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重新被关上,空旷的甬道声音远去,司淮对着筛窗的小孔往外望去,甬道黑如鲸口,空气冷冽而干燥,他回头向屋内走去,伸手碰触灰白的岩石,看着像是无数块状风岩堆砌而成,从断面厚度来分析,这堵墙起码两、三米厚。
大脑中不断有乱七糟八的想法冲击司淮,让他越沉入思考,越像陷入了某种漩涡。
单不论这叫公子第二的老帅哥是谁,安东尼自己不但背负了牢狱之灾,还扛着了一段刻骨铭心的血仇?
司淮躺回冰冷的床上,试着梳理这些横冲直撞的思绪。然而所有思绪都纷纷指向一个意思——死亡如风,常伴己身。
安东尼到底是谁,为什么名字前有着这么多前缀?
刚才在审判大厅中惊鸿一瞥,让他没有忘记那个大如车盖的太阳,这个世界难道有超自然能力?
而当前滑稽的还有一个,就是穿越后的身体依然有心脏病。
他突然想起公子第二走之前往床头放了两瓶什么东西,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摸索,咦——两支瓶子。
房间光线较暗,所以依稀看得不是很清楚。
瓶子如口服液般大小,瓶壁暗红如血,瓶口摩挲着有淡淡刻印,感觉做工非常精细,握在掌心温润如玉。
“难不成是鸡血石?但没听说过鸡血石可以装口服液啊”这手感令司淮爱不释手,应该值不少钱。
司淮把玩着,突然听到门外传来铿锵的屐履踩踏声。
“谁来了?”
他赶紧躲到窗口旁边,从小指大小的孔口向外望去:一个男子,身穿黑色军服,戴着黑色的大檐帽,大檐帽正中别着的服役章却是金黄色的六芒星。
司淮心中一凛,这不是熟悉的红色五角星徽章。
这里不是华国?
门外的人不说话,他整个脑袋都躲在黑色帽檐下方。
司淮只听到门腰上传来哗哗啦啦锁链的声音,然后“哐当”一声闷响,就看到铁门中间破开一道见尺的口子,微弱的白光射入房间,一个圆滚滚的的瓶子滑了进来。
“大哥,几点了”司淮赶紧搭话。
门外的人沉默不语,又是哐当一声,直接把投食的小缝关上。
“大哥,这房间太暗了,能给盏灯吗?刚才公子第二进来时差点绊了一跤”
司淮决定扯一下公子第二的虎皮,老帅哥能随意进出这个地方,应该有着不俗的身份。
果然,这警官听到司淮这句话后,动作明显顿了顿,铁锁的响动稍缓。、
司淮心下一定,给他蒙对了。
“东子第二说,牢房枯燥,对身心不好,要是手机就好了。”
“公子第二还说,吃得不好,对恢复不好,要是......靠!”司淮爆粗口。
原来外面那警官像是发现了司淮的阴谋,竟然装着眼不见心不烦,三两步就跑走了。
见计划失败,司淮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开始埋怨安东尼:
“安东尼啊,你个仙人板板!你死之前倒是给我留点记忆啊。你这两手一放,撒手而去,让我如何接你的破盘子。”
他微微蹲下身子,看向投食窗,那里有只圆滚滚的瓶子约莫三拇指粗,材质是司淮熟悉的玻璃瓶,里面装有半瓶子绿色面糊。
“这就是晚饭吗?怎么像营养餐一样!”
他轻轻扭开“晚餐”的橡胶瓶塞,嗅了嗅,没什么气味。
“死了便死了”
然后仰头一口吞下,绿色汁液黏黏糊糊,口感像地球上的面糊一样,微微有一点甜涩。
“没什么特别的啊,也没有传来明显的饱腹感”
陌生的饮食方式让司淮无比怀念地球上的一切。
这时,门外又再次传来皮鞋屐跟踏地的声音,司淮忙扒到门板上,朝外面喊:“长官,可以再给一份晚饭么,我感觉今晚我的胃口比较好。”
外面的警察哪里再去理他,动作简直比掏枪决斗还快。
开窗,扔东西,哐关窗,跑路,动作一气呵成。
司淮懵了,这绝对是ATM机面对穷鬼的死机速度,隔着铁门都感受到了那股身后风。
“寒江孤影,江湖故人,兄弟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司淮无语,随后拿起对方投递在滑屉上的东西:一个手电筒,一本厚厚的书。
“这不是我刚才提的那两样东西吗?”司淮惊喜。
他赶紧把手电打开,灯光就像刚充满电的样子,出乎意料的光亮。他迫不及待的给手边的书照明,就像又回到高中时夜半偷看小说的日子。
书本样式很新,材质和地球上一样,封面依旧是白纸硬壳,书本大约一个拇指那么厚,上面写了两个飘逸大字《道宫》。
“道宫是什么鬼?”司淮盘腿坐在地上,也不去想那么多,心急火燎的翻阅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安东尼这具身体“强壮”的原因,他觉得自己此刻脑路清奇,阅读的速度从三十码,直接飙到到F1赛场。
挂档,踩离合,加油门,加油门,再加油门,180度甩尾,往死里加油门......
司淮意犹未尽,再来一圈。
但很快他就看得浑身大汗,不是给累的,而是给吓的。
“邪门,真邪门!”两圈之后,司淮第一次掀开了这个叫图腾星的异世界的冰山一角。
在五千年前,图腾星被神秘天体横断,一道横亘无尽岁月的星环自星海横劈而下,将直径堪比赤阳的图腾星从赤道一分为二,自此,南半球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这道如星环的天体横断半球,从赤道一直通往无垠星空尽头,不可揣测,不知彼岸。从此之后,图腾星便沿用了新的纪年方式,到如今已经将近五千年了,而赤道星环也被人们命名为“零号”,禁区零号。
“所以说,刚才在审判大厅看到的国际徽标只有一半,不是因为图案褪色,而是南半球真的不见了!”
要不是穿越这个诡异的事发生在前,司淮一定会以为《道宫》在写轶闻小说。
多年来图腾星受赤道星环影响,图腾星“生病了”,各国出现黑物质领域,生瘤一般,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毒瘤危险程度不一,最严重浓如黑血,次一级紫血、赤血、橙血。
然而另一个层面,禁区也给这个星球上的基因文明带来了惊天的变化,人们从禁区中截取很多的星物质基因片段,竟和人类的基因链非常吻合。
强壮之人在嫁接基因片段之后,出现了返老还童、铜皮铁骨、一跃万仞、龟息栖海等不可思议的超自然神通。
看到这儿时,司淮双眼放光,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心脏病算个啥。
“难怪老帅哥说心脏重塑,连栖居海洋都能做到,心脏重塑看来真有可能。”
一时之间,穿越后带来的茫然一扫而空。
但《道宫》接下来的内容又让司淮陷入了沉思。
基因文明发展的不均衡也为图腾星带来了战争,和地球不一样的是,地球上的国家越打越多,而图腾星的国家越打越少,就这样,目前图腾星上仅剩下7个国家。即为为六大联邦和仅剩下的弹丸之地暹国。
“暹国这个名字好熟悉啊?”看到这儿,司淮想起了什么。
“白天在审判大厅中听到了暹祸,难不成连暹国也被灭了?”司淮觉得自己隐隐猜到了不得的事情。
司淮正准备加档继续,书完本了,后边毛糙的撕痕还是新鲜的。
卧槽......
士兵你要不是故意的,我能把这本书吃了。
司淮真是没想到,一个狱警,心眼这么小,报复心好重。
穿越的第一晚,司淮失眠了,《道宫》这本书带来的震撼在大脑里不断发酵。
“道宫这个词在地球就有着很多解释,那道彼岸星环到底从哪儿来的,地面长出来的黑血禁区又是什么地方?”
然而就在恍惚的睡眠中,铁门被彻底打开,这次进来的光就像初曦般清澈,直直撞破司淮镜子般的睡意。
“起床了,安东尼。”外面传来冰凉而空旷的声音,灌入房间的微风,让他很快清醒到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两个人站在门外,刺眼的灯光下修长的影子像两杆标枪,司淮回过头来,被一身蔚蓝色军装晃得目眩神迷。
这种大脑在晕乎状态下,却突如其来的真实感,让整个陌生世界的轮廓清晰立体。
司淮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像福至心灵般,仿佛终于认可了这种状态,认可了这个新世界,在这个陌生的早上。
你好,安东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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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沿着灰白岩墙走到尽头,上了电梯。
灯光最终停留在了2这个数字,三人告别岩石墙体,来到金属的甬道,甬道光洁如洗,两侧如公寓那般有一间间的侧门,每道侧门又有一个脑袋大小黑黢黢的窗户,但此刻都静悄悄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偷偷猫着眼睛朝外窥视。
随后甬道迎来了明光,而狭窄的走廊也越走越宽,甚至有疾风从光源那边吹来,带着微微腥咸的味道,司淮心中疑惑,这是要带自己去哪儿。
“那个,我好像还没吃早饭”司淮觉得有必要强调这个事。
蓝衣士兵冷着脸。
“我看到房间有牙膏,会不会浪费了?”
蓝衣士兵冷着脸。
“公子第二说......”
“马上就到了”左侧终于有人抢答了。
司淮恍然大悟,实锤了,用屁股想都知道,说话这笔肯定是昨晚那个狱警。
司淮侧过脸去幽怨的看着他。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华盟人,肤色黝黑,淡淡几粒指甲般大小的斑痕、眼袋太重了、眼神游弋,像一个熬了通宵玩游戏的黑人。
司淮突然双眼死死盯住他,然后亮起嗓门就放声大喊:“公子第二说昨晚那本书少了一半。”
那黑脸狱警被盯得发毛,弱弱的说:“铁门的窗口太窄了,整本书塞不进去”。
说话间,视野终于到了尽头,但场面让司淮这个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吓得两腿打颤。
司淮觉得嘴角尽是苦涩,再端详狱警,他已然明白,这张黢黑脸上的晒斑如何得来了,原来这所监狱竟建在海面的悬崖边上。
此刻海天交际于一线,海面上不断吹起夏季风,在无垠碧海卷起擎天巨澜,风浪燥热而湿润。长城般的浪花一波一波拍击堰石,发出巨大的轰隆海浪声。
而之所以光线在走廊上逐渐明朗,是因为走廊镜头悬空在岸壁,开着巨口,巨口被粗如象腿的钢筋栅栏拦着,廊断面光洁的地上正有大量水渍往悬崖下方哗啦流去,坠入不见暗石的海面。
而这样的巨口并不只有一个,在整个圆弧形的悬崖边上,司淮看到了一排。
尽管做好了迎接新世界的准备,但这个张狂的图画勾勒方式还是让司淮心脏突突加速。
司淮咽了咽口唾沫,颤声开口道:“我们三个就这样站在这个风口吗?”
没人理他,仿佛他的询问被淹没在了海啸声中。
“今天的早饭是西北风吗?”司淮忍不住了,眼看就要到餐点了。
他的话让眼袋狱警觉得司淮是个不简单的人,这样严肃的场面,他竟然还有心思说冷笑话。
我们维多利亚司狱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你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就是震慑你,在心理上给你压迫么?
司淮看两人不说话,顿觉一阵没意思,他看了看宽如商场大门的口子,感受到春末依然冷得刮脸的晨风,觉得凡是要主动点。
只是整个走廊除了栅栏没有可以挡风的东西,只有走廊逆风的左侧,勉强能挡住一些海风。他索性主动的往走廊左侧的墙壁靠去,身子又往回廊里面挪了挪。这样下来,总算能找个靠背的位置停停疲劳的身体,依着回廊在异界看日出其实是个不错的经历。
然而他的一系列动作下来,看得两名狱警眼皮直跳,两人对看一眼,觉得这种事情应该给他讲明白,你是出来受惩罚的,我们这个仪式叫“杀鸡儆猴”,你就是这个猴子,你不是出来看风景的。
但总归境界不够,二人的肉体凡胎也挡不住图腾星的海啸,于是心底劝自己不要太较真,两人竟相约一般又站会了司淮两侧。
于是迷蒙的太阳刚刚露脸,三个人就像流落在海岸边的诗人,依着光滑的墙壁开始慢慢等待,初晨的阳光拉长了他们惬意的影子。
维多利亚司狱多年“杀鸡儆猴”的传统就这样在一个特殊的早上被一个临时租客给打破了。
“我们站这儿到底是干什么来了,大兄弟可以透个底儿吗?”司淮借机问道。
“安东尼,不要得寸进尺”其实这样安静的环境下,三人心中都有着短暂的心理平衡,结果安东尼这人像个刺头竟然再次挑战维多利亚的底线。
做狱警的,都希望管辖范围的犯人是乖巧的、卑微的,安东尼这样属于太过无拘无束,太过自以为是。
司淮看他面色难看,也没去硬碰硬,他现在就喜欢逮着眼袋狱警不放,于是他抛了个眼色过去,意思是兄弟我问你呢。
黑脸狱警毕竟打过照面,也不想气氛太僵,索性张口回他:“早时7点53分,在这里处决堕落堡主达勒。”
7点53分这个时间很有意思,《道宫》上说彼岸之墙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堕落堡主是谁?”司淮疑惑问道,接着他发现两人竟都向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他。司淮心中一突,感觉说错了话,难不成这人很有名?
“咳,过去的旧事和旧人都和我无关了。”司淮紧抿双唇,面容严肃,赶紧说了个万金油回答。
“和你无关?他是你的元首,你的长官。但今天他生命走到了尽头。”冷脸狱警在一旁冷笑。
瓦特,我的元首?
司淮猛然一惊,安东尼你到底进的什么组织,老大都被抓了,还被判了死刑。
“你这样的小角色还侥幸逃过一劫,白瞎了你长着我们华盟的脸。”冷脸狱警咄咄逼人。“不知道上层是怎么宣判的,竟然让你有机会去到黑河,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拉你进地狱赎罪。”
“闭嘴,黄泰”黑脸狱警觉得他话里面太逾矩了,连忙出声打断。
“三哥,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叫黄泰的冷脸狱警愤怒的指着司淮。“这样的人值得我们再用资源去重新培养吗?他的基因对我们对抗未来的危险没有半点帮助。”
“黄泰,我们当警察的使命是服从命令。安东尼是银狐侯爵亲自作保的人,自有他的用意。”黑脸狱警显然更加理性,他从中斡旋,让年轻的狱警慢慢平复下暴躁的情绪。
“我自然相信侯爵大人”黄泰低头咬牙,也不在多说话。
黑脸狱警神态缓和,再看向司淮时,脸上是却是无比的郑重其事:“安东尼,你不要怪黄泰。天使会不顾人类的生存危机,导致整个北半球禁区防御力量大幅减弱,确实罪大恶极。”他语气一顿。
“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手上并没有沾染多少鲜血,而今侯爵大人更是愿意以性命保你一命,希望你能悔悟,向世人证明侯爵大人的眼光是对的。”
这其实就解释了为什么参与灭国之战的安东尼,还有机会活下来。
“银狐侯爵,性命担保么?”
公子第二这个名字再次出来时,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司淮心中泛出啧啧咸味,不知是怎样的感受。
“好的,我答应你们,一定好好坐牢。”司淮郑重承诺。
黄泰:“......”
这特么说了白说,是这个意思么?
这时候大雾稀薄后又逐渐散去,蔚蓝的海面逐渐清晰,远方的赤阳露出了峥嵘的面容,果然像双人床那般大。
《道宫》上论述的图腾星上的人口密度、身体强度、生物基因生存本能都远超过地球。但每年被赤阳活活晒死的人依旧不在少数,说明了赤阳的炎热和图腾星恶劣的环境。
才春末的初晨,整个海面就感受到了巨大的蒸腾,就像架在火炉上烤制一般。
司淮等得发饿,感觉心脏又在加快了,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分钟内飙到了两百下。
就在这时,海平面突然炸开,一朵、两朵......像龙吸水那般涌出无数道舰船大小的喷泉,喷泉娟娟长流,一直上升到与悬崖齐平的位置。
极目尽头,整个海平面变成了辽阔的喷泉森林,每道喷泉都如参天大树,在赤阳的折射下,就像万条金龙从海面升腾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