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地步,段青柠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个定国将军当真对常毅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
但这个夫人,可就说不准了。
夫人恨恨地盯着她急声道:“定是……定是她勾引了毅儿想要嫁入咱们将军府,毅儿不允她恼羞成怒才下了毒手!”
“呵,你那个人渣儿子,白贴给我我都不会要,还真当你们将军府是谁都想进的香饽饽不成?”
“你这丫头,好生狂妄!”
常韶远猛地一拍桌子腾身而起迅速掠到段青柠面前当即卡住她的脖颈,目光蕴藏着杀意。
他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定国将军,手握重兵,就连现在刚刚继位不久的小皇帝都要给他几分薄面,怎能允许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挑战他的权威?
“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我将军府意欲何为?”
常韶远眯起了双眸,透着危险意味。
常毅出自将门之家,武功虽算不得高强,可至少自保是绰绰有余,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给缴了命根子?
至少……
这丫头身上是带着功夫的,且武艺不俗。
常韶远不得不多留一份心。
段青柠的脖颈很细,仿佛只要常韶远手上一个用力,就会被折断。
段青柠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可饶是如此,她心中更是不服,冷笑道:“怎么,得知自己的儿子做了这等令人鄙夷之事,你这个当爹的,要把我杀了灭口?”
“你不用拿话激本将,就凭你现在对本将不敬,本将就能将你正法且不会留下任何口舌。”
说着,常韶远手上微微使力,段青柠只觉上不来气,脸色憋的通红,她目光微侧,看到了在一旁很是畅快的夫人。
她后悔了。
她不应该切了常毅的命根子,她应该一刀解决了他,然后一把火烧了整个将军府。
她闭上了眼,等着死神的降临。
突然,只闻一道急促的声音道:“将军,有您的信!”
下一秒,段青柠就感到那处桎梏顿时消失,她提到嗓子眼的心也重新落回了肚子里,大口呼着新鲜空气。
常韶远打开那封信粗略地扫了一眼,待打开里面裹着的一张画像时,虎眸倏然睁大,带着一丝震惊的目光看向段青柠,接着又细细打量起那画像。
夫人也觉察出了不对劲,走上前去问道:“夫君,怎么了?”
常韶远迅速合上那张画像和信件,目光复杂,摇头道:“无事。”
一边说着,一边装作漫不经心般走到烛台旁烧成了灰烬。
段青柠分明看到了夫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落。
“夫君,这个贱人一定要好好处置!”
“住口!”常韶远竟大喝一声,斥道:“你堂堂二品诰命夫人张口闭口贱人,简直成何体统!”
夫人身子一颤,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方才还要杀了段青柠的夫君。
不过看了一封信的工夫,怎的态度就转变这么快?
况且成亲这么多年来,他何曾对自己说过这样的重话?
“我……我……”
夫人眼看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要掉下来,心中极是委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时已到了辰时,天色微亮,外头响起了鸡鸣声。
常韶远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激,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几分道:“你身份尊贵,无论何时也不要失了身份。”
纵然心里千般委屈,可话到嘴边,她也只能低头应了一声。
常韶远一步一步走到段青柠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眼底有一抹段青柠看不懂的情愫。
段青柠心中顿生戒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常韶远右手抬起,在靠近她之时,又放了下去。
段青柠觉得匪夷所思,这人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断了他常家的香火气的神经不正常了?
“你的名字,叫段青柠?”
他的声音有着细微的颤抖和……哽咽?
段青柠看着他不吭声。
这人怕是脑壳真的给气坏了。
可这定国将军却是低下头喃喃道:“这个名字好,段青柠,青柠……”
什么样的人最可怕?武功高的人不可怕,神经紊乱的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武功高还神经紊乱的患者。
段青柠还想要抱住她自己那条小名,不由再向后退了几步。
“夫君,你究竟是怎么了?”
夫人终是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上前揽住常韶远的胳膊关切地问道。
常韶远摇摇头,将她的手不由声色地放了下去,问向段青柠道:“你将昨夜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若当真是常毅混账,我绝不会放过他!”
夫人一惊,忙道:“夫君,你……”
常韶远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段青柠虽然心里犯着嘀咕,可常韶远这举动看起来对自己并无坏处,况且自己确实也没什么过错。
思及此,段青柠便将昨夜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了常韶远,只是将她去河中解毒遇到独孤怀明之事隐瞒了下来,说是自个儿想法子解了毒。
她一边说着一边时刻关注着常韶远的脸色,却见他的面色愈来愈阴沉,她话音未落,常韶远已喝道:“来人!”
立刻就有两个府兵走了进来。
“去看看梵太医那里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就将大公子带过来!”
“是!”
夫人再也无法淡定了,走到常韶远面前正视他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莫不是你当真信了这贱……丫头的话,想治毅儿的罪吧?”
常韶远的脸色并未有任何缓和,冷声道:“等毅儿过来对质一番自然就知道她话的真假,若是毅儿当真做了这等畜生之事,我绝不会放过他!你总不会觉得,本将会冤枉了毅儿吧?”
一句话,将夫人原本已经哽在喉头的抱怨给堵了下去。
“可是……毅儿现在身体不适,应到床上休养为好。”
“此事事关我将军府颜面,总要弄清楚才是。”
两人正在争执间,梵太医已从外头走了进来,叹口气抱拳道:“公子的命是保住了,只是……将军和夫人还年轻,以后定能再传香火。”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稍稍有些脑子的人都已经能猜到是什么意思了,常毅这辈子,算是毁了。
夫人哀嚎一声:“我的毅儿啊!”
接着看向段青柠,目光如毒蛇一般,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红着眼睛骂道:“都是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你毁了毅儿一生,我要将你挫骨扬灰!”
说完就要冲过去和段青柠拼命,却被常韶远拉住了胳膊,低声喝道:“闹够了没有!我自有主张,你且安生点。”
“夫君,她害了我们毅儿,害了我们毅儿啊……”
“我有分寸。”常韶远冷声道,目光微眯,眉头轻蹙。
夫人无法,只得恨恨瞪了段青柠一眼,这才紧抿着唇站到常韶远身后。
稍后,只见常毅被两个府兵架着送了过来,脸色苍白像是大病初愈一般,夫人极是心疼,忙上前攥住他的手道:“毅儿,你的身子,你的身子可还好?”
闻言,常毅登时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娘,娘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孩儿以后……孩儿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段青柠翻了个白眼冷不丁插嘴道:“宫里那些太监不都活的好好的么?”
“你!”常毅看到段青柠在一旁,眸中顿生熊熊怒火,五官狰狞,骂道:“你个毒妇,你把老子害的这么惨,你现在落到我们将军府手中,就别想好过,即便老子不能人道,你也要当老子的暖床丫鬟,伺候老子拉屎端尿!”
“逆子!”
正当常毅骂的痛快之时,却听常韶远暴喝一声,接着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众人吓了一跳,夫人忙把常毅抱住,哭道:“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毅儿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怎么……你怎么处处向着外人!”
“外人?!”常韶远冷笑一声:“从现在开始,青柠她就是我常韶远的义女,也是我定国将军府的人,以后,谁再说她是外人,我决不饶他!”
“嘎?!”
段青柠眼珠子瞪的溜大,她方才听到了什么?
常韶远要收她做义女?!
乖乖,他真是脑壳被砸了个坑?
段青柠偷眼瞧了一下她身后站着的府兵,悄悄伸出手去掐住他的大腿狠狠一拧……
“啊!”
猛然间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差点刺穿了她的耳膜。
她拍了拍胸口,嗯,这是真的,不是梦。
震惊的起止是段青柠一人,在坐的皆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眼看着接下来的事态重大起来,梵太医很有眼力见地抱拳道:“老朽出宫已久,宫门现在已经打开,老朽暂且先回宫,若是再有用上老朽之时,将军只管开口。”
常韶远微微点头:“多谢梵太医了。”
说罢冲下人使了个眼色,道:“送梵太医回宫。”
下人会意,过去塞了梵太医一张银票,弯腰打了个手势:“太医请。”
梵太医这才冲常韶远微一抱拳转身离开。
常毅却是憋了一肚子气,自己先是变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德行,现在自己的亲爹竟还为了那个毒妇打了自己,最让他不能忍的是,他爹竟然要收那个毒妇做义女。
“爹,你疯了!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醒,你这个畜生尽用些卑鄙无耻的手段祸害了多少姑娘,简直把我将军府的脸面和名声都给丢光了!”
“常韶远!”夫人终是忍无可忍,大声直呼他的名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毅儿!你怎么这般冷血无情,不辨是非!”
“我若不辩是非早就按军法处置了这孽子!都是你惯出来的好儿子,他做下这等错事你这个当娘的心里应当清楚的很,今日所得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怪不得旁人!”
常韶远说罢不耐烦地转过身去摆摆手,似是不愿再看到他们:“你将这孽子带下去休养吧!不要再让我见到了。”
夫人眼中泛着泪光,眸中带着深深的绝望,狠狠吸了吸鼻子,苦笑道:“常韶远,这是我嫁给你多年来,最是委屈的一日。”
段青柠亲眼看到了常韶远的背影微微一颤,接着转过身来像是发了狠一般,说道:“这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若是你后悔,我们随时都可以和离!”
段青柠:“……”
这玩的就有点大吧!
夫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妥协了,擦了擦眼泪,回头道:“毅儿,我们走,你爹他魔怔了。”
“娘,可是这贱人……”
“好了。”夫人突然大声吼道:“你若再不走,你爹真能把你杀了!”
说罢,她忍不住又开始低声抽泣。
常韶远觉得心烦,吩咐道:“送夫人公子下去歇息。”
下人应了一声,将两人带了下去。
顿时世界就清净了不少,段青柠也知道此事因自己而起,只是她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现在这个情况,让她一时无所适从。
她脑子转的飞快,将其中细节好好从脑海中过了一遍。
她记得,常韶远态度大转变好像是从看了那封信之后开始的。
那么,那封信上说了什么?
又是谁给他寄的?
不过这样看来,这个常韶远,应该知道原主的真正身份。
“方才对付你的事,你也莫往心里去,以后你就是我将军府的人了,唤我……唤我义父即可。”
段青柠并没有拒绝,不是贪恋将军府的荣华富贵,而是要留在这里把事情摸个清楚。
弄清楚原主的身份,也要弄清楚那变态的老头子为何要给她换了这样一张不属于她的脸。
“好,义父,只是我有一件事相求。”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之事,都应你。”
说着,他走过来就要探上段青柠的肩膀却被段青柠不动声色地躲了开,回道:“那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你肯定知道我的身份,我在山上之时生过一场大病,将之前的事情都忘记了。”
“生过一场大病?”常韶远皱起眉头:“我怎么不知?”
段青柠看着他不说话。
常韶远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话,摸了摸鼻子,语重心长道:“之前的事忘了也好,以后你就能开始你全新的生活。”
“可之前的事我想不起来,那我的人生就不是一个完美的人生。”
常韶远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有些东西,你忘了,反而比记得更有意义,因为说不准你想记起来的东西,会要了你的命,更会为你带来灭顶之灾!”
这么严重?
不过,常韶远既然能这么说,就表明他是真的知道自己身份的。
而且她的身份,也应当与那些寻常女子不同。