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妳已经睡了两天了……」
陈牧遥看到淼莲此时捧着杯子的手都是颤抖时,就知道自己怕不仅仅是睡着那么简单了。而自己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而看嫂嫂的脸色似是有说话想跟自己说,而且……而且自己也想看看这王府现在的样子,这个让自己最好的年华都耗在这里,从盛开到枯死都在这里的王府,自己要好好记着它的模样,然后下辈子……下辈子绝对不要再踏进这地方一步。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觉得精神了不少。淼莲,扶我到亭里坐坐。」
淼莲愣了一下,先是看了其他丫鬟一眼,再看向嫂嫂,待嫂嫂点头说道:「也好,在这房间这么多天,出去走走也是好事。」才帮忙扶起自己,为自己梳妆。陈牧遥一开始的时候是摆摆手,想着只需简单梳理一下便可,哪需要打扮一番呢?可嫂嫂和淼莲都坚持的情况下,自己只得由着她们和那些陌生的丫鬟为自己梳妆打扮。
只是在嫂嫂刚替自己画眉,正要打开首饰盒时,陈牧遥终是忍不住道:「简单用一支普通玉簪便可。这样刻意打扮……又有谁来欣赏呢?」而且……那首饰盒中亦没有多少首饰了。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只剩下一双翡翠玉镯而已,就无谓拿出来徒惹旁人发笑。
嫂嫂端详了自己好一会,直到自己垂眸不再与她相视才轻叹一口气,接过淼莲递来的简单玉簪给自己插上。陈牧遥看向镜中之人顿觉有些陌生,她太久没有梳妆了,那些胭脂水粉自己都不知道多久没碰了。也好,在这最后的日子,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也算是走得体面些许。
嫂嫂谢绝了旁的丫鬟的帮忙,坚持由她和淼莲扶着自己走到亭内。其实走了没几步,陈牧遥就觉得头昏眼花,可她清楚若是自己要求停下来,嫂嫂和淼莲怕是立马就会把自己扶回房里去。所以她咬着牙硬是挺了过来,待走到亭里的时候她都已经出了一身的薄汗,连话也说不出来。
嫂嫂倒是十分体贴地让淼莲去拿些茶食过来,并支开了她的贴身丫鬟,让她守着别让旁人近身才和自己说话。「妳昨天的情况是真的很凶险,那小李……忍不住上报了上去唤了太医。太医说……」
「我油尽灯枯,没多长时间可以活了吧?我早有准备了。父亲,夫人及王爷都知道了?」
「是的。」看着嫂嫂再次拿出手绢拭泪,陈牧遥是知道这两天她守在自己身边,怕是不好过吧?希望兄长回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时没有出言责备她,毕竟自己这样全是自己傻,把一腔真心错付予段喻瑾这样的凉薄之人。如若真有下辈子,她是断不会再嫁予凉薄之人为妻。
「他们应该都在往回赶了,最快过两天就能够回来了。」
「可惜我看不到了。」陈牧遥说完就一阵猛咳,吓得嫂嫂边哭着说不准她说这样的话,边伸手替她拍背顺气。而陈牧遥是直咳到眼泪都出来了,淼莲把茶递给她喝了之后才稍稍止住。
「我只想和兄长说几句知心话,然后就可以安心地走了。我撑了这么久,已经很累了……」淼莲听到自己的话是立马就跪在地上,而嫂嫂却是立刻就挥手让她退下去。淼莲不肯,硬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最终还是要自己也挥手让她退下才站到嫂嫂的贴身丫鬟旁。
「淼莲的脾性真是被妳惯坏了。」嫂嫂摇摇头,显然是不想再和自己再谈刚刚的话题。可陈牧遥从她微微颤抖的手就看穿她根本没有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心情。
「兴许吧。嫂嫂妳别怕,兄长与王爷的性子不同,妳是不会走我的后路的。」
「我就没看过像妳这样傻的人,自己都这样了,还想着安慰我……」
嫂嫂忍不住上前抱住陈牧遥。明明是这么美好的人,为什么……为什么就偏偏被七王爷伤透了呢?她不知道她昏睡的这两天,说了不少把真心错付和被七王爷骗了的话。而瀚远在她身旁时听到她责备自己怎么这么傻,把王爷所有的承诺都相信了的时候,脸色顿时阴沉下去了。她也不明白,牧遥明明就比陈文悦好多了,为何七王爷却要好将她捧在手上却把牧遥……那样水灵灵的人儿折腾成这模样?
牧遥没有猜错,当瀚远一来就让小李把王后下令守在王府的太医唤过来时,那太医隐晦地指出她没几天可活时,差点想冲上前把那太医狠揍一顿。还是自己拉住他,他才铁青着脸咬着牙让人回去。而他可能是太心疼牧遥了得少不免说了自己几句。可自己是一点也不怪她,这几天自己看着牧遥这模样,也有多番责备淼莲怎么就不捎点消息回来。
「我这话不是安慰,而是点出事实。兄长这人我自认还是颇为了解的,他是断然作不出此等凉薄之事。」陈牧遥喝了口茶才继续说下去:「我这两天有没有说了些胡话?」
「就说了些梦呓,都不要紧的……」看嫂嫂支支吾吾,只敢看着自己的手,怕是自己说了些不甘的话了。唉,自己终究只能做到嘴上说着云淡风清的话,内心还是忿忿不平。本想瞒着兄长的,现在只能寄望兄长顾全大局,别因自己的事而和段喻瑾闹不快。就算自己去了,可还有庶妹作为连结两家的纽带,先前的付出可不能白白浪费。
「没想到最后还是闹了笑话……」陈牧遥苦笑一下才和嫂嫂说了些知己话:「我先前每一天都跟自己说,先前的所有过往全当是南柯一梦,镜花水月,现在只是梦醒罢了,可是……到底是意难平啊!」
「瀚远昨晚就说了后悔让妳嫁给……」
「嫂嫂!」
陈牧遥哪会猜不到兄长定是后悔当初犹豫再三之后也同意父亲把自己嫁予段喻瑾的决定。他真是傻,难道父亲仅仅会因为他的不同意就拒绝和七王爷靠拢的机会吗?不过最傻的人还是自己,明明夫人都明示过自己段喻瑾只会把这看作是利益而成的婚配,可自己还是傻傻地期盼着只要自己交付真心,他也会有所回应。
「其实当年夫人也是不同意的……可我看七王爷待妳这么好,还在旁替他说了些好话,夫人的态度才会有所软化,牧遥妳会怪我吗?」
「嫂嫂才是说傻话的人,嫁给王爷是我心甘情愿的。我还想问妳下辈子还愿不愿意当我的嫂嫂呢?」
「当然愿意……我只恨没能和牧遥妳有更多相处的时间。」
「嫂嫂……如果兄长让妳再带小书过来,妳别听他的。我不想小书沾染了我的病气。」
「好好好,都依妳的。」
陈牧遥才没坐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开始发冷和乏力,看着桌面上从前自己爱极了的糕点,陈牧遥是一点胃口也没有。所以她一口也没碰桌上的糕点,而且坐了一会就开始不顾仪态地懒懒半趴在桌子上。
嫂嫂怕是一看就知道自己身体不适,连忙唤淼莲过来一同扶自己回房。本来陈牧遥还想在话王府走一转。可她怕她这一转怕是直接走到地府门前了,所以她只能带着遗憾让嫂嫂和淼莲扶自己回房。
问题是这不争气的身子没走两步就无力了。她是当下就摔在地上,连嫂嫂和淼莲合力也没能扶起自己,惹得两人一阵惊呼,嫂嫂的贴身丫鬟也赶忙过来帮忙。凑巧小李路过听到动静,陈牧遥本想让他帮忙扶自己起来,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把自己抱了起来。
陈牧遥用眼角余光看了众人的反应,淼莲和嫂嫂的表情只能用惊恐来形容,而嫂嫂的贴身丫鬟是只差没把头埋在地上,完全不敢看自己和小李一眼。而回房的路上,其余人等在看到小李竟然不顾礼数,斗胆抱着贵为王妃的自己时,也先是一脸惶恐然后就赶紧低头,装着什么也看不到的样子。
「小李,谢谢你的帮忙,待王爷回来时我会请他嘉奖你的。」
陈牧遥内心十分笃定她是不会再见到段喻瑾的。按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她是觉得自己怕是熬不过今夜了。可她说这番话全是为着小李,他刚刚的举动可是足以令段喻瑾要了他的命啊!就算段喻瑾对自己已经毫无感情,可并不代表他能够容易别人对自己这王妃逾矩无礼!
「王妃,妳身子安康便是对奴才最好的赏赐。」小李说完便在嫂嫂的一句「想来李总管还有要事要忙。」时十分识趣地退下。陈牧遥一看嫂嫂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她想和自己说话但又怕被旁人听去,遂摆出王妃的架子:「我有话要和嫂嫂说,你们都退下。」
陈牧遥本来还想着要喝令他们才会退下,毕竟她自知她在王府早已没有作为王妃该有的威严了。可当她看到面前这群面生的丫鬟没有任何疑问就退了下去,就猜到她们大抵不是王府的人。
「这群丫鬟是哪里的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么光明正大地往王府安排人,怕是只有……
「皇上责骂王府的人对妳照顾不周,王后就安排了宫里的人来帮忙照顾。」
陈牧遥内心是止不住的冷笑,这就是帝王家,哪怕感情再淡薄,可礼数还是周全至极。可嘴上还是甜甜地说着:「谢谢王后娘娘的厚爱。嫂嫂是有什么话想和牧遥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