好事者围在门口看热闹。
杨哲虽不会什么绝世武功,但前世喜欢运动搏击,身体反应速度还是有的,现在有了更加年轻强壮的身体,更是如虎添翼。一把抓住翟凯打过来那只手,另一只曲臂成肘手顺势从下往上一撩,刚好扫中翟凯下巴。顿时好几个白里染红的牙齿飞了出去。
看翟凯一仰头,杨哲又瞄准位置兜裆就是一脚,用上了门将开球的力度。翟凯满嘴是血捂着裤裆,呜呜叫着蹲了下去,却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阿福早已带人堵住了门口,现在黄山厅之中,除了杨哲就只有翟凯和那个纨绔青年两个人了。杨哲进门出头之前就从阿福口中得知,那公子哥名叫刘子璐,是益州大布商刘望的儿子。
虽然刘望是良田千倾的大地主,手上掌握了益州八成的布店,财力惊人。但让刘子璐嚣张的依仗还是他在益州官场的舅舅徐明坤。那徐明坤是益州织造司的提点,虽然管的是手工纺织经济,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这益州地头,这种“厅级”领导权力基本也可以一手遮下天上一个角了。
不过杨哲很快就已作出决断。
织造司油水颇丰,从上到下贪腐严重。提刑司长官林大人为人正直,向来看不惯这个徐明坤,两司互不对眼,早已是益州人尽皆知的八卦。既然林大人有意与自己交好,这回自己又特地请了他来,那这队就得站牢了。毕竟如果没有公家的势力保护,生意做大,只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
所以杨哲才是真的有恃无恐,比后台,两人差不多。但此时在自己的地盘,自己这么多人围着这两人,还能让他翻了天了。
刘子璐好像此时方才注意到杨哲这个人,他阴沉着脸抬头盯着杨哲,冷冷说道:“若是现在让钱莹莹自己过来道歉,今晚给我夹菜陪我喝酒,好好伺候我一晚。兴许我心情好了,你们这小酒楼还能开的下去。”
杨哲看着刘子璐,忽然仰头狂笑,仿佛这世上已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半晌缓过来才慢慢说道:“真是有趣!刘公子怕是还不太清楚现在的情况吧。请您转头看看,您觉得您在咱们钱家的地盘上说了这种话,还能走得出去吗?您一个人......哦,不对,应该是一个半人,翟半人翟公子对不住了,把您给忘了。这出不出得去都还两说,还能一本正经地放狠话,我倒开始佩服起您来了。”
刘子璐环视一周,气势顿时弱了一些。心想万一这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不管不顾真干出什么事来,自己还真难善了。后悔想着这小小钱家应该对自己俯首帖耳不敢二话,就没有把家里的护卫都带来。但嘴上还在威胁着:“你敢动我一下,我保证你,你们整个钱家都别想在益州城里待下去!”
这时阿福突然从外面走到杨哲跟前低声耳语了几句,杨哲面色变了变,仿佛忽然对这被围的两人失去了兴趣,说道:“真是有趣!我什么时候动过了刘公子一下了,不过打了个口出狂言的下人,想必刘公子也不会介意。”
又转头对门口围满了的吃瓜群众说道:“好了好了,都散了,一点小事而已。饭菜马上就上了,祝各位用餐愉快。”
能手拿十万贯交子的下人,又岂是一般的下人,杨哲自然是知道的。但这翟凯实在戳眼睛,上次钱劲宇的仇还没报,看他与这刘子璐关系不一般,却以主仆相称,这回就是要打得他有苦说不出。
刘子璐看围堵散去,赶紧拉起翟凯,冷冷说道:“如此黑店,咱们还不稀罕吃呢,走!”
这晚定了席位却心怀鬼胎的人其实不止这刘子璐。那些其他酒楼的,听说这里有炒肉,还有能值三贯钱的美食,都不想让银临酒楼就这么一家独占了这些好事。就算不敢立刻在酒楼里当场发难,也想着偷偷混进厨房看看其中玄机。此时看到连益州布王刘家公子的亲随都被打了,而且打得如此没有脸皮,都纷纷老实了。
杨哲又把阿福叫了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阿福就兴高采烈地带着十来个家丁出门去了。
终于消停了,酒楼内一派安静祥和的气氛。来得早的,已有菜上桌,大厅唱台上的姑娘们也唱了起来。大家是来找乐子享美食的,只要事不关己,就算再大的冲突也权当看个笑话。
看着客人们推杯换盏,笑逐颜开,杨哲终于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深吸了一口气,往二楼看了看,低头走了上去。
二楼上最宽敞的那间霁月厅,此时已有几人到了里面,正东张西望,指点交谈。
杨哲见林颐等人围坐一桌,主座之上为一紫袍老者。杨哲心想,这一桌应该都是州中官吏,虽是穿了常服,但着装颜色在官员之中依然是必须严格按品级来的敏感事项。紫袍已是三品以上官员方可穿戴,即使是益州知州也不过五品官职,那这老者却是何人?
何况他身边那位身着红色开襟锦袍的中年男子更符合传言中知州朱大人的特点。
正疑惑间,林颐已热情地向杨哲说道:“杨兄弟,今天你这酒楼可是来了大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