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
陈牧遥听到从小跟着自己,最是忠心不二的丫鬟-淼莲带着哭腔呼唤自己,就知道自家那狠心的枕边人,怕是不肯来看自己了。本来想着在走之前再看他一眼,好记着他的眉眼,可没想到对方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自己。想来也是,打自那庶妹进来以后,他在面对自己时就没有多少耐心了。明明一开始两人最是甜蜜不已,她彷佛还可以听到嫂嫂打趣自己的话仍言犹在耳。可彷佛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经走到了连对方到底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太清的地步了。她都不知自己哪一步踏错了,就一下子走到结局了。
就像现在,自己都已经快要去喝孟婆汤了,他居然还以为自己在装病……真不知自家那娇媚的庶妹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汤,他都不曾听过自己的一句辩解就给自己下了定案,认定了自己是因嫉妒而一直谎称抱恙,不肯去见他,所以他也为着一口气而不再来找自己。明明是该来找自己的日子,他都故意到书房来落自己的面子。
他也不想想,他堂堂一位王爷这样对待自己,府里的下人看到之后当然会失去对自己这位王妃的尊重。渐渐的,自己病成这样了却连一个普通的大夫都没能请来诊症。以他的聪明才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一个举动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呢?只是不爱了,所以才不在意吧?甚至可能还暗悄悄想自己快点死去好腾出这王妃的位置呢……陈牧遥思及此,只觉喉咙一紧,又不住咳了起来。
「要不我再求王爷……」
看着自家小姐病恹恹地在床上,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淼莲就觉得自己真是无能,小姐的身子都已经是这样了,只能依靠自己为她办事,可自己偏偏就是什么事都做不好。思及此,淼莲就更加自责,转身就想再尝试去见王爷,然后在他面前多说几句,兴许王爷会回心转意呢?
「不,这样也挺好的。我都病得没有皮相了,再见面不就会破坏仅余的美好记忆吗?不见了……」
陈牧遥勉力睁眼,看到淼莲哭得眼睛红彤彤,就觉得心头宛如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痛得她又再一次压抑不住涌上来的眼泪……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为了这么一位凉薄的人流泪了,可眼泪却总是控制不住地一个劲地往外冒。
而淼莲这位傻丫头是无辜至极的,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因跟了一位不值得的主子而受累受苦了……这丫头也真是傻啊!自己在这破身子刚开始抱恙时就已经安排了一桩婚事给她,可她偏偏就要守在自己身边。现在好了,守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边,除了无望的未来还能有什么呢?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应该硬下心肠,不理淼莲的反抗硬是把她许配给兄长身边那能干的管事……
可她本人其实也十分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委屈和奢望什么呢?在生命快要到头的时候,居然会生出一丝念头想见见他。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或许现在不见才好吧!既断了自己最后一丝的念头,最后一丝他现在可能心里还有自己位置的念头。将来见到孟婆要喝孟婆汤时,也少了一丝牵挂。
「小姐在说什么傻话呢?」
淼莲本想说些话逗自家小姐开心的,可看到她气若悬丝,连说句话都彷佛用了她极大的力气。她本想说自家小姐一定可以再看到王爷的,可她刚刚出去,按照小姐的意思特意找了总管,想着他人算是比较老实,除了有时候太为王爷着想了些,算是最公正不柯的人了。就想求他能让王爷出去做事前来看看小姐,她所求也不多,只是一眼,真的只是一眼就好了。
而淼莲没和自家小姐说的是,总管不单单拒绝了小姐这个卑微的要求,还明确表达了过几天就是那狐媚子的生辰,王爷不想听到任何诲气的事,之后不顾淼莲还跪在地上,就用力硬是把淼莲握住的衣服下襬抽回,转身离开。当时淼莲的眼泪就流下来了,不是因为摔在地上摔痛了,而是知道自己怕是连小姐……小姐最后的一个心愿教完成不了。
就算这段日子中,小姐或是自己都尽量说些宽慰的话,甚至说些待小姐身体好些,小姐就会带淼莲去市集买点东西,或是带她去庙里祈福。可是无论她们口中所描绘未来多么美好,她们心底都知道那画面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天天看着小姐的精神愈发委靡,睡着的时间渐渐比醒着的时间多了,她就十分清楚,就算此刻真的把大夫请来看病已也经晚了……自己此刻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小姐在这段时间舒心一些而已了。
「现在没有旁人在,妳大可以继续叫我小姐,可有外人在时,妳一定要叫我王妃,否则我可护不住妳的。」
那人应当快要和庶妹出府了吧……只要淼莲机灵一点,她就该知道只要她再多忍一会,她想怎么称呼自己就怎么称呼。之后……之后的日子自己看不到也护不到她了,只能寄望她自己留点心,要自己保护好自己,别想到什么话就不经思索地说出口。
若是被那些有心人听到,为了讨好庶妹,都不知道会在王爷面前怎样编排。自己这位有名无实的王妃不久之前就已经保不住她一次了。那次自己大抵也是发热发蒙了,居然想着绕过所有人,托淼莲去外头找位大夫,不求把这身病治好,只求把这命先吊着。淼莲明知道这事不可为,却还是牙一咬就替自己去办了。
结果就被那好庶妹抓了这事当把柄,她比当初在府里的时候脑袋聪明了不少,没有直接去和王爷告状。而是找了她相熟的大夫来替自己看病,当王爷闻风到来时,她就和那大夫说自己只是身体底子不太好,兴许是受了风寒吧?这样的说法明里就是说自己在装病。而王爷也没听自己说一句话,只是冷哼一声就拂袖而去,那亦是陈牧遥最后一次看到段喻瑾了。
真不知当自己麈归麈,土归土时,他舍不舍得因此而责备她呢?不过自己也不知道了……而且……陈牧遥蓦地睁开双眼,挣扎着要起来。她现在要等的人是自家兄长,自母亲离世以后相依为命的兄长,而不是段喻瑾。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最多不过有这数天的时间而已。而他这一出府,最快也差不多要月余的日子才能回来。所以她看不到他最后一面,而他也送不到她最后一程。也好,不见总比争吵的来得要好。
「淼莲,暂任的总管是谁啊?」
待听到是自己曾经提携过的小李时,陈牧遥舒了口气。这小李是十分感恩的一个人,一开始陈牧遥并没有病得像现在这么严重时,他曾让淼莲悄悄传话给自己,问自己要不要帮忙安排大夫看病,却被自己一口回绝了。她知道这小李十分机灵,在这府里绝对会有一席之位。
陈牧遥知道段喻瑾不知道自己和小李有点交情,否则他不会在离府这段时间把他以及庶妹所有的心腹都带走,真不怕自己发疯把他这王府弄得鸡飞狗跳吗?毕竟,现在陈牧遥是真抓不准他现在是真当自己是在装病,还是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而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能够和嫂嫂沟通交流的机会,自己定要牢牢抓住,绝对不可以再错失良机了。
「妳待会在差不多两柱香的时间之后就去和小李说,说我想请嫂嫂来聚聚……如若……」陈牧遥又咳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说下去:「如若妳见到他脸上有半分的犹豫,妳就跟他说这是我的遗愿,想来他就会放妳出去了。」然后用手指向装了自己刚嫁段喻瑾时他所送自己的首饰所在的柜子,示意待会淼莲从那里拿点首饰去打点。
说完陈牧遥就闭上眼睛,她现在要留着点精力。听着淼莲的哭声,陈牧遥就觉得自己是真没用,那些跟着庶妹的丫鬟哪一个需要像她一样处处低声下气地求人,更别提要她拿着自己这当王妃仅有的体面去做事。陈牧遥想到这一点就想笑,她不知道段喻谨知不知道自己早些日子为了一碗安神药就把他送自己的定亲玉镯给换了。若是他知道的话,她真想知道他当时的表情,会不会……也是拂袖而去呢?
想当年,自己虽不至于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可兄长却是实打实的把自己当妹妹亦当女儿般的在宠,自己第一个会写的字还是他握住自己的手教自己的。自己在府里想要碗安神药只需嘴上说说而已。可自己嫁给段喻瑾才几年,那些只需动动嘴巴就有想要的东西搁在自己面前的日子却恍如隔世。
陈牧遥仔细算过日子,兄长前段日子出去考核别人,也差不多是这几天就会回来了。她知道当年母亲在兄长科举之时离世是兄长这一辈子的痛。所以就算再难,她也会为兄长继续撑下去的。所以她一直盼啊盼,就盼着兄长回来之日。然后自己就可以轻松了,不用再受煎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