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黑手慢慢晃到尹氏医馆,那里关着门,他就抬起手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另一边隔窗打开,尹夫人从里面探出头来:“今日休息,有事还是去县城里。”
祁黑手微低着头,很轻地问:“我不看病,就是想问问白天修者给的方子,我儿子他可能也要用一用。”
看清来人,尹夫人轻呼了一声,哭红的眼睛里面又渗出了眼泪,她很温柔的反问:“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
“你儿子也没了。”
祁黑手猛然抬头:“什么”?
尹夫人耐心地又温声重复了一遍:“你儿子没了。”
“蔡苷把孩子们都杀了,只有三个孩子逃了出来……”
祁黑手爆喝一声:“我不信”!
他红涨的脸将尹夫人吓了一下:“我不信,你知道吗,我不信”!
祁柯怎么会没了呢,他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祁黑手再不去想长牙的事,急吼吼地就奔回了家,到得家门口,已经气喘如牛。
有水在他脸上,他顾不得分辨那是什么,抬手就推开了房门。
屋内迎接他的是雪亮的光,他喜悦的表情还没做完就僵住了。那是刀光,来自坊主身边的一个魁梧的汉子。
坊主抬头看到他,虚了一声:“可算把你给等回来了,你儿子呢?”
汉子见他不说话,冲他亮出手里的砍刀,在刃上比了比。坊主又问了一遍:“你儿子呢,不然你就只能拿地契当了。”
祁黑手嘴唇剧烈颤抖了一会儿,终于说出:“我儿子没了”。这次,他确定脸上新多出来的水是来自自己的眼睛。
坊主别过脸去:“呦,多大人了,怎么连这点小事都看不开,你不是还有地契嘛”。
他倒伏在地上,抬着上半身冲那个坐在他家里翻他的东西的人祈求:“地契不行呀,这个真的不行,我儿子都没了……”
坊主再次别过脸去,唇边却浮现一丝笑意:“这都不行,那就只能要你的命了”。
“不”!他大喊起来,坐在那里脑子里面飞速运转着:“对了,悬赏令,悬赏令。”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儿”。
“我见过蔡苷的悬赏令,她,她她……”
“她能和你沾的上边?”坊主笑出了牙花子。大汉的刀抖了抖,遮住了脸。
“不不不,不沾边,但是她伙同我们村里两个小孩子将我儿子骗了出去,全杀死了。”
“还有这事”?
见坊主信了,祁黑手说话变的利索起来:“真的,不止我家的孩子,还有村里好几个孩子,现在就他们两个小孩子回来了,已经变成了和蔡苷一样的怪物,长着尖牙。抓蔡苷很难,但是抓他们容易,你们抓到他们,一定会有赏钱的。”
坊主眼珠子转了转:“哦,我懂了,可这是我的赏钱,跟你的赌债又有什么关系呢”?
热血冷却了下来,祁黑手抬头盯住了坊主:怎么办呢,脑海里一片空白……
“哎呀,那么渗人地盯着我看什么呢”,坊主大笑着站了起来,带着大汉走出了他的家门,临出去了,还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就多宽限你几日”。
尹夫人按陈品给的方子细细地磨着药,忍不住转头看看乖乖坐在桌边的儿子们,转向另一边擦干泪水又转回来。
尹深彰正拿着扇子给炉子扇火,尹深果看到母亲看过来,就冲她做了个鬼脸。
这鬼脸是真鬼脸,但尹夫人忍不住还是笑了:“彰儿,小果,等这药熬好了,你们给那个孩子也送去一份吧,他姑姑家新添了男孩,现在估计不会顾及他”。
尹深果应了一声,又冲看过来的父亲做了个一样的鬼脸。父亲面无表情的转了回去。
药还没好,门口又被敲响了。
尹夫人猜测:“不会是那几个没了孩子的吧?”
尹大夫一边说着:“没关系,我在呢。”一边去开了门。
闯进来的却是一伙全副武装的官兵:“这里就是尹家?你们家两个孩子勾结杀手蔡苷,杀死了村内好些个孩子,我们接到举报,请他们跟我们走一趟。”
“你说什么呢?”尹夫人难以置信地喊出声;“他们是尹家的孩子,我们断然不会教他们做出这种事来。”
“可是他们的样子不是这么解释的。”为首的官兵抓住尹深果的下巴凑近看了看他的牙。
“是这样吗?”尹大夫看了看自己的孩子,然后盯住尹深果的眼睛问。
尹深果惊讶又愤怒地打开官兵的手:“绝对不是,你知道我们差点就死在她手里了吗”?
听完他的话,尹大夫挡在了官兵面前:“我相信我的孩子。”
官兵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包庇自己的孩子呢?带走”!
官兵应声涌了进来,强行带走了尹深彰与尹深果,只留下尹夫人的哭喊:“你们不能这样冤枉我的孩子啊……”
尹大夫握住了夫人的手。
一路上尹深果都在喊冤,而尹深彰一直低着头。尹深果委屈的冲哥哥喊:“我们就是被冤枉的啊,哥”。
官兵将他们丢进了牢房:“省省吧,别装可怜了,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这又不是我们愿意的!”尹深果喊完,又推了推尹深彰:“哥你也说点什么啊”!
“我知道了”,尹深彰抬起头:“有人在针对我们”。
“谁啊”?
“上面只提了我们,但是我们中活下来的有三个人”。
“啊”,尹深果恍然大悟:“一定有人针对我们,只要和被诫舆图除名的人有联系,就一定会被处死,谁这么恨我们?”
尹深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父亲很聪明,一定能想到这里,将那人找出来,然后将我们救出去的”。
然而两兄弟睡了一觉再被叫醒时,来者并不是尹大夫,而是他们之外第三个活下来的孩子。
那个孩子对着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有人来救你们了。”
尹深果没忍住险些要喊出声来,被尹深彰一把捂住。他扒开哥哥的手,小声但依旧兴奋的问:“是我父亲吗?”
那孩子摇摇头:“是三长老派来的那两个人。”
“不是父亲啊”,尹深果面露失望的神色。尹深彰对那孩子微笑了一下:“谢谢你告诉我们,我们还以为死定了。”
“我听到消息时也吓了一跳,结果没人抓我,一直以来大家都会莫名其妙的忽视我,我试着溜进来,没想到真的成功了。”那孩子抓住栏杆也羞涩的笑了笑,情绪又低落起来:“可是一般进了牢房的人都会死,他们能救你们出来吗。”
“的确,好像是因为在处死犯人以外的情况下杀人会被诫舆图除名,所以犯人就成为了唯一可以杀掉也不用担心后果的对象”,尹深彰说完,立刻拿开那孩子抓着栏杆的手:“后面有人来了,快走”。
官兵巡视了一圈,在他们前尤其停留了一会儿,很感兴趣的看了看他们的牙。
尹深彰转过身去背对他,而尹深果再次费劲的拿嘴唇包住了牙。
那个官兵走后,他们没有再睡觉,相对着打哈欠。尹深果随便找了个话题:“哥,你说我们被那个女人影响了,会不会得到她的天赋呢?”
对于这个话题尹深彰表示觉得很无聊:“天赋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得到的吗?现在天道的感应已经被切断,已经没有人可以得到天赋了。”
“是啊是啊,”尹深果打了个哈欠,将下巴搁在尹深彰的肩膀上:“好想拥有天赋啊,这样我和哥哥就可以修炼,也不至于被那个女人追杀了。”
尹深彰将弟弟的脑袋托起来,确认他的眼睛依旧是睁着的后放他搁了回去:“我也想,但是听说除了觉醒天赋之外,还有别的方式可以获得天赋……”
那孩子没有消失太久又再次回来了,这次他很惊慌,额头上渗出了大颗的汗珠:“完了,有人说要提前处决你们,待会儿送来的饭菜,你们千万不要吃”!
他没能再解释更多,立刻就有人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了,对两兄弟夸张的做出“绝对不要吃”的口型,贴着墙溜了出去。
牢门打开,饭菜被放在了地面上。那人却没有走,捡了几把稻草垫在地上就坐在了他们对面。
那人笑着招呼他们:“都进来这么久了,肯定饿坏了吧,快来吃吧,怎么不吃啊”?
两兄弟交换了眼神,对方的脸色都很不好看,还好本就被蔡苷变得惨白,看不太出来。
如果不吃的话,该用什么理由呢?话说这人好烦啊,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看着他们吃?尹深果也回以笑脸:“我们习惯一起吃饭的,如果有人看着我们吃饭自己却不吃,就感觉完全吃不下”。
所以你先来吃一口试试看吧。
但是那人脸色立刻变的凶狠,手也抓住了他的前襟:“臭小子,你以为这里是在你自己家里吗?给我乖乖吃饭”!
鬼才要吃啊!尹深果抓住他的手想要甩开。
尹深彰波澜不惊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小果,这个菜很好吃的啊,你看看,还有你喜欢的肉。”
他冲那人张开嘴笑:“我弟弟比较敏感,不好意思了,我会负责让他好好吃饭的,您可以放心。”
那人哼了一声,装模作样地丢下一句:“饭要好好吃啊”,就放过他们出去了。
尹深果眼泪汪汪:“哥,你真的吃了吗?这是为毒死我们准备的吧,你真的吃下去了吗?”
“是有毒呢”,尹深彰放下筷子,冷静的看着前方:“小果,他没有关门呢。”
“哦,真的诶”,尹深果瞪大了眼睛,刚想说哥哥我们溜出去吧,就听到哥哥说:“所以你趁现在快跑吧”。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我们?
尹深彰笑:“因为你哥已经中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