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读信件之时,我以为张小姐可能只是身患夜游症,但是一个姑娘大晚上出门,你们满院的家丁仆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方才院落之中,几滩淡红的血迹,还有几个家丁走路颠簸,应该是小姐晚上出门的时候,被她打伤的吧。”
“这……的确如此,前几日发现楚曼的情况不对,我便安排家丁连夜看守,但是我那温柔可人的女儿,竟然,竟然可以徒手打伤七八个粗壮大汉,这...这怎么可能呢?”
“因此你就觉得小姐肯定不是夜游症,而是身上附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张开富面露难色,“对,为了张家的名声,我也不敢找巡捕上门,后经介绍,才知道了归一大师的手段,因此……才求助于此。”
此时我才明白父亲的名声原来这么大,为了不给他丢脸,我暗下决心,不管之后如何,今天的委托一定要好好的解决,不能给他丢脸。
张老爷拿出几张银票递给我,“还希望大师为我张家保密。”
我笑着推脱,“张老爷请放心,本来这就是分内之事,大可不必如此。”
苏梦在屋里四处转悠,似乎发现了什么,“归零大哥,张小姐所说和信上的差不多,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
“镜子。”
“镜子?”
“对啊,张小姐如此貌美的一个人,整个房间却没有一面镜子,这太奇怪了,”苏梦嘟着嘴,“世间女子无不爱美,我每天早上起来还都要对着镜子看上半天,可张小姐的闺房却是连一面镜子都没有。”
张老爷听到我们的谈话之后,跟了过来,“这是楚曼的意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惧怕镜子之类的东西,甚至连水中的倒影都说有古怪。”
“古怪,具体是怎么古怪?”
“她说每次照镜子的时候,镜中人总是会跟她说话,而且时不时的恐吓她,我本来认为这只是她的幻觉罢了,谁知道有一天她突然神情紧张,摔碎了房里所有的镜子。”
苏梦这时不解,“归零大哥,镜子不都是铜做的吗?怎么可能摔碎呢?”
我回道,“一般人家的镜子的确是铜做的,但是很多大户人家则是重金购买的西洋镜,西洋镜的映射效果更好,可以把人清晰完整的照出来,但是易碎,不是一般寻常百姓家里用的了的。”
“哦,”苏梦点点头。
“那么张小姐之后,是否就真的没有再见过镜子。”
张老爷十分的肯定,“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肯定万事都依着她,她说不要,我就撤去了张家所有的镜子,一个不留。”
“这样啊...”虽然我相信张老爷的话,却并不相信关于镜子的事。
既然知道这一切可能和镜子有关,我也没有去多想,如果张小姐晚上的确有所异样,那么一切等到了晚上,自会揭晓。
“不知张小姐现在在哪里,我可否问她几个问题?”
“楚曼上午还在,下午出门去了观音庙,一般要到申时才会回来,两位还请稍等。”
出了房间,我们被安排在偏房休息。
到了申时,日落余晖将天边烧成了红色,晚霞如石刻的琥珀,不沾一点俗世的烟火。
下人来报,说是张楚曼小姐回来了。
此时刚到饭点,张家如往常一样,满桌都是很少见的菜式,苏梦第一次看到那些乳猪烧鹅,就连逢年过节都从没吃过。
空气中飘来一股幽香,想来总算可以一睹这县城绝色是什么样子。
而我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张楚曼小姐,果然如传言一般,出水芙蓉,青莲雅止,见到我之后,简单的打了个招呼,真的是如何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娇柔的女子竟然可以敌得过七八个大汉。
见苏梦的口水馋的厉害,张老爷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开始了家宴。
一张八仙桌上,只有我们四人。
苏梦没什么顾忌,第一次吃的这么开心,想来也是,为父亲守灵的这些天,每天清汤寡水,当真是没做过什么吃的。
看到她的模样,心里有些内疚,把她从望风镇接过来到底还是苦了她。
张老爷看我只吃青菜,便问了句,“大师怎么只吃素斋,莫不是这些饭菜不合胃口。”
我连忙摇头,“不是,张老爷盛情款待,只不过家父刚刚过世,所以这些时日不沾荤腥。”
“什么,归一大师过世了?难怪,唉,真是对不住啊,这种时候还......”
“没什么,张老爷不必在意。”
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张楚曼的脸就好似变了一个人,原本的淡妆素抹,此时却暗暗的上了一层妆,眼角深晕,唇红似血,就连声音也尖利了许多,“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这一幕可吓坏了苏梦,她拿在手里的猪肘子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见她的身影消失,张开富才沉了口气,“大师,你也看到了,只要入了夜,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完全不像我的女儿啊。”
我点点头,“这么看来的确有异,今晚我会守在门口,只要她出门,我便能当场擒获,到时候若真是邪祟作怪,就有办法将它驱逐。”
“多谢大师,一切就拜托你了!”
吃过晚饭,我和苏梦坐在院落里简单的聊着,虽然天气寒冷,但是不知为什么,只要和她在一起,我便感觉不到寒意。
不知不觉,夜如浸墨,寥寥点星,一弯新月挂在天边。
“归零大哥,你说,过会我会不会又到处去放火?”苏梦的脸上有些担心。
“应该不会,你在酆都生活了几日,沾染了阴气,现在的你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如果你的内心不想放火,那么就应该不会做这件事,当然,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所以一段时间之后,你必须返回酆都才行,”也正是因此,到了酆都之后,她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那就好……”
周围的灯光是火烛之色,可从这里看去,张楚曼的闺房却突然泛起了一阵血光,十分不详的血光。
“那是怎么回事?”梦儿慢慢站了起来。
“走,去看看!”
来到窗边,我们蹲了下去,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从正门闯进去。
透过半开的窗户,我们同时将视线挤了过去,没有注意距离,我们的脸颊竟触碰到一起,那移开视线,这才发现,苏梦的红唇近在眼前。
我紧张极了,她却是相当镇定,小声的比了个“嘘”的手势。
张楚曼的闺房里,一袭白衣的她突然从床上坐起,走到了梳妆台上,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巧精致,周身铜铸,后面镶嵌着红色宝石的镜子。
镜中的张楚曼脸色煞白,像是摸了几层的面粉,双眼如这夜色一般,漆黑不带一点瞳白,鲜红的嘴唇如饮血一般,裂开嘴角,哈哈大笑。
随着夜深,她的妆容也慢慢的不像个活人,“啊~好美啊~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美的人呢?”
此时那镜子周围弥漫着一股血色的气晕,这正是邪念的具象,此时的张楚曼,一定被邪祟附了身,而用来承载邪祟念想的便是那小巧的镜子,可之前张开富不是说过,整个张家的镜子都被他打碎了吗,那么这镜子是从哪里来的?
“放心吧~宝贝,今天是最后一天了,等过了今天,一切就接受了,哈哈哈哈~”张楚曼夸张的笑着,只穿着一件薄衣,她慢慢起身,来到了房前。
“归零大哥,”苏梦急了,“她刚刚说今天是最后一天,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过了今天,她就要害了楚曼姐姐?”
“这……”我也不知道。
张开富将她的闺房从外面锁上,足足五把铜锁,就算是三五个大汉也未必能破开。
此时却是“轰”的一声,两扇门被一只玉足一击踢碎,木渣溅的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