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子本来对司淮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很不满意,结果回头一看这小子喝晕了。
而且状态很严重,全身热气蒸腾,像蒸包子似的。他愣住了,然后暗骂一声。
“小子,你傻了吧?你用弥散术来引导气血和热量啊!”
“什么?”司淮蒙比了,感觉自己快要睡过去,但觉得这样睡过去,恐怕鼻血都要流出来。
“弥散术、弥散术!”蝎子急道,这小子是不是和石队长一样,脑子时好时坏。这样关键的时刻不用弥散术来调控气血,是想被这股能量煮熟吗?
“什么大米?”司淮左右摇晃,灯光和蝎子的影子混在一起,把思维和空间都打乱了,世界色彩斑斓而重影,有种影绰的感觉,就像眼眶上戴了高度数眼镜一样。
他更听不懂“大米”这个词汇。
但迷迷糊糊,他仿佛听到有奇妙的声音传来,如细雨一般淙淙,它像袅袅飘落在片片磬石上,发出叮咚回音,让人感觉置身于破败古寺,遇到赶来的春雨。
是熟悉的声音,它从心脏而来。
沙泉!它竟然再次寻来?阿尔金上空时神秘玄奥的异象,如梦幻泡影一般,它竟然再次出现,司淮失神沉入其中。
蝎子看着司淮还在“蒸馒头”,这下可能要“蒸梅菜扣肉”了。他的状态就像当初的自己,初入锻体的门槛,又笨又急,差点没被强大的热量给烧死。
“你小子不会不懂修行吧。”蝎子骂道。“你可别吓我,我不知道怎么帮你引导,我又不是战将。”
蝎子骂完后又觉得自己快哭了,我好无能。
司淮听到他的声音,像从远方走来,步子轻慢,声音在山谷回响。
“是不是泉水!?”司淮喃道,也不知道蝎子能不能听到他说话。
“什么泉水?”
“浑浊的泉水!”这是司淮心中的猜测,这会是图腾星神秘的进化术吗?
“不是什么狗屁泉水,是闪电,是高压电,是电荷风暴!”蝎子急得手足无措。
这小子竟然不会弥散锻体术,可自己也不会引导啊。
怎么办,怎么办?
你大爷的,开始流鼻血了。
“你不会弥散术,你喝这么多合晶饮料干嘛?”
蝎子别无他法,为今之计,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他一把抄抱起司淮,蹬蹬往外跑。
司淮不是没有知觉,蝎子这番大动作,让沉浸于沙泉中的意境支离破碎。从腿弯和腋窝穿过的结实手臂让他清楚知道自己尴尬的姿势。
我特么被公主抱了,他的脑袋嗡嗡的,刚才沙泉流淌的感觉来去匆匆。
“你要干嘛?”司淮挣扎嘶吼,三更半夜,你这种姿势让人浮想联翩。
蝎子刚才被网上那些女人抛弃了,自己又长得细皮嫩肉,还被他灌醉了,这屋子有床有沙发。
遭了,我上当了!
司淮打了冷颤,羞涩的触感从这双“巨螯”传递过来,悬空的感觉让他抓狂。他低头慌忙检查身体的情况,确保每颗扣子都露在合衣外边。
他双腿摆动,像条鱼似的甩尾,要挣脱下来,然而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摆脱不了,被死死怀抱。
我靠,我完了!悲痛欲绝、不能自已。
“蝎哥,有话好好说,别动裤子——”他也不知道蝎子能听到细如蝇音的呼喊不,急忙讨饶。
然而很快他就落到了实处。
腿弯传来巨力,一个向前的趔趄,整个人“邦——”的跪倒在地,肩部一沉,整个屁股蹲坐在了小腿脖上。
腿脖边是毛绒的地毯,这无比类似于瑜伽中的金刚坐姿,只听到蝎子大喝一声:“抬头!”
这声如空山的洪钟,振聋发聩。
司淮“晕酒”中,却是立马收到这声指令,豁然抬头。这眼前巨大的图象不就是——回廊玄关中的妖图?
不对,血图!
他急忙闭眼,对之前的一幕心有余悸。
血图是中位战将者用特殊的血精绘制而成,具备“形意”,是弥散锻体术古老的辅助工具。虽然现在它已经被效率更高的现代化设备所代替,但应对安东尼这种低热量浸体的情况,应该算是对症下药了。
蝎子思前想后,挑选了他记忆中六楼最古老的一副图,听说在黑河成立以来便有,气息古朴无华,然而图画内容和意境却苍茫浩渺,有着大威势和大奥妙,对战将以下者常有神奇的启发。
它有个奇怪的名字——“镇垩”,题款为一个“秦”字。
用血图来引导弥散,这是蝎子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然而当他准备“坐壁上观”、以观后效时,却发现司淮眼睛闭得死死的,蝎子看得恼怒,气就不打一处出。
我这儿忙活了半天,你特么打瞌睡。
他狠劲一上来,那还管司淮的感受,直接就蹲他身后去了,两只大手从脑后搂过去,食指和拇指一用劲,把他紧闭的眼睛一扒拉,强行把司淮的眼门打开。
眼是心灵窗户,同时也是意志和机体激素、气血变化受控牵引的钥匙。这是古老弥散术的核心原理,也是蝎子的方法,然而却起了奇效。
司淮根本来不及反应,或者反抗也无效,血图对死物是无效的,然而对有灵之物却毫不客气,几乎刹那间变得“杀意纵横”,形意的力量喷涌而出,若有黄沙漫漫滚滚而来。
开始影影绰绰,昏黄一片,司淮看不真切,大约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景象。
然而片刻之后,他的整个感官世界轰然寂灭,六识如潮落般褪去。诡图不见了,蝎子不见了,醉意朦胧、恐惧憎恶、恼怒忧愁尽皆消退。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他整个人如元神出窍一般,竟有种驾鹤游天地的畅快。
然而心神很快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如3D电影般缓缓展开,正是当日见那道绝世白衣的地方,沙泉的尽头!
“又是这儿!”沙泉的意境竟然在血图之下找了回来。
此刻尽头之上,白衣身影早已不见,化作沙泉的司淮,感觉自己已经穿过了尽头,来到一个幽长的涵洞。
“我为什么会变成一条溪流,我要去哪儿?”
司淮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意识清晰,但溪流的方向却并不受他意识的控制,它方向是自发的,水往低处流,百川汇海那般天然存在。
这是意志,是规则,还是天地秩序?
涵洞看不出轮廓,无限幽静,但司淮却感受到它的孤寂和苍凉。溪流走过的路没有了幽谷中的黄叶霜花,甚至没有河底的黑石,仿若深不见底。
沙泉要带我去哪儿?
涵洞没有想象中那么久远,它可能只是中间的一个驿站,因为一个新的秘境正在眼前展开。
沙泉汇进了一条浑黄的江河,它完全被黑蒙蒙的雾霭笼罩,雾霭就像九天之上飘渺的星云,模样千变万化,在水天一线上不断分散、重组。时而状若远古星宿,时而又像变化莫测映照诸天的神魔。
没有什么能遮挡司淮视线,然而他依然看不到黄河的崖壁和岸堤,直觉苍浑寂然的河流远超过了四海九洲,超过荒漠和苍穹,空间茫茫无边,时间了无岁月印痕。
枯萎和孤寂是这片秘境唯一的颜色,仿若生在了阴阳两界的交汇。
但沙泉还未停止,它还在游走,像一条无人乘坐的孤舟,它总要去一个地方,哪里有什么等着它?
“我若死在这儿,不过若一滴入江的水,一缕休憩的云”司淮想到,因为空间过于浩淼,即便是万吨巨轮也不过沧海一粟。
司淮不想这样走下去,因为心中隐隐有着其他的执念。是对安东尼的同情,是对世道不平的愤怒。
几日不休的遭遇让他有所猜疑,安东尼的身世或藏有滔天血恨,很难想象一个不过二十年纪的少年却有着悲痛惨绝的遭遇。
司淮想到他少年父母或死于诡论,靠着半个心脏苟活求生,甚至认贼作父,虚与委蛇。
他扛着的六年罪孽,或许还另有秘闻,但从此可能孤苦无依,沦为天地乞儿。
司淮不甘心,不甘于沉浸在时间长河中,荒芜而孤独死去。我当像安东尼前十几载那般坚强的活着,但却要带着他的尊严活着。
司淮的情绪开始翻涌,意识开始与幻境碰撞。
然而河面上的雾霭却似乎感觉他的反抗,于是开始镇压,在加重,在浓郁、在封固。
遭遇瑞尔和比伯的折辱,司淮从没怒吼、不曾拍案而起,因为他的忿然有着成年人的隐晦,有着城府的骄傲,潜龙勿用不是匹夫之勇,更不是懦弱无能。
司淮染血,在对抗孤寂的环境,沙泉在哪里起伏荡起涟漪。
但每一次涟漪,司淮都觉得沙泉暗淡一份,体积缩小一份,它在蒸发!
“你不是万籁无声吗?我就要荡出一朵浪花。”司淮意识到这似乎是自己的唯一机会,他必须化作沙泉与这片天地意志对抗,要滚宕出一朵水花,哪怕是一滴。
要让这天地有他的声音。
就在司淮奋起反抗之时,外界的蝎子早已慌乱如麻。他不断来回从“蝶恋花”的房间,搬出一瓶一瓶的合晶饮料,饮料的瓶子越来越小,开始如啤酒瓶那般大小,当拿到最后一瓶小如手指那般时,冰箱终于空了。
蝎子把它们拿出来时,就像从保险柜里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依依不舍,心如刀割。
他完全没想到司淮配合血图运行弥散术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开始还在流鼻血,浑身烫手,一副能量过剩的样子。
结果一眨眼温度恢复了正常。蝎子高兴的拍拍屁股站起来,准备叫醒他,然而司淮却像头死猪一样,毫无反应。紧接着就看到他额头冒汗。
这时候的司淮流弊了,流的鼻血被他吸了回去,仿若舍不得丝毫浪费。
他开始大口喘气,像窒息一样,蝎子明白这是能量不足的反应,他急忙给他强灌另外半瓶合晶饮料,然而只持续了半个呼吸。
蝎子急了,恋恋不舍把自己的半瓶也灌进去,结果依旧石沉大海。
这下把蝎子玩狠了,不信邪,你一个十八岁的小年轻,我看你吃得了几瓶。然而很快他就为自己的冒失和自以为是付出了代价。
一瓶不够,就两瓶,两瓶不够,加半件......很快半个冰箱空了。
蝎子脸绿了,因为他没办法放任司淮不管,因为他身份太特殊了,亚当斯义子、引渡到华盟的美联人、陆中将指明照顾的犯人、欠自己十万联邦币的债务人,一系列复杂而敏感的身份,让蝎子不得不含泪坚持下去。
终于,另外半边冰箱也空了。
安东尼好像终于有了反应,他不再无意识的承受,不再是沉浸式的修行,意识在复苏。
这是好事,然而......
“你这个挨千刀的,你怎么像个无底洞”蝎子边哭,边往司淮嘴里送合晶饮料,这个画面极其怪异和滑稽,就像在给漏油的机器人灌汽油一般。
不灌不行,一停机器就死机。
“你大爷的,你一定要赔偿我,先欠了我十万,加上这个你还得陪我十万,合起来就是三十万。”蝎子越哭越悲伤,似乎感觉这小子穷得和他有一拼,这笔巨款,他不一定还得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