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走露了消息,总之短短几天之内,银临酒楼的厨房已经插进了十多名新人。而酒楼的炒菜也不再由钱莹莹亲力亲为,而是交给了在钱家做工十余年的老王老张一伙。
新来的十多个新伙计人前人后,提水劈柴,忙得不亦乐乎,生怕被别人比了下去。每到下午营业之时,则围在后厨炒锅那个灶台附近,全神贯注地盯着老师傅们手起勺落。他们看得目不转睛生怕漏掉哪怕一个细节,有时候还悄悄向老王他们提问。虽然和东家打得火热,但十几个新人相互之间却堤防得很紧,从不交头接耳,每当眼神对到一起,就立刻充满警惕地移开视线。
新人进入之前,钱姑娘就吩咐过,炒菜之时不必藏私,哪种料用多少,何时下锅都要给学员们讲清楚。
“不讲清楚他们是不会走的,你们也别怕真本事被别人学了去。老王你一手算条巴子咸香软糯,堪称益州一绝,这菜会做的人不少,可能跟你比吗?”
“这算条巴子在益州城只要能找出第二个有这滋味得,俺老王自断双手从此不做菜了!”
“这不就得了,这烹饪一途,关键在于钻研,在精不在多。”
“这个......那个......”
“别这啊那啊的,你们教的越使劲,那些人走得越早,你们就越早清静。听到没有?”
老王老张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可总觉得钱姑娘说的有道理,听话准没错。所以当看到有人围观之时,发挥的格外卖力,铁锅与木勺共舞,菜肴与调料齐飞,一派飞楼登仙般神技再现的景象。
说来也奇怪,短短几天下来,这些听闻是其他酒楼饭肆派来银临酒楼学习的骨干厨师,每个菜品看了一两遍之后就都向老师傅们致谢请辞。走得急匆匆的,出了酒楼大门,巴不得是飞奔一般地跑起来。
钱莹莹从二楼出神地望着窗外繁华的夜市街道,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嘴角浮起一抹笑容,自言自语道:“还又让你蒙对了呢。”
短短几天之内,整个益州夜市忽然有数家小店挂出了招牌,写着供应炒菜。而类似小樊楼,红映楼这些知名酒楼,则把特色菜单更新了一遍,用大字写在木牌之上,放在了门口。上书“鱼香肉丝、麻婆豆腐、宫保鸡丁......”等等之前从未见过的新式菜名。
益州几乎各个角落都有新潮的炒菜突然崛起,而且一些小馆子里价格实惠,很多曾经吃不起的百姓,这几天也争相进店豪掷百钱,一饱口福。
小樊楼的孙掌柜站在门口,看着人进人出宾客爆满,心中十分得意。快意地想到,钱多多那个暴发户果然没什么见识,竟然养了这么个白眼狼。自己明明手握益州甚至可以说是大宋餐饮的命脉,却如此轻易地拱手让人,实在是一段商界“佳话”啊,值得自己世代谨记,引以为戒!想着想着,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路过行人还以为孙掌柜得了失心疯。
此前一直以特制新式炒菜闻名远近的银临酒楼,却依旧安安静静地开门营业,仿佛外界发生的变化,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然而奇怪的事情确实发生了,外界炒菜迅速的扩散崛起,好像确实没有对酒楼的生意产生影响。那些老主顾依然像往常一样在相同的时间到店消费,本就不多的坐席一样一座难求。人们就好像不知道这里两贯钱一例的爆炒猪肝,小樊楼只卖九百钱,西门夜市的摊贩只卖四百钱一样,依然心甘情愿开开心心地做着冤大头。只有约不到位子的客人,才会选择别处。但吃过之后,虽大呼好吃痛快,却还是又要去银临排队取号,以求下次能够约到席位。
“诶,这不是赵兄吗?”一个蓝衣男子向排在银临门口长龙之中的一个黄杉年轻人说道。
“李兄,好久不见,也来银临排号预约?”赵姓男子回道。
“赵兄难道不知道炒肉在西市好几家酒楼都已经有了?那儿不用预约,去了顶多等一会儿,准能吃到。”
“诶,李兄此言差矣。李兄以为赵某是为了几件菜品来银临酒楼订桌的?”
“难道不是?”
“李兄,咱们俩都是自己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只问你,像咱们这一伙人出来,三百钱一盘的干爆鳝片,你好意思点吗?”
那李兄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好不精彩。
赵兄继续说道:“对吧,所以李兄,那些苍蝇馆子我奉劝你还是少去为妙。否则时间长了,不免沾到一身俗气。”
那李兄不知如何作答,抱拳干笑几声,往前走去。不过从前面街头绕了一圈,竟偷偷跑回银临门口,悄悄排在了队伍最后。
杨哲却全然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纷乱斗争,在钱府悠哉悠哉地与钱劲宇下着象棋。象棋刚刚兴起不久,规则复杂,各种不同的棋子相互制约。虽与围棋相比,象棋显得战略简单,没有那么多阴谋与诡谲,但胜在有趣新颖,在贵族官吏之间迅速流行开来。
杨哲虽然棋力低微,但后世好歹也是有过数百局对弈的经验,电视上也常常看到国际比赛讲解,相比宋朝这些刚刚接触不久的萌新,简直如同神一般的存在。他看钱劲宇对象棋非常好奇,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总是有意相让,不下死手。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对子,偶尔聊上几句纨绔界的科学常识,倒也十分有趣。
棋战正酣,阿福跑了进来,说四福居掌柜答应的雕刻师傅已经来了。杨哲冲钱劲宇神秘一笑,说道:“这回咱们一分钱没花,新铺子准备的倒是差不多了,是时候一展拳脚了!”
钱劲宇虽然贪玩,但心中毕竟还是有梦想,想要有一番作为的。跟着杨哲一起闲散了这么久,心里早有些慌了。听杨哲如此说,心情顿时大好,放下手中事物,站起对杨哲说道:“一切都听姐夫的,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就尽管说。咱们一定要靠自己的双手,在大宋闯出一番天地!”
杨哲说了很多次,不要叫自己姐夫,但钱劲宇就是不听,说着虽然姐姐对自己整天凶神恶煞。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姐姐,交给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怎能放心,只能将她托付给杨哲。
杨哲思虑良久,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头。但只准钱劲宇私下里这么叫,在别人面前,依然是钱大哥与阿哲。
不多时,两名雕刻师傅已被请到内院。来的时候,两位老匠人已经被告知这次来做工,是要雕刻交子印版,一块板子一百贯钱。这个价格可以说是远远超过了市价。两人心里充满期待,想看看到底是谁,能有这么大手笔。
见到杨哲之时,两人都有些吃惊,这主顾不想竟然如此年轻。一次出手这么多,一看就是纨绔,但偏偏一脸和善,说话客客气气的,一点不像有钱人家的败家子。
“两位想必已经知道了,我钱氏交子铺如今计划重新开业,而这交子式样,是要改变了。因此,请二位来,是要雕刻我们交子印版的。”
“小人明白。”两人答道。
“二位师傅也该知道,这次酬劳颇高,已经高出市价好几倍。二位可知为何?”
年纪更长一些的师傅说道:“公子放心,我们雕完就会忘记此事,绝不敢有任何夹带私藏。雕刻全程公子都可派人监督。”
杨哲听着微微点头,但却说道:“我钱家极为重视这次雕版的制作,图样远比其他铺子要细致复杂,难度极大,但质量却不能因此降低。务求每一缕细纹都要雕刻清晰,只要图案没有差错,这工钱,我们自然一分不少。而两位也知道,我们铺子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因此这个进度自然是越快越好。此次我们一共需要八块雕版,你们每人四块,图样均不一样。若能在一月之内完成,赏银五百两,一月半之内完成,加赏二百两。若两月内无法完成,扣工钱一半。二位谁先完成任务,再额外奖励八百两。但这一切奖赏的前提,都是质量过关。两位师傅都是益州城数一数二的能工巧匠,想来这任务虽然艰巨,也难不倒二位。至于这监督之事,以后不必再提,杨某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两位的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两人闻言更是欣喜,一般交子印版雕刻,因为成本较高,用量不大,一家也就搞一块。这一次八块,实在是不知道他们这是图啥,而且图样不一,这就更想不明白了。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单如果做好了,这辈子估计再也不用忙活。就算加班加点不睡觉,也得给他做好啊。两人相视一眼,朝杨哲深深作了一揖,恭敬道:“请公子放心,我等定竭尽全力,以报公子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