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零葬下意识地拔枪，就在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脑门被一架浮游炮抵住了。虽然以他的装甲耐久足以挡下这一击，但是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个“来访者”。
“蟒蛇？”普利森对这位“名人”的到来感到意外，“想不到你也会来到这诡异的建筑里。”白零葬并没有理会普利森的客套，直截了当地说：“我想你应该不会对地下室的异样直至不理的吧？如果在这种地方叙旧我建议还是别了。”普利森看来者目的和他一样，也就暂时放下了立场的偏见：“现在的我们只能是暂时的队友，等这件事结束了再慢慢清算你。”
“由你决定。”白零葬向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首相府及周边地区被寻神者当作饲养怪物的母巢，这对自由之域来说比任何罪犯活动都要严重。在听完白零葬此行的目的后普利森点了点头，眼中的雾霭消散了许多：“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默示录自寻神者的上任就开始蚕食这片土地，不仅利用我们的信条，还将民众的生命视为草芥！”白零葬选择沉默，对于他来说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完成合约，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现在完全可以一走了之，甚至把普利森这个眼中钉做掉——以蟒蛇的身份。
“不过做人还是得有自己的底线的。”他心里说道。假如单纯为了利益而工作，那么就违背了老板组建这个队伍的意义了。简单地交流了下情报后，两人来到了地下室门口，受到先前那些畸形的追随者的影响，现在这扇被封死的铁门已经被猩红的棘刺所缠绕，里面还时不时透出一股浓烈的恶臭。普利森将白零葬挡在身后，亮出浮游炮说：“我来轰开这扇门。”白零葬没有说话，默默地将阿尔法嵌合在背部，银亮的光辉在浮游炮口闪了闪，随即一声巨响地下室的门就被轰成碎渣！刺耳的尖啸与猩红的浪**涌而出，不可名状的四脚怪物疯一般地朝外涌出，白零葬扯开普利森，嵌在背后的阿尔法顿时将他的装甲包裹住，“这件事还是交给专业的吧！”他稳住下盘，臂间弹出漆黑的枪膛，三尺长的火舌成为这片黑暗地带唯一的光源，火焰将怪物们烧得四散逃窜，但还是没能逃开普利森的炮击，短短几秒地下室就剩下焦黑的尸体和零碎的余烬。“可以进去了。”白零葬收起喷火枪，大踏步地走进去。普利森把手放在腰间的佩刀上，紧跟而去。
遍地的粘稠液体，爬满苔藓的墙壁，还有不时渗水的天花板，整个地下室仿佛是泡在臭水沟里一样令人作呕。白零葬用枪挑了下地上的尸堆，说：“这里是养育追随者的器皿，他们利用罪犯的躯体作为祭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举行升华仪式。”普利森沉思：“升华仪式是很久以前用来祭拜神明的活动，在1600年因为封建就被废除了。要知道献祭人命是极端的行为，在文明发达的现在是不允许这么做的。”“但是还是有人打破了规矩。”白零葬继续往前，走到尽头的时候两人发现一个巨大的青铜王座，上面还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等下！”就在普利森准备上去将其斩杀的时候，白零葬低喝一声，“那家伙是死的。”他把手电往王座上方移，一颗爬满了蛆虫的骷髅头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这是……？”
“这是亚当斯时代最后一位皇帝，托里斯·M·拜伦。”
霎时，狭窄的地下室变得宽敞起来，并且正随着某种不知名的指挥而变化。“在神明时代结束时，他依旧贪恋着王权给予的力量，以至于被夏卡巴拉汲取生命也要坐在虚伪的王座上。”一个身着黑色燕尾服，头戴高脚帽的男人悄然出现在两人身后，他神情自若地讲述着，如同一名说书人，“在亚当斯崩塌之后，失去信仰的子明变得群龙无首，他们不知道没了神的指导该怎么活下去，于是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混战和暴乱中逃窜，直到这个皇帝的出现。说来也奇怪，尽管神的时代已经结束，皇帝依旧相信神还在某个地方注视着他们，于是他们定期举行拜神仪式，靠着人血和火焰企图将神请回，可是最后他们请来的是变革的刀刃和残暴的统治——时代终究会结束，如同一个生命的周期般，过时即落没。”
话音刚落，白零葬朝男人的脑门来了一枪，没想到对方只是抬手就将空中的子弹接下，“看在你已经完成委托的份上，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吧。”男子摘下帽子，朝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看来他应该是看到拉德的尸骸了。白零葬收起枪，看了看潜亚，又看了看旁边黑着脸的普利森，思索了一会后，说：“既然可以放我走，看来是不用我来插手你们之间的私事了。”
“是的，我们之间的私事。”潜亚朝他比了个“请”的手势，白零葬也很明白，慢悠悠地往门口走。
“但是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就是很喜欢插手别人的私事。”白零葬走到他身边时，反手一枪打在对方的脑门上，猩红的血浆自潜亚的太阳穴迸出，没等普利森反应过来两人就缠打在一起。别看潜亚被打穿了脑门，在和白零葬近身搏斗时还能钳制住白零葬，甚至抓着他的合金装甲往墙上砸！“咚”的一声，白零葬就硬生生地被嵌在墙里面。“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人类都喜欢英雄救美呢？”潜亚活动了下脖颈，方才被打穿的脑门立即恢复如初。见白零葬没了气息，他把视线拉回普利森身边，拿出手杖在地面上点了点：“你已经发现了我们的秘密，我本人的规矩就是让知道太多的局外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普利森朝他甩出几发浮游炮，同时箭步上前挥砍：“你悄无声息地改变我们该有的信条，利用默示录来制造祸乱，甚至还派刺客暗杀内部高层的人，假使你的意图是为了夺下这个城市，那么审判者也必然是你的棋子之一了。”潜亚举起手杖，躲开浮游炮的同时招架着普利森的剑击，“是啊，你应该也看到了，得到权力的人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腐朽起来，居在高层社会的人每天都享受着底层的血汗，却不懂得怎么感恩，对于他们而言，这个社会就是压榨者和被压榨者的法则，我只是通过自己的方式去维持秩序，哪怕是牺牲掉一部分存在的因素。”他后撤一步，左手一抬，数十条黑色的倒刺铁链冲破地板刺向普利森，普利森把刀举高想挡下离自己最近的铁链，就在刀刃与铁链重合的一瞬间，潜亚打了个响指，铁链立即穿透刀刃直劈普利森的肩胛！短暂的震惊后普利森咬牙闪开，潜亚闪到他面前，对着他的腹部就是一记膝顶！腥甜的液体涌上喉，普利森重咳一声，身体像皮球一样被潜亚踢开。他只手撑地，感觉腹部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模糊的视野里只有灰色的影子。
“你看，这就是你们的渺小。”潜亚捡起普利森掉下的佩刀，轻轻一吹就将其摧毁，“无论是物质，还是灵魂，都显得如此一文不值。”然后他往后一闪，伸手接住白零葬的直拳，白零葬以手臂为支点，断开手骨链接再腾空旋转九十度接一个旋风踢，带着钩刺的脚踝打在潜亚的腰部，立即将他踢到另一个角落。“贪图享受的人确实很恶心，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般样子。”白零葬卸去“碍事”的装甲，从内袋取出义肢装上，“我为了帮你办事是为了让贫民过上更好的生活，杀死委托目标只是非必要条件。作为‘大剿灭’的幸存者，我们能做的只有防止相似的灾难再次发生。”
老板是这样教导我们的。
潜亚慢悠悠地爬起来，冷笑两声：“这就是你坚持的立场吗？既然是对立的一方，那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了。”他重新抓起手杖，三步并两步冲向白零葬，白零葬只是向普利森笑了笑，然后和潜亚扭打在一起。
刺拳、横踢、手刀……骨骼与骨骼间的碰撞在两人的致命舞步下如同轰雷之鸣。和普利森比起来，人造人的白零葬在近战搏斗下更占优势，甚至被潜亚打断的肢体都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和老板比起来，你的速度算是很慢了。”白零葬半开玩笑地说，“作为寻神者，似乎没了神力你就显不了神通了。”
普利森你还在那看什么？还不走？
潜亚嘴角上扬：“确实。用着人类躯壳的我着实比不上你，但是让我放弃现在的身份的话，或许你已经没命了。”说完他挡开白零葬的手臂，举起手杖刺向白零葬的胸口，只听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响，白零葬就像短线的木偶无力地垂下四肢，这一捅直接将他半个行动核心炸烂了，也不知道对方用的什么妖术，居然可以穿透护甲直击要害。“这就是你的依靠，就像我依靠着神的力量般。”潜亚踹倒白零葬，“失去了庇护，我们什么都不是。”倒在地上的白零葬什么也没说，脑中计算着自己的再启动时间。“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损坏要自我恢复基本不可能，但是要启动备份程序就得花上四到六分钟的时间，这个时间里自己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对了，兰斯洛特给我更新的程序，不知道能不能缩短一点时间，哪怕只有几秒。”
开始启动程序……
快点，快点，再快点……
重新编译程序……
能不能再快点？时间就是性命啊！
正在解析……
……
不知过了多久，等白零葬能活动时，普利森已是伤痕累累，手臂还断了一只。“你走，我来拖住他。”面对被铁链缠绕着的潜亚，普利森喘着粗气再次站起来。白零葬咬着牙，不知道该说什么。“走！你应该知道士兵的守则是什么。”他悄悄地把一个U盘塞到白零葬的手里。白零葬看了他一眼，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外走去。
次日，兰斯洛特的武器店。
白零葬坐在一台老旧的电脑前，慢慢地把U盘插进主机槽。短暂的读条后一段音频开始播放：
“我毕业于哥伦比亚的一所无名大学，刚出来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我干过很多活，包括扫大街、派传单甚至黑车司机。一路摸爬滚打下来我渐渐明白这般生活的苦痛，也知晓了一个道理：因为生活不景气，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职业存在。于是我开始埋怨自己年少时的不用功，懊悔自己没能和喜欢的女孩考上同一所大学，那时我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路灯下，把玩着日结的勉强能维持温饱的工资。
后来，我在派传单的时候看到一个征兵的通告，那时刚起步的和平之翼需要人手来壮大自己，于是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佛罗伦萨，那里的接待员跟我聊了几句后就给我安排了住所和装备，那是我三年来都不敢期望的东西，从那时我就发誓一定要为这个给我稳定生活的组织，也为了给那些和我一样处境的人一个美好的未来。
战争是很残酷的。当我们活跃于枪林弹雨的战区时，那些来不及撤离的居民怯弱地躲在废墟中，忍受着饥饿与疾病的侵扰。有时候我们失去了补给，还要和他们交锋，面对那些手无寸铁或者不省人事的难民，我们无法手软，也不能手软。自杀和他杀只能选一个，生存在硝烟中是如此的急迫，以至于每一次镇压都活得像傀儡一样，为了杀戮而杀戮。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或许是上天的怜悯，又或许是嗜血的意识，每次回总部的时候看着一些空床位，心里总是有些酸楚，但个人的感情在形势紧张的城邦战争中是无用的，它只能加速自身的灭亡，就这样过了五个年头，在我当上典狱长的时候，曾经带我来到这的接待员、给我打饭的食堂大叔、让我入伍的教官，以及和我很熟的接线员，都以及不在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用在我身上再适合不过了。
安定下来后我忽然想起了她，那个曾经和我要好的她。于是我打电话给她，跟她说我现在的工作，电话自然没打通，取而代之的是一封邀请函，因为早年的落魄和无能，曾经喜欢的女孩已经嫁给了一个有权有势的大亨，我那年在婚礼上，坐着气派的贵宾席，喝着最苦涩的酒。在那时候她离我是那么近，仿佛高中时的同桌，但又是那么远，仿佛阴阳两隔——我失去了一切，无论是朋友，还是恋人，纵使我捏着佛罗伦萨的军权，也还是和十年前的自己一样，一无所有。
什么都没有了。
不，其实还有些东西。
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认识了‘黑狐’杰斯·冯·索里帕克，维克托还有尤里，两年后和曾经的知己黎煌结婚，还有一个儿子尼格。我发现珍惜身边的人才是我活着的意义，这大于权力，大于军功甚至大于一切，于是我开始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身边的人，以佛罗伦萨典狱长的身份。
至于正在听录音的你，尽管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交集，不过既然听着这份录音，就代表我对你很重视，哪怕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也许你就像过去的我一样，在路灯下盘算着明日的生计，但是我不希望你走我的后路，外表就算光鲜，剥去外壳的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
步罹心把转录好的遗书转交给黎煌，扯了扯过长的衣襟：“他说的话都在这了，请过目。”黎煌看着冰冷的遗书，忍着泪水说道：“谢谢你。”步罹心摇头，淡淡地回了句“不必”。
“呐，哥哥，”只有五岁大的尼尔扯了扯步罹心的衣角，“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步罹心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摘下围巾给他围上：“你爸爸去了个很远的地方，他要在那里办公，可能要很久很久。”“那个地方是哪里啊？”
步罹心笑了笑，说：“那个地方叫亚当斯，是特选的人才能去的地方。”
在武器店里，兰斯洛特泡了杯热茶，趴在窗台边：“下雨了，还很大呢。”里面的白零葬躺在电脑椅上，低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