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凄冷,苏梦睡的很香,而我却睡不着了,于是起身来到外面。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房门响起,看到吴大叔正关上卧室的门,从房间走了出来。
我躲到一旁,他没有看到我。
没想到一切果然和我所想一样,手心手背都是肉,有时候身怀秘密的人,要说出秘密,也需要极大的勇气,尤其是这秘密关系到人的生死,家庭的存亡。
所以与其从外人口中知道真相,不如让他自己主动选择。
吴大叔一个人走去了外面,他长年生活在这里,即使夜色如墨,也走的顺畅,很快来到了河边。
我在身后跟着,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从岸边拿了锄头,在黄泥土里刨着什么,此情此景,我更加确定了内心的想法,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花了点时间组织语言,才走了上去。
“大叔,你这么做,吴姑娘的眼疾也不会好的。”
听到我的声音,吴大叔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手中的锄头猛然坠落,惊骇之余,看了过来,“你,你怎么在这?”
我走上前去,借着昏暗的月光,看到吴大叔脚下,那一滩模糊的血肉,面上被挖去了双眼,白皙的四肢像是泡过水一般腐败,胸腹被划开了一刀,里面的器官被取走了大半,成了无数白色蛆虫的温巢。
“白天的时候我看你出门,就想到你是因为我们来了,所以想转移尸体,所以钓鱼只是幌子,你肯定是把这尸体从井边转移到了这里,”我走进那不深的坑洞,“这姑娘曾经也像您女儿一样,有着疼爱她的爹娘,强健的身体,美好的未来,甚至美貌也在吴姑娘之上,她本应有着更好的前程,但却因为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的偏爱,如今只能躺在这冰冷土地中,受阴寒破体,遭白蛆腐骨,你当真没有一点内疚吗?”
“你都知道了?那你又懂什么?我也不想啊,整整两年,看着女儿受苦受难,终日不见光明,我一个父亲却无能为力,我……我还能怎么办?”吴大叔拿起锄头,跨过尸体,带着满腔怒火,慢慢靠近我,“带着你的丫头,连夜离开,不然,不然我就连你们也一起杀了。”
“杀我?”此刻的我心中五味杂陈,但更多的肯定是同情,“吴大叔,你杀过人吗?”
“笑话,这姑娘便是我杀的,我手上已经有了一条人命,不在乎再多一条。”
无奈的一笑,“大叔,吴姑娘说,那恶人在杀人之前,曾经强暴过她,对一个和自己女儿年龄相仿的姑娘,你下得了手吗?还是说,现在你连这玷污清白,杀人性命的大罪也要背着?就为了一个害了你全家的江湖郎中?”
“你?你说什么?”他慌了,眼神流转中,看到了一丝恐惧。
“姑娘遇害当日的强盗应该有两个,你是其中一个,负责打昏掳走这姑娘,你应该是把她拖去了你家的柴房,而玷污这姑娘,以及杀了这姑娘的都是另一个人,也就是你们请的那江湖郎中,对吧?”
“你怎么知道这些?”
“吴姑娘说,杀人的那个江洋大盗身体健壮,但是绑走她的那个却是在地上拖着她走,试问一个健壮的江洋大盗怎么可能拖着一个姑娘,在地上留下线索呢,而你家柴堆附近干净如新,地上有一排整齐的压痕,应该是为了毁灭痕迹,所以你连同整个柴房一起毁了,这样即使吴姑娘重见光明,知道亡者死于柴房,也绝对想不到是你动的手,正巧之前大婶说过,换眼之前要去寺庙祈福,你们应该就是在那时候动的手。”
吴大叔有些慌了,我清楚的看到他在冒汗,“就算你说的都对,但人是我杀的,她是我杀的,和别人无关。”
见他如此冥顽不灵,我接着说道,“取心摘肺剜眼,每一样都是技术活,您一个寻常百姓,怎么可能做得了这些,就算做得了,你要这心肺作何用,难不成,你也像那江湖郎中一样,专做给活人换器官的营生?他不收你钱,给吴姑娘做了这换眼之术,看似是卖了个便宜给你,实则是将这死去姑娘的所有怨念全部施加在你女儿身上,如此一来,他再给别人换心易肺的时候,便不会有任何阻碍,怎么,到了现在,你难道还要包庇那个大恶之徒?”
“这……那你刚刚说的,用火……”
“当然是骗你的,如果你真的烧了这尸体,不出三日,邪祟便会找上你家,不光是你,吴姑娘和大婶也活不了。”
听了我的话,吴大叔这才彻底明白,跪在地上,给这尸体不住的道歉,老泪纵横,但不管他如何悔恨,始终换不回年轻少女的生命,“那我有什么办法吗?以死谢罪都可以。”
“你的死解决不了问题,毕竟这江湖郎中才是罪魁祸首,”看着吴大叔甚是可怜,却丝毫不值得同情,难道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就不是了?
可为了让死者安息,我还是出了一计,“首先,让大婶带着吴姑娘远走他乡,永远不要回这长龙镇,毕竟她们是无辜的,离开之后,你去找巡捕投案自首,交代所知江湖郎中的一切,不要再帮他顶罪,如果之后能够抓住这江湖郎中,绳之以法,相信吴姑娘的眼睛便有好转的希望,否则……便没有办法了,至于你,就看官府如何做了,是杀你偿命,还是受牢狱之灾,都是你自己本应承担的。”
又是选择,不过现在做选择的是大叔,是牺牲自己,换母女一世平安,还是助纣为虐,让女儿承担罪责,这便是吴大叔要做的抉择。
第二天,天亮,我便和苏梦告别了吴家,毕竟有些事情,我也没有办法,一切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路上,和苏梦聊了很多,将真相告诉她的时候,她也是不敢相信,“归零大哥,你说吴大叔会怎么做?”
“肯定会去自首,只是后续抓不抓得到那个江湖郎中就不好说了。”
“可你为什么要让大婶和苏姑娘离开呢,这样留下大叔一个人多可怜啊。”
“如果他们不离开,那么大叔投案之后,这份辱女杀人的骂名便会殃及到两人身上,到时候,她们知道了吴大叔的所作所为,一样无法在这长龙镇待下去,吴姑娘知道了自己眼睛的来源,估计也会更加想不开,还不如不知道这些,趁早离开,还能清静一些。”
“归零大哥,你果然很温柔呢,真好。”
“温柔吗?”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管外人如何,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人有善恶,吴大叔对于家人来说,是个称职的父亲和丈夫,但是对于那枉死的姑娘来说,与魔鬼无异。
十天之后,一条消息传遍整个酆都大街小巷,据说一个江湖道士,专卖死者之人的身体器官,品行恶劣,发不义之财,终于在大蜀镇被捕,提供线索的是一个平民,姓吴,而这吴姓之后怎样,我并没有去深究,毕竟我也不想知道这后续,只希望吴姑娘可以好好过日子,别再被那邪念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