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容易成功将篱笆拖出秦王府的时候,闻讯赶来的谭芊芊简直惊讶得合不拢嘴。简王妃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差人奉还了篱笆的户牒。秦王太阳穴上一根青筋突突地跳着,却反剪着双手立在府门前,看着他们登上马车远去的背影,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
为什么到最后,他会答应容易的要求……或许是因为,他开出的条件是自己无法拒绝的。
如今的结果,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有了他的襄助,秦王府自是如虎添翼。至少在新皇登基之后,他还能自保……甚至,若是存了争一争的心,只要他鼎力支持,自己也有了放手一搏的筹码。秦王皱着眉头,一遍一遍说服着自己。
真是这样吗?可是——在内心深处,为什么会隐隐作痛?
现在的容易,与从前在李成奚前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会逗她乐,会捉弄他,不同的是,有更多的真心和专注。她从不害怕他,眼睛随着他的手舞足蹈而秋波流转,不时抿嘴一乐……在听荷苑的她,是胆小懦弱的,是忧心忡忡的,这样的李成奚,他一次也未曾看到过。这样也好,既然在秦王府不能肆意开心,他自己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去爱护她宠爱她,那便让她随别人……幸福去吧。
“辛易……”他终于意识到了心中撕裂一般的疼痛,咬牙恨道。
容易拖着篱笆去了灵岩山,却没有为她另辟禅房安置,而是在外室捣腾半天之后,将睡眼惺忪的她扔进了一只巨大的药桶中。篱笆迷迷糊糊地被拖出被窝,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待她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身的衣服全都湿哒哒地吸到了身上,裸露在外面的手上、脖子上的皮肤被烫得通红。想要抗议,却又被桶里浓重的药味呛得直流眼泪,气得哇哇大叫着让容易赶紧拖她出来。
容易却慢吞吞地搬了个板凳坐在她旁边,一边欣赏着她在药桶里挣扎的狼狈样,一边拈掉她脸颊上沾着的药草叶子,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这个丫头,知不知道自己的性命早已握在别人手中了?”
篱笆双手抠着光滑的桶沿,挣扎着想爬出来,听到他这一句便愣住了,手一松直接跌回了桶里灌了几口药汁,苦得她直吐舌头,脸皱得像个核桃。
“你这么傻,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仇家,有的直接提刀要砍你,有的阴毒地下蛊害你。”容易见她一脸呆样,噗嗤一声便笑了,“上次在山上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印堂隐隐透出些黑气,于是装作无意地拂了一下你的手腕。你还记得吗?”
篱笆面带困惑地想了一想,这才点点头道:“你一说我便想起来了。”
容易把她的小脑袋往药汤里按了按,又道:“你可知自己中了苗疆的虫蛊?——幸好你那日遇到我,而我又注意到了异常。我母亲是南藩人,对于虫蛊,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你体内所中的是最毒的鸳鸯蛊,此蛊取一公一母两只蛊虫,放在一只蛊瓶中喂以蝎、蛇之类的毒物,养育三年之后,母虫制成蛊丹,公虫继续培育。只要其中有一只死去,另一只也必不能独活。而如今这两只蛊虫,一只在你肚子里,另一只则在蛊瓶之中,下蛊人的手里。因此若是下蛊之人想要你的命,只要打破他手里持有的蛊瓶,你腹中的母蛊虫便立刻发疯一般地钻破你的躯体,让你肠破肚烂,七窍流血而亡。”
篱笆想起梨落之前对她说过的一番话,可不正与容易说得一模一样么?不由得对容易的医术又佩服了几分,期待地发问:“那你知道如何去除虫蛊吗?”
容易咧咧嘴,摇头道:“我只知道如今你泡的这桶汤药,对母虫蛊有麻痹作用,不过功效实在是有限。如果你身上的蛊虫还未曾埋进去多久,那么倒有一种极端的方法……可惜你的蛊虫已经年日久,估计在你幼时便已经存在了,只有问过了我的母亲,才有可能知道如何解毒。”
篱笆突然想起梨落身体里的蛊虫,不就是才埋进去不多久的?于是追问道:“不知道是哪种极端的方法?”
容易看了她一眼,悠悠答道:“我小时候看一本古籍上讲过,在蛊虫侵入宿体一年之内,若是那宿体恰巧怀了纯阳之体,那男胎在成形之后,便会本能地与蛊虫缠斗,若是不幸的,若是幸运的,有可能将蛊虫吞入腹中从而同归于尽。”
居然有如此极端的方法!篱笆心里想着,颇有些悲喜交加。若梨落此次怀的是男胎,那不就能误打误撞,把蛊虫逼出体外了么?虽然因此牺牲了自己的亲生孩儿,但若是这次落胎后梨落便可摆脱安王府的控制,那不是好事一件吗?
那么,便找个机会拜托大哥将她带到北疆,能逃一个是一个吧……
容易看她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问道:“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明日我们便要赶路了。”
篱笆呼痛:“你怎么跟我大哥一样喜欢给我爆栗子吃?怎么又要赶路?”
容易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你体内埋着这么危险的蛊虫,你竟然完全不在意?赶路自然是去苗疆见我娘,问她如何解你的蛊毒。我娘通晓天下所有的蛊毒,若是连她都解不了的,整个南藩估计无人能解了。”
“你娘这么厉害?你说你家是南疆的,是苗医世家吗?”篱笆也听说过南疆有苗医,尤善巫蛊。容易的娘亲是苗疆人,会解蛊毒并不出奇。但纵观容易的行为举止与周身气质,她推测他家中定非寻常人家。
“我家……我家就是苗疆的一户普通人家。到那里你便知道了。”容易的眼神有些闪烁,之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哦,你再泡两个时辰,泡浴期间不准出桶。我出去取一些东西,马上回来。”
“你要出去?能否帮我去太子府捎个信?”篱笆一听大喜,不自觉底又自桶里立了起来。
“怎么又冒出来了!”容易责怪道,“必须得药汁没过肩膀连泡三个时辰才有效。”见她乖乖地坐了回去,这才笑道,“去太子府不顺路,不过既然你好不容易开口求我,我也不太好驳了你的面子——哈哈不开玩笑了。你要我去捎信给谁?有什么话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