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黎月有些不可思议,能够把一部音乐剧从小看到大的人,已经超出了黎月的认知,于是她接着问了一句,“你最喜欢哪一段?”
“哪一段都好听,我很喜欢魅影。”陆晓说着,喝了口学校买的矿泉水。
“我最喜欢你solo的这段,我觉得词写的特别好,当然还有一段叫《the point of no return》的那一段也特别好听,词也有深意,但是,这个交响曲里面没有重点提。”
“你看这个还看词?”陆晓挑挑眉。
“都看一点吧,我就喜欢摘抄一下好的歌词。话说你看了电影吗?我觉得拍的特别好。”黎月看了看忙的焦头烂额的老师们,想着估计还得再重新对一次音。内心不由得感到哀伤。
陆晓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我觉得电影还不错,就是情节...结尾我不喜欢。”
“结尾是悲壮了点。”黎月附和了一句。
“你说,魅影明明深深爱着Christine,为什么就为了一个吻而放她离开?难道,躲在黑暗里的,藏在面具下的魅影,就永远应该躲在黑暗中,为得不到自己的爱人而苦苦煎熬吗?”
黎月一时被陆晓的一大段话噎着,没来得及想好该如何回答。
“你才初一,想不明白倒也是正常--”陆晓貌似开口还想说什么,结果还是咽下去了。
黎月就简单的说了几句:“这个魅影要的只是Christine对他的尊重,不是要把她占为己有。Christine不喜欢魅影,强扭的瓜不甜。”
没想到陆晓开始了追问:“Christine能够喜欢上那个魅影吗?就算没有碰见她的情人,她能够喜欢上他吗?”
黎月想了想,道:“很难,魅影人不人鬼不鬼的,用“魅影”的身份养活自己,利用人们的恐惧来向人们索要,甚至不惜把吊灯给砸下来--于他而言,他用“魅影”的身份杀了太多人,而心地善良的女主,就算可以原谅他,也不会爱上他。”
陆晓的眉毛挑了一下,看样子黎月的见解成功的引起了他的兴趣。
黎月:“我们看电影的时候,总会偏向很多很多迷人的‘反派’,然而,如果你身边有人干出这种事呢?你会觉得他迷人吗?”
黎月见指挥貌似解决了问题,指挥棒落到她前面的时候,她又开始新一轮“惨无人道”的校音。
边上的陆晓,听着黎月的话,眉毛锁得很死。直到轮到他对音的时候,那拧眉毛的劲才落到嘴上。
还好这次校音效率大大提高,黎月没有弄得精疲力竭。
校音结束,那个原来的长笛首席才姗姗来迟。飞快地朝黎月身边过来,结果一见到陆晓,立刻刹住车。满脸都是惊异。
全团一片哄笑声。
“你这次迟到得到教训了吧!”指挥也笑着看了一眼无辜的原长笛首席,“迟到把首席的位子都拖没了。”
陆晓这个“局内人”倒是异常淡定,就附和着“呵呵”了几句,“补”了一刀,“人家是高二努力搞学习,觉得当首席事儿多,就让我来了。”
原长笛首席一脸“我和你认识吗”的表情,望着这个坐在自己位子上的“首席”。
又是一阵哄笑。
黎月笑得连肚子都笑痛了,再笑就有腹肌了。
相比之下黎月边上的那个高二的哥哥就很淡定--黎月在六年级的时候其实也不是首席,可偏偏就碰上自己的独奏吹的太差,给了黎月这个“一鸣惊人”的机会,自此,这个向来提倡“公平公正,轮流做皇帝”的和谐的双簧管声部的多年的规矩,被彻底打破了。
“好啦好啦好啦,安静!”指挥敲了敲手里的指挥棒,“新学期了,新的一年,我们又迎来了“新”的面孔,当然,”指挥看了一眼黎月,“有一些呢,是老面孔了。”
“比方说,黎月,我们非常有经验的oboe首席。”
黎月起身敬礼,接受着来自全团的掌声。
陆晓也把银白色的长笛放到大腿上,腾出手来给黎月鼓掌。
黎月坐下的时候,陆晓侧过头,对黎月说了句:“你真有经验啊,小节都数不清。”
黎月毫不犹豫地朝陆晓翻了一个白眼。
然后趁这间隙呢,指挥又介绍了几个新成员,而且说,到时候一起鼓掌欢迎。
指挥看到了最后一个名字,终于又把视线放到了正前方。
“这位来自高一年级国际部的陆晓,长笛的首席,不,暂时坐在首席位子上的首席。oboe首席,你可以严肃点吗?”
憋笑要憋出来心病的黎月点了点头,但还是憋不住,就冲着指挥摆了摆手。
陆晓倒是自始至终保持着淡定。淡定地站起来,鞠躬。由于腿长的缘故,他的动作有些拘束。
估计没有人注意到,他额头上隐藏的黑线。
全团鼓起掌来--倒不是因为陆晓特殊,而是因为他是最后一个。
于是乎,幸运的,黎月陆晓这一首一尾的,享受到了全团的掌声。
指挥:“这次呢,学校要参加全国比赛,所以,我们的新团员要尽快适应这里,和别人好好磨合。”
指挥:“还有关于首席的事,今天是乐团‘大换血’的一天,所以呢,所有声部的首席,都有机会,被弄下去。”
指挥这话一说完,下面就开始叽叽喳喳。
“又来?去年开始我还是那个挑战者,今年就是被挑战者了?”
“唉,首席打不过,我还是乖乖躲在角落里偷偷看我的小说好了。”
......
坐在各声部首席位子上的“首席”们,都展现出来各种不安,绝望,痛苦,挣扎...除了指挥正前面的黎月和陆晓。
黎月看了一眼边上的同声部的学长,那学长尴尬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然后黎月就转过头来,盯着指挥,当作指挥刚刚说的一大段话放屁。
陆晓是连他边上的那个人都没有看,全程把目光落在了指挥的身上。
指挥被这两道炽热的目光盯得都要出汗了,就敲了敲指挥棒,指了指陆晓:“你这个坐在首席位子上的首席,是公开向首席挑战了是吧?那就你先来。”
陆晓看了一眼指挥,大大方方地拿着手中亮闪闪的长笛站起来:“那我就请首席赐教了。”
黎月见那个学姐特别惊慌失措的表情,低低笑了一声:“搞得跟比武一样,就差放下长笛双手抱拳了,真是。”
陆晓装作没有听到黎月说的话,接着开始报曲目:“莫扎特D大调第二长笛协奏曲。”
黎月一开始对这种名字很无感,就是“莫扎特”三个字看得出来陆晓这个曲子的难度,别的,就算了。
“陆首席”就这样开始了长笛表演。
第一个特别考验技巧的双颤音出来,黎月就抬头了,咦?这个曲子旋律怎么和自己在练的这个,有点像?
别说,陆晓正常的时候,眉眼里面总有一种轻浮的感觉,那种有点“痞”的感觉,可是,只要第一个音吹响,那种“痞”就会被陆晓的眼神所掩盖。
陆晓这回不是哀伤的神情了,是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这个和这首曲子的“莫扎特粉”特别的搭配。
陆晓的第一个长达四小节的长音才是乐团的惊叫点:颤音同时渐强,最强的时候停几秒,然后一边颤,一边渐弱,一切都是天衣无缝。
黎月这回注意点却又一次从音乐转移到了别的地方--陆晓的发型。
陆晓的气质同乐团别的男生们就产生了巨大的差别--最主要的就是发型。因为国际部的要求没有对学生的着装管理的那么严,没有要求男生们一定要寸头,所以他头发相比较而言是比较长的。这样的一大好处是,甩头的时候很帅,还带着风。
当然,这个是建立在黎月观察了陆晓吹长笛的动作,尤其是头部的动作的前提下,得出来的结论。
同样,别的团员也开始在暗地里模仿“陆首席”的“经典甩头动作”。估摸着有几个擅长表情包的人,已经开始准备偷拍这个长笛首席的“花式甩头”了。
黎月在陆晓坐下的时候,笑着对陆晓说了一句:“你那甩头帅得跟花儿似的。”
陆晓以为自己听错了,应该是“甩得跟花儿似的”。因为,“帅”和“花儿”,陆晓怎么都联系不到一起去。
陆晓也不甘示弱:“怎么?想学学如何像我这样‘帅气’地甩头?算了,你先把小节数清楚再说吧。”
黎月这回的白眼已经翻得看不见一丁点儿黑了。鬼才学你呢!你当双簧管像长笛一样轻便,可以随便左右甩吗?要像你那么甩,哨片都要废了!
指挥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畏畏缩缩的原长笛首席。那个原首席摇了摇头,然后为了麻木自我,沉浸在了无边无际的学海里。
指挥:“......好吧,长笛首席就是你了。黎月!你翻什么白眼?到你了!”
黎月内心:“指挥你没看见我边上那人放弃了吗?还要我来?你可不可以体会体会我这个做首席对音对到虚脱的痛苦...”
可是行动却完全相反。
黎月起身,说:“我的身边这位觉得我比较适合当首席,我呢,觉得也是这样。”
全团一片嘘声。
“但是,我要争另一个首席,木管乐的首席。”
指挥这回是彻底瞪圆了眼。
“为展示比赛的公平公正,”黎月清了清嗓子,“我和长笛首席吹同一首曲子。”
结果下面的喝倒彩的声音立刻就变了,变得有些奇怪,好像也是喝彩的声音,夹杂了几个“在一起”的细碎言语。
黎月的长音也是一气呵成,连音,吐音,节奏,都保持得非常一致。
这回坐在边上的陆晓只是望着面前的谱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吹完以后,在掌声里,黎月听到了不知道谁的一句评论:“长笛那个吹得我想谈恋爱了,oboe那个,吹的我想沉迷于荣华富贵了......”
“你就痴心妄想吧你!”
这次黎月看清了,是单簧管声部的那两人。
“怎么,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和尚听着突然想还俗了,说的就他们俩...”
黎月就往后看了一眼,表面上不在意的样子,暗地里却已经把那两人的嘴给死死封住。
回头的时候,黎月的目光却好巧不巧地对上了陆晓的目光。
如果光看陆晓侧脸,确实特别好看,那双并不大却总是特别有神的双眼,加上浓眉的衬托,就有一种隐隐的贵族气息。
心脏好像停了一拍一样。
遭了,这是心动的感觉吗?
陆晓倒是没有看出黎月此时的小心思,而是道:“吹的很好,就是要是声音再甜美一点就好了,高音有一点尖锐。”
“哦,”黎月看似正经地回答,“你吹的也不错,但是有几个气声,高音的那个回旋不是特别自然。”
陆晓:“你好像没有回旋音呢?”
黎月:“版本不一样吧。不过那个回旋音我试过加了一下,但是给我的感觉不好,长笛加上好听些。”
陆晓这回倒是没有继续话题了,于是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看着别的首席“人人自危”着。
排练结束,黎月走出了校门,走在三个背着小提琴琴盒的女孩后面。
甲:“你们听说过那个新来的长笛首席吗?”
乙:“没听过,我觉得悦悦吹的不算差吧,可是这听他一开吹,我就起来了鸡皮疙瘩,和听黎月oboe独奏的效果差不多。”
丙:“我有同学学长笛的,她替我问了老师,长笛老师说,他的圈子里,没有谁教一个姓陆的,特别厉害的长笛学生。”
甲:“这样吗?你闺蜜那老师不是特别有名吗?整个市,甚至省里面的长笛他不是都认识吗?”
乙:“诶你们这一说,我记起来了一件事。”
丙:“什么事?”
乙:“陆有晟,听说过吧?”
甲:“就是那个经常上新闻的那个商人?亿万富翁捐款普及基础教育的新闻,谁不知道?”
乙:“我看八卦说,陆有晟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的家教都很严很严,而且,”她压低了音量,“陆有晟会吹长笛...”
“所以他是陆有晟的长子?”黎月突然的插入,让这三个女孩不知所措。
“八八八八卦而已,猜的,瞎瞎瞎瞎猜的。”中间那个女孩回答。
黎月拎着双簧管,毫不犹豫地超过了那三个女孩,加了一句:“八卦聊一聊就好,但是别三个人慢悠悠地走,挡路。”
三个人闭嘴了一会儿,见黎月走在前面,估计听不到她们的对话以后,才开始继续。
“话说黎月什么出生?双簧管这么好,我也不觉得她是什么大家族的孩子。”
“人家那是天赋,她是我隔壁班的,我记得入学考试的时候不是看成绩吗?她是年级前十。”
“年级前十?我班级前十都做不到。”
“黎月是我女神了,以后考试就拜她好了。”
“你说,同样是乐团的,怎么就,差距这么大呢?”
“诶对了,你们注意到没有,陆晓的长笛的牌子...据说那牌子的小提琴贵的离谱,他要是真的是陆有晟的长子......”
“得了吧,那个人还在前面呢,有她在,轮的上我们?别开玩笑了。”
黎月听着女孩们的聊天,嘴角勾起来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黎月学霸的特质一直不曾变过:对同学们的八卦提不上半点兴趣,和帅气或不帅气的男同学都玩得不错,上课从来不开小差,下课绝对赶作业。可是她发现,和她只有一面之缘的陆晓,他的一举一动,哪怕就是那有点看上去不怀好意的一笑,还有那吹长笛甩头带动的头发,都被深深刻在她的记忆里,抹都抹不掉。
走到公交车站,黎月戴上耳机,听了一首古典乐,结果正好看到对面拎一个黑色小包的戴着一边黑色耳机的陆晓。他剑眉锁在一起,似乎是绷紧了身体里面的某一根弦。
黎月记起来,她第一眼看陆晓脸的时候,陆晓的眉毛也是拧在一起的。不过后面和自己聊天的时候好了些。现在,他一个人,怎么又开始拧紧眉毛了呢?
公交车来了,黎月上车,坐在了后面靠窗的位置。
这时,一辆黑色崭新的七座长车,在陆晓面前靠边停了下来。
陆晓迈开长腿,上了车。
黎月默默地把车牌号记住了。
“想什么呢?想的这么认真,到地儿了!黎-医-生-!”陆晓的吼声,才把黎月给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