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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绝望与希望(下)

“……嘁”凯尔声音哽咽着说道,涕泪纵流,他挥手打掉了徐卿的手,力道却极其轻微,根本不像他平时的作风,在众人眼中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凯尔抬起胳膊,用袖子使劲地抹擦着自己眼泪和鼻涕,走到一边随便找了个位置缓缓地坐了下来,嘴里还嘟囔着:“关你什么事情……我根本不需要你们……”

众人看着凯尔别过头去,红着脸嘴硬地说着。这些天来,他们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凯尔。

他们虽然都和凯尔吵过架,但是更多的还是对于现状的不安与惶恐,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发泄罢了。说到底,在场的他们究竟还都是孩子,年龄最大的也不过是十六岁的丁子真,其实没有一个人是真正讨厌凯尔的。

“那个……”

良久的沉默之后,一个小胖子脚下艰难地挪了两步,站了出来,挠了挠头道:“凯尔……对不起……其实吾……并不讨厌卿。”

“……”

凯尔更觉得难为情,想要回过头来看一眼,却怎么也挪不动。

这时,又有一人站了出来,眼睛里闪着坦诚,“对不起凯尔……我,我也不讨厌你,刚刚说你家族的坏话其实都是假的……”

“是啊,我也不讨厌你……”

“我也是!”

“对不起,凯尔!”

“我不讨厌凯尔。”

“凯尔……”

众人一个接一个地对凯尔说道,像是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了一样畅快。

“你们……”凯尔很嫌弃自己又不争气地流眼泪,但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看向大家,紧紧地绷着嘴唇,硬生生把脸都憋红了。

丁子真此时很应时的站了出来,向凯尔伸出来了一只手,说道:“凯尔,我们一起吧!一起活下去!”

凯尔看着丁子真的手掌怔住了片刻,随后便很不情愿似的也伸出手,和丁子真握住手。

“……谢谢”凯尔红着脸小声说道,“刚刚……对不起……”

丁子真会心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好了,大家都听我说。”丁子真走到最前面去,面向众人道,“下面我们都认识一下彼此吧,就由我开始好了。”

众人见状都认真地看向了丁子真。

丁子真看着大家认真地说道:“我叫丁子真。今年十六岁,喜欢的事情是交朋友,和朋友一起做有意义的事情。”

“那第二个就我来吧。”双叶此时走上前去,面向众人,一边还悄悄地拉住了丁子真的手。

双叶紧紧地握着丁子真的手,心中略感踏实了些,才开口道:“我名字叫双叶,一双两双的双,叶子的叶,我喜欢的事情……”说到一半,双叶隐约瞥了一眼身边的丁子真,心中笑了笑才继续道:“我喜欢花,什么样的花我都很喜欢!”

“我第三个!”人群中一个小男孩高举着手,笑嘻嘻地跑了出来,“本小爷名叫白起!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白起的白,白起的起!白起!今年…大概十三岁了吧!喜欢的事情没有!不喜欢的事情有很多!……”

“……”众人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白色头发的小男孩。

‘说来…白发还真是罕见啊……’丁子真在心中暗道,不过他到是听说过一种病,得这种病的人,生下来从婴儿开始就是白发,得这种病了的人平常不但虚弱至极且普遍都活不长久……

但是丁子真看着如此活跃的白起,精神高涨,显然不像是会得这种病的人。

白起的话很多,滔滔不绝地向大家讲述着各种自己的经历,众人讶异着做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有这么多经历的同时,一边又感觉有些枯燥。好不容易结束了,这才有人站了出来。

这是一个小女孩,穿着粉红色的蕾丝裙子,戴着一顶粉白色的棉耳帽。她略显羞涩地站起身来,想看向大家却又不敢,只得低着头一直盯着地板,嘴里断断续续道:“那个……我……”

“别害羞啊!小妹!”这时,人群中一个黑发男孩出声道,“加油!相信你可以的!”

小女孩听到男孩的话语后,像是补充到了勇气似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她徐徐抬起头来,声音稚嫩却坚定道:“那个……你们好!我的名字叫古心玥,今年七岁。最喜欢的……”说着,她隐隐看向了刚刚说话的那个黑发男孩,“最喜欢的是我的大哥……就…就这些了!”说罢,这小姑娘手忙脚乱地跑下来,畏手畏脚地站在了一旁,还时不时向人群中偷偷看两眼。

众人就算再懵懂,此时也看明白了,均将目光投向了那名黑发男孩。

只见他无奈的笑了笑,慢慢站了起来,“大家好,我叫古浮川,是刚刚那个小女孩的哥哥,我们家在灾难发生前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所以我小妹她有些怕生……”

丁子真笑道:“没关系的,令妹也挺可爱的,你继续吧。”

这名叫古浮川的男孩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今年十岁,最喜欢的是大海还有……我小妹。”说着,这个十岁的大男孩到时羞涩了起来。

“大海?”双叶听着突然惊讶道,“难道你见过大海吗?”

在场的孩子们都知道,大海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蔚蓝色的水域,传说中大海的尽头就是与天空相连的一条路。当然,这世间谁也没有看到过大海的尽头,传说也只能是传说。

但是即便如此,世间多少孩子们都时常听到过大海的故事,随之而来的是对大海的幻想与期望。双叶这个女孩就是其中之一,从小她的爷爷就向自己讲述着大海上的故事。所以她可谓是神往已久。

岩柱殿内十一双眼睛齐齐地看向古浮川,多少都带些好奇。但唯独最后排艾尔撒,虽然他也蛮好奇地看着古浮川,但是眼神中并没有其他孩子眼中的激动与热切。

古浮川迎着众人的视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其实…并没有见过……”

“……”

众人一齐失望的发出声。

“但是,我父亲经常跟我讲大海上的故事,我父亲他,可是海上的英雄!”古浮川眼神坚毅道。

徐卿认真地看着古浮川。

徐卿看到了古浮川的眼中有着难以表喻的骄傲,但却另有一抹悲伤藏于其后,徐卿有些疑惑。

“这样啊!”一旁的白起恍然,鼓励道,“那看来,你以后也一定是一名出色的海上英雄!”

古浮川嘿嘿笑了笑,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而他的妹妹听到白起这几句话后,眼神稍显伤沉起来。

接下来,站起身子的是一个小胖子,大大的肚皮撑的衣服鼓鼓的。

“卿们好。”他大方中带着腼腆道:“吾的名字叫陈求道,吾今年十岁,喜欢的事情是看书,梦想是周游世界,然后写一本史上最伟大的世界游记!”小胖子的眼中亮光闪闪似的。

他看向刚刚坐下的古浮川,激动地说道:“如果以后卿要去大海上,一定要叫上吾啊!”

古浮川开心地笑着点了点头,道,“一定!”

“看来轮到我了……”说话的是一个带着黑色镜框眼镜的男孩,他身形瘦小,双颊长着些许雀斑,一头油得发亮的头发似乎很久没有打理。最引人注目还属他的眼镜,镜片很厚,且镜片碎出了好几道裂痕,像是随时会散架的样子。

他推了推眼镜道:“我姓张名仪,张仪。十二岁,不是本地人,恰巧来岩柱城调查一些东西才赶上了这次灾难,陪我一起来的管家死了,接着我就被丁子真队长带到了这里。”

众人看着这个叫张仪的男孩,脸色同如一潭秋水波澜不起,丝毫看不出有伤心之意,不禁觉得有些尴尬。

张仪继续道:“我喜欢研究一些东西,因为我父亲是一名学究者,从小在他的实验室中长大的我,耳濡目染自然也喜欢这些东西。”

“这就是我了。”说罢,张仪便坐下了。整个过程干净,利索,没有一个字的废话。

“……”众人点了点头,就是心里觉着有点怪异。

“我叫徐卿!”

等了许久也没人再起身来,徐卿见丁子真打了打眼色,只得起身说道。

“我……”徐卿不好意思地迎着大家的目光说着,“我今年七岁……我…”

徐卿说到一半,突然默然不语了,众人只得满脸不解地看着徐卿。

片刻后,徐卿终于才开口,只不过此时的嗓音略显低沉了。

“我……原来有一个家。”

一个…家……?人们好奇地看着徐卿,丁子真也眼神中闪露出疑惑。

就连边上从不抬头的粉色长发的小女孩也有意地听着徐卿说话。

徐卿眼眶又有些湿润了,低语道:“一年前我家有爸爸妈妈,妹妹和我四个人……”

“后来……爸爸妈妈他们失踪了……”

“现在……我的妹妹也找不到了……”

徐卿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中已经涕泪纵流。他从未将自己的痛楚说出口来。父母消失的那天,他不敢哭,因为他还有妹妹。为了维持生计,徐卿受尽了人们的嘲讽挖苦看不起,但他不能哭,他需要坚强,因为还有妹妹在家等着他。徐卿在父母消失的这一年中,受尽了社会上的不公平,吃尽了苦,但是,他还有在家的妹妹。

如今,妹妹也在灾难中找不到了,徐卿不知道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念头是什么,难道是为了去别地继续寻找妹妹?徐卿知道,自己的妹妹身体孱弱,下床走路都是不小的困难,除非妹妹恰巧在灾难来临之际被被别人救下,否则,根本没有在这场灾难中生还的可能。

但当徐卿经历了今天的一切后发现,即便是妹妹被别人救了下来,也会丧生在国政派来杀掉灾民的那群人手中。

徐卿万念俱灭。

众人呆滞地看着徐卿,谁也没想到,年纪这么小的徐卿,却内心的创伤最大的人。一时间,人们根本想不出能安慰徐卿的话语。

岩柱殿内除了徐卿止不住的哽咽声外,一片寂静。几乎所有人都设身处地的把自己放在这段经历中去,可到头来,根本找不到。根本找不到能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能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孤寂,与绝望。

丁子真咬着牙,紧皱着眉头。从认识徐卿来已经十天了,在他的印象中,徐卿就是一个满怀希望,积极向上的男孩。他从不会想明天自己会不会因为灾难死掉,从不会想自己能不能逃出这个绝望之境。似乎徐卿每天想的,只有帮助更多的陷入黑暗和迷茫中的人走出来,只有会想美好的明天。丁子真真的不知道徐卿会有这样可怜,可悲的过去。

这让丁子真非常的自责,自己一直都在和徐卿说着自己的一些的过去,一直都在和徐卿说说笑笑。根本就从未想过徐卿的内心深处真正想的是什么。

现在想来,丁子真不禁自责起来。

悄悄地,一直柔软的小手偷摸地抓住了丁子真紧攥的拳头,丁子真顺着这双手看去,正是双叶。

只见双叶点了点头,满是温柔。

“不如这样吧……”双叶起身说道。

一道声音犹如破空,将众人从自己的思绪中打了回来,皆看向双叶这个女孩。

只见双叶抬手指向殿内里两旁的石柱,道:“这里正好有十二根石柱,我们这里正巧有十二个人。”

孩子们都数了数石柱,却是正如双叶所说,但是还是不大清楚双叶的意思,还是满脸疑问。

双叶呢喃道:“这座岩柱殿是这场灾难中唯一幸存的建筑,而我们,也是会活下去的人,所以……”

双叶从身后拿出了一把短刃,道:“我们不如把自己的名字分别刻在石柱上,寓意着,活下去!”

徐卿呆呆地看着双叶,在这个女孩深褐色的眼睛中,尽是对自己满满的坚定。

众人在丁子真的带领下也都同意,纷纷动身。

“小徐卿……”双叶走上前去,将手伸向徐卿,“来……”

徐卿看着双叶温暖的笑容,下意识地伸出手。双叶则直接将徐卿拉到了大殿内右侧的第一根石柱旁,随后将短刃交到了徐卿的手心里。

“双叶…姐……”徐卿木讷地呢喃道。

“好啦!”双叶开心地笑着,“你可总算是认我这个姐姐了!”

徐卿红着脸,悄悄擦去了几滴眼泪,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刀柄,隐约感觉到那上面还残留着双叶的温暖。

徐卿转身面向这根很粗大的石柱,徐徐抬起手,一笔一划地认真地刻写着自己的名字。

但是徐卿将自己的名字刻写完后并没有停手,而是在后面又刻下了三个字。

徐惋惜。

这是妹妹的名字。徐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妹妹的名字刻在这上面,可能是对寻找妹妹还抱有期望?或者是,这里便是妹妹的墓碑。

而这片废墟。

也将是自己的墓碑。

而自己,或许将于此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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